司马师擅行废立,魏国震动,消息报入西川,姜伯约请兵伐魏。后主准奏,姜维遂至汉中,聚众商议。征西大将军张翼曰:“蜀地兵少钱薄,不宜北伐,据险守境方是保国之计。”姜维曰:“昔日,丞相六伐中原,不幸中道而丧,维既受丞相遗命,安敢忘丞相之志。”夏侯霸曰:“将军可引轻骑先出枹罕,若得南安,诸郡可下!”张翼曰:“前者不克而还,乃因军出迟也,今既决意北伐,当火速进兵,出其不意必获大胜。”于是,姜维引兵五万,向枹罕进发。 兵至洮水,雍州刺史王经,率马步军七万来迎。姜维令张翼、夏侯霸先去埋伏,自领大军背洮水列阵。王经出马喝曰:“魏、蜀、吴早成鼎足,尔等累次入寇,扰民太平,何也?”姜维曰:“司马师擅行废立,邻邦理当问罪,何况敌国乎?”王经理论不过,乃回顾张明、花永、刘达、朱芳四牙将曰:“姜维骁勇,你四人一起出战,杀败姜维,蜀兵尽落洮水矣。”四将左右齐出,恶战一场,姜维诈败而走。王经驱兵追赶,军渐迤逦。蜀兵被阻洮水,姜维拨马大呼曰:“绝地矣,不如奋力一战,或有生望!”遂一马当先,引军冲杀,魏兵抵敌不住,回马败走。忽听鼓声震响,张翼、夏侯霸伏兵杀出,三面夹攻,魏兵垒尸数里。王经引百余骑奔入狄道,闭城不出。 征西将军陈泰,正欲起兵去救王经,忽兖州刺史邓艾兵到。陈泰向其问计。邓艾曰:“狄道城高墙厚,易守难攻,姜维乘洮水大胜而攻之,空费军力耳。然敌众我寡,敌强我弱。可先潜兵而进,伏疑兵于项岭,然后进军,蜀兵来战,必中计败走。”陈泰闻言大喜。遂遣二十队军兵,每队五十人,多带旗鼓火把,日伏夜行,去狄道山谷埋伏。随后,陈泰、邓艾各引二万人马,向狄道进发。 姜维连日攻城不下。是日黄昏,忽探马来报:“陈泰、邓艾两路魏军向我杀来。”姜维顾众将曰:“魏兵远来,我可乘其疲而击之。”于是,引兵去迎。行二十余里,忽听一声炮响,震颤心神,左右山坡火光大起。姜维惊呼:“中计矣!”急令张翼、夏侯霸退军,自引兵断后。山谷中火光不绝,处处伏兵,蜀军一路惊走,退至钟题。姜维令军稍探。回报曰:“山上火鼓二十余处,皆是疑兵。”姜维叹曰:“邓艾用兵,果然不凡。” 陈泰上表,奏邓艾之功。朝廷加邓艾为安西将军,假节领护东羌校尉,命与陈泰同守雍州。陈泰置酒,与邓艾作贺。陈泰曰:“姜维夜遁,其力已竭,必不再出。”邓艾笑曰:“我料蜀兵,有五必出。”泰问其详。艾曰:“我洮水之败,军殁将亡,粮草尽失,彼仍有乘胜之势,此必出一也。蜀兵枪械精良,兵将如一,我则器具未复,兵新将易,此必出二也。蜀兵舟至,我军步来,彼逸我劳,此必出三也。狄道、陇西、南安、祁山四处,我皆有守,蜀兵则专攻其一,以众击寡,此必出四也。蜀兵若出南安、陇西,可食羌人之谷,若经祁山而东,则有熟麦千倾,此必出五也。有此五项,姜维必出。”陈泰叹服曰:“将军料敌如神,蜀兵不足虑也!”遂与艾结为忘年之交。 因洮西大功,后主降诏封姜维为大将军,众将庆贺。姜维曰:“你等只知曹魏地广民众,不可伐之,却不知我若再出,有五必胜。”众将问之。姜维曰:“洮水一战,魏兵尚未恢复,我兵虽退,未有折损,彼弱我强,此必胜一也。我兵将故旧,令行如一,魏军将易兵新,令行不畅,此必胜二也。我兵乘船而至,魏军远途跋涉,我逸彼劳,此必胜三也。魏军分兵四守,我军专攻其一,以众击寡,此必胜四也。我可取祁山之麦,军粮无忧,此必胜五也。有此五必胜,不出兵伐魏,更待何时?”夏侯霸曰:“邓艾智谋深远,近封为安西将军镇守雍凉,其必于各隘口提备,情势非同以往也。”姜维曰:“你等皆惧邓艾,我不惧之。”遂引兵杀奔祁山。 忽,稍马飞报:“魏兵在祁山连下九寨。”