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后,大家陆陆续续起床了。 王圆圆没告诉展宏瑞,只粗略说田明芳昨天上山散步不小心遇到点意外受伤了,处理过伤口需要多休息一天,能否延后一天出发。 展宏瑞听说田明芳缝了针,还在输液,疑惑地问,“皮外伤还是内伤?” 王圆圆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余光见有人影从院外进来,想着是不是宋宵回来了,扭头往外看。 不是宋宵,她回头看展宏瑞:“可以吗?” 展宏瑞看着她眼底淡淡的青影,以及不走心的状态,蹙眉问:“发生什么了?你在等谁?” 王圆圆愣了一下,慌忙摇摇头:“没啥事儿,田明芳的意思还是打定主意要陪着孙秀文下乡去,想着问问能不能推迟一天。” “我今天去县里一趟跟他们说声。”展宏瑞仔细打量着她的脸色,“有什么事别瞒着我,多一个人多一份力。” “知道了,谢谢。”王圆圆转身离开了。 这个点还早,大家也都才起床,雨下的大,大队那边一早就派人过来说今天不用下地了。 王圆圆撑了把伞离开知青院,她往村里走,没一会儿停在一户人家门前。 大门紧闭,小院里也没有晨起做早饭的炊烟。 她敲了几下门都没人开门,但她知道院子里有人,继续敲着。 这一趟她本来可以不来,但,到底还是过不了心里那关。 她执着地敲门,过了好一阵子,院子里响起孟腊月的声音,“谁?” “是我,王圆圆,我想跟铁牛说几句话。” 听肥啾说,铁牛这时候也就到家不久,她不确定铁牛会不会见她。 里头沉默了片刻,“你等等。” 接下来是漫长的等待,王圆圆几乎以为里面的人不会给她开门的时候,大门吱呀一声开了。 孟腊月站在门前,门只开了她身子一般宽的小缝,“有啥你直接跟我说吧,铁牛还睡着。” 王圆圆走上前,抿了抿唇说:“昨晚……” “昨晚铁牛没出门!”孟腊月打断她,神情邹然紧张起来,“你们那些事他啥也不知道,他昨晚一直在家呆着,你别说那些不相干的,他还睡着,你没啥事就别叫他了。” 王圆圆看着孟腊月的脸色,心里猜到一些。 她摇摇头,“没事了,那我先走了。” “等等。”孟腊月忽然喊住她。 她把门关上进屋去了,过一会儿,拿出来一个大包袱,是棉布做的提兜,因为装的太满,从上面系紧了带子,看起来鼓囊囊一包。 “里头装了九十份配好的中药,刚好三个月的量,是铁牛专门让爸配的,孙知青不是回城治病么,把这个给他,拿回去煎服,一天一回,对睡眠和情绪都有好处。” 王圆圆不知道该不该替孙秀文收下,她犹豫的片刻,孟腊月已经把包袱塞进她怀里,“爸是乡村赤脚大夫,医术顶了天也就这样,知道你们城里人挑剔,看不上这些药,但这也是铁牛的心意,他心里愧对孙知青,不好意思见他