姜维大惊,遂登高眺望,见寨栅连绵占尽险要。维顾左右曰:“魏寨形势绝妙,非我师诸葛丞相不能比也。”姜维回,谓众将曰:“祁山既有提备,我料邓艾必在此处,鲍素将军打我旗号,于山口下寨,使百余骑每日轮换旗甲出稍,我则出其不意,经董亭去袭南安。”于是,姜维引兵趁夜色而去。 邓艾、陈泰果在祁山寨中,见蜀兵山口下营,连日不战,每天稍马频出,不十里便回。邓艾生疑,登高观之,见彼稍马神色慌张。乃谓陈泰曰:“姜维不在山口寨中,其必经董亭去袭南安,我若迟缓,南安危矣。蜀兵稍马不过百骑,轮换五色旗甲,每日频出,致使人困马乏,此处蜀兵主将必是平庸之辈。我即刻引兵去救南安,将军随后进攻山口蜀寨,破了此军,兵向董亭,断维后路。我引兵先占武城山,姜维兵不能进,必取上邽。此路有一谷,名曰‘段谷’,地狭山险,正好伏兵,我先令一军埋伏于此,必破蜀兵。”陈泰闻言叹服。 邓艾遂引精兵,倍道而进,军至武城山,下寨已毕,蜀兵仍然未至。邓艾即令子邓忠,帐前校尉师纂,各领五千人马,去段谷埋伏。二将引兵而去。邓艾传令三军,偃旗息鼓,以待蜀兵。 姜维兵近南安,马上谓夏侯霸曰:“前有一山,名武城山,若占此山可夺地利,南安城如在掌中。”蜀兵前部方至山下,忽听号炮连天,武城山上旌旗遍竖,一杆杏黄大旗迎风飘展,上书“安西将军邓艾”。魏兵如洪杀下,蜀兵大败。姜维急引中军来战,魏兵已退。姜维至山下挑战,魏兵却不下山,姜维令军兵大骂邓艾。骂至日落,不见彼动,方欲退军,山上鼓角齐鸣,姜维急忙列阵以待,却不见一卒下山。维大怒,令军仰攻,滚木礌石倾泻而下,人马皆不能进。 时近三更,传令收军,山上鼓角又起,姜维不理,命军士搬石运木立寨。忽魏兵骤至,蜀兵大乱,败走五十余里,于旧营扎住人马。次日,蜀兵串连车仗于武城山下,以为寨栅。当夜二更,邓艾令五百军皆带松油火把,兵分左右两路,焚烧蜀营车仗,自将兵从正面冲杀。混战一夜,车仗尽焚,姜维引兵再回旧营。 姜维与夏侯霸议曰:“武城山强攻不下,不如去取上邽,此处乃南安囤粮之所,若得上邽,南安易得矣。”于是,留夏侯霸守营,姜维亲引精兵径取上邽。人马急行一夜,天微明,忽见山路狭峻,乃问向导官。回曰:“此地名曰‘段谷’。”姜维大惊,急令速退。忽听锣声响亮,万箭齐发,邓忠、师篡左右杀出。姜维断后,且战且走,忽喊声又震,邓艾引兵自后杀到,三面夹攻,蜀兵大败。幸夏侯霸杀来,救出姜维,回走祁山。 忽一骑飞至报曰:“祁山大寨被陈泰攻破,鲍素战死,败兵奔回汉中!”姜维大惊失色。邓艾追兵又至,姜维令夏侯霸引军先退,自将兵断后。姜维边战边走,退至董亭,忽见陈泰迎面杀来,前后夹攻,姜维被围垓心。苦战半日,人困马乏,万分危急,忽荡寇将军张嶷,引数百骑杀入重围,姜维得脱,张嶷身中数箭,死于乱军之中。姜维退回南郑,上表奏张嶷忠勇,请赏其子孙。此一战,损兵折将,姜维上表,自贬为后将军。后主准奏,命仍行大将军事。 邓艾、陈泰设宴相庆,大赏三军。陈泰上表洛阳,奏邓艾之功。司马昭遣使,加邓艾为都督,封其子邓忠为亭侯,食禄五百户。 魏主曹髦,改正元三年,为甘露元年。时司马昭权倾朝野,出入常有三千铁骑前护后拥,国家大小事务不奏朝廷,尽于相府裁处。相府长史贾充,字公润,乃已故建威将军贾逵之子。贾充进言司马昭曰:“今主公独揽朝纲,恐地方大员有人不服,当访清问明,然后处之,方可续图大事。”司马昭曰:“公可为我一行,借劳军之名暗查地方。”于是,贾充乘车离了洛阳。 充至寿春,入见镇东大将军诸葛诞。诸葛诞,字公休,乃孔明之族弟也,素事曹魏,前因孔明在蜀为相,未得重用。孔明亡,遂历任重职,现为高平侯,总督两淮兵马。诸葛诞设宴,款待贾充。酒至半酣,贾充曰:“近来,洛阳诸贤皆以为今上懦弱,不堪为君,司马大将军父兄辅国,功德如天,可禅代魏统,不知公意下如何?”诸葛诞大怒曰:“汝世食魏禄,何敢出此不臣之言?”贾充笑曰:“此乃他人之言耳。”诸葛诞慨然曰:“一旦朝廷有难,我当以死报效!”贾充默然。 充回洛阳,具实以告。司马昭遂发密书,令扬州刺史乐綝暗图之,又差心腹至淮南宣诏,升诸葛诞为司空赴京上任。诸葛诞闻诏书,即知贾充出告,遂拿下使命拷问。使者受刑不过,合盘托出。诸葛诞大怒,斩了来使,即引亲兵千人杀奔扬州城。至南门,城已紧闭吊桥高悬。帐前骁将下马跃壕,飞身上城,杀散军兵,斩关落锁。诸葛诞引兵杀入,径至州衙,提剑上楼。诸葛诞剑指乐綝喝曰:“你父乐进,深受国恩,尔不思报效,反助逆贼,罪何其大焉!”未等开口,一剑刺死。于是,诸葛诞一面上表朝廷,数陈司马昭之罪;一面大聚兵马粮草,以备自守。先使将军朱成,上疏吴主孙亮称臣;又令长史吴纲,送子诸葛靓入吴为质,以求兵援。 时,东吴丞相孙峻病亡,其从弟孙綝辅政。孙綝,字子通,性情强暴,孙亮虽聪,亦无可奈何。吴纲至建业,引诸葛靓入拜孙綝。吴纲曰:“司马昭弄权谋逆,诛杀异己,武侯族弟诸葛诞,愿献两淮与吴主,伏请发兵相助。空口无凭,特送子为质。”孙綝闻言大喜,即命全怿、全端为大将,朱异、唐咨为先锋,于诠为合后,文钦为向导官,起兵七万,渡江北进。 诸葛诞表文到洛阳,司马昭拍案大怒,即欲起兵伐之。贾充进言曰:“主公虽承父兄之业,然威德未及四海,今若离京远征,一旦朝中有变,悔之莫及,不如奏请天子与太后,一同出征,可保无虞。”司马昭遂入宫,奏请太后与魏帝,太后与曹髦不敢不听。于是,司马昭大起两都二十六万兵马,命镇南将军王基、安东将军陈骞为先锋,监军石苞为左军,兖州刺史州泰为右军,刀枪映日,旌旗蔽天,浩浩荡荡,杀奔淮南。 兵至项县,魏主驾驻项城,司马昭屯军丘头,王基、陈骞引兵东进。是日,迎遇东吴先锋朱异,两阵对圆,王基当先出马,朱异挺枪上迎。杀不三合,朱异败走,唐咨接战,又杀数合,咨亦败走。王基大驱兵马掩杀,吴兵败退五十余里。飞马报入寿春,诸葛诞尽引精锐出城,会合文钦,率雄兵数万来战。 司马昭闻报,乃与散骑长史裴秀,黄门侍郎钟会,商议破敌之策。钟会曰:“吴兵助战,为利也,以财物诱之必胜。”司马昭遂令:石苞、州泰左右埋伏,王基、陈骞勒精兵蓄势阵后,偏将成倅引三万弱旅诱敌,牙将陈俊将布帛、钱币散于围地。 不数日,诸葛诞军到。兵马列阵,旗鼓相对,诸葛诞出马,朱异在左,文钦在右。见魏卒衣甲不整,刀枪不齐,诸葛诞大喜,擂鼓三通,驱兵大进。成倅一触即溃,吴淮兵随后追杀。忽见布帛遍野,钱币满地,吴兵一哄而抢,队伍顿乱。忽听炮响,震耳欲聋,石苞、州泰伏兵杀出。诸葛诞大惊,方令退军,王基、陈骞骤然杀至,三面围攻,诸葛诞大败。司马昭催军追杀,诸葛诞一路败回寿春,闭城不出。司马昭驱兵围困。 吴兵败回安丰大营,孙綝怒叱朱异曰:“首战连败,致使司马昭兵临寿春,如何保有两淮?如再战不胜,必斩!”朱异回本寨与众将商议。于诠曰:“今魏兵初至,围城未合,我引一军突入城中,将军在外与魏兵交战,我与淮南兵自城中杀出,内外夹击,可破魏军。”于是,于诠、全怿、全端、文钦引兵一万,自寿春东北借山险突入城中。 司马昭闻报,谓众将曰:“此乃欲内外夹攻,以破我军。”众将请命攻城。司马昭曰:“城中兵马粮草尚多,更有吴兵屯西南六十里之安丰,我若强攻坚城,吴兵必袭我后,我军危矣,当围而不攻,坐困其败。”遂令三军卸甲,深沟高垒。又命石苞、州泰,各引骁骑一万,在外游击吴兵。 朱异引兵数万来战魏军,不料石苞、州泰两路精骑突袭其后,朱异大败而回。又数次进兵,皆被石苞、州泰击退。孙綝大怒:“累败之将,留你何用!”遂令武士斩了朱异。又喝叱全端之子全祎曰:“若退不了魏兵,你父子休来见我!”于是,孙綝以调兵为名,自回建业。 全祎见魏兵势大,左思右想无路,遂降司马昭。昭大喜,加全祎为偏将军。祎即修书一封,书中曰:“孙綝残暴不仁,诸葛诞坐困孤城,惟有降魏才是明路。”书信射入城中,其叔全怿得书,遂与全端引本部数千人出降。 诸葛诞闻报,甚是忧虑。其心腹谋士蒋班、焦彝进言曰:“今城中军心未变,不如倾城而出,或可破围,否则死路矣。”诸葛诞曰:“不然。我兵精粮多,城池高峻,坚守不出,可保无虞。司马昭尽起两都兵马而来,难保国中日久无事,待其有事退兵,我乘势击之,可获全胜。”二谋士曰:“司马昭以全国之力在外,我以孤城坐困于内,形势于我不利,不可凭侥幸而久持。”诸葛诞怒曰:“我欲守,汝要战,莫非有异心乎?再言必斩!”二人出外,仰天叹曰:“诸葛诞休矣,你我不如早降。”是夜二更,蒋班、焦彝逾城而降。司马昭重用之。 诸葛诞在城上,见魏兵堑垒深峻,企盼淮水泛滥,冲倒围垒。不料,自秋至冬,并无霖雨,淮水不涨。时至正月,日渐粮尽,文钦来见诸葛诞曰:“粮草将尽,当倾力杀出,以图破围!”于是,一连五昼夜,大攻南围壁垒,魏兵凭高矢石雨下,死尸蔽地,血盈沟渠,江淮兵退回城中。 粮草尽,出城自降者数万。文钦进言曰:“势危矣,北方兵恐变,不如尽出北卒,惟留吴兵,坚守待机。”诸葛诞曰:“尽出北卒,你欲图我耶!”原来二人有隙,势危相疑,诸葛诞竟喝令刀斧手砍了文钦。文鸯、文虎欲引军报仇,怎奈无兵相从,只好越城请降。 司马昭闻报欲斩二人。钟会谏曰:“文钦罪大,二子当诛。然城池未拔,其势穷来投,若杀二人,必坚城中军心,不如宽恩待之,令去叫城,彼军自然瓦解。”司马昭遂命文鸯、文虎进帐,赦其罪,加为偏将军、关内侯。二人谢恩,上马绕城叫曰:“我兄弟二人,大将军尚能赦罪赐爵,况尔等乎?”城内军心浮动。诸葛诞日夜巡城,以杀立威。 钟会见城中军心已变,乃告司马昭曰:“可以攻城矣。”于是,魏兵大出,四面攻打,守将曾宣献了北门,魏兵拥入城中。诸葛诞引帐前亲随,自背道突出城外,马至吊桥撞着胡奋,手起刀落,诸葛诞死尸倒撞马下,从卒被擒。王基引兵杀入西门,正遇吴将于诠。王基叫曰:“城已破矣,何不早降?”于诠喝曰:“受命救难,而降敌军,不义也!”遂掷盔于地大呼曰:“为将者,战死沙场幸也!”突入敌重,血战至死。 司马昭入寿春,将诸葛诞一家老小皆斩于市,夷三族。诸葛诞亲随卫兵大叫曰:“愿与诸葛公同死!”昭令绑至城外,逐一问之,直至杀尽无一降者。司马昭叹曰:“真死士也!”令以礼葬之。城中吴兵大半降魏。左右曰:“吴兵家小尽在江南,今若留之,久必为祸,不如坑杀。”钟会曰:“不可。古之用兵者全国为上,只诛元恶,今若坑杀吴兵,大不仁也,必获罪于天,不如放归江东,以示丞相仁怀宽大。”司马昭遂将吴兵尽数放归。 安丰唐咨惧孙綝,不敢回吴,率众降魏。司马昭加唐咨为安远将军,其部下皆封原职,令分布三河之地。各郡从反者,只诛首逆,余皆不究。淮南既平,司马昭方欲班师,忽快马急报:“姜维兵出骆谷。”司马昭大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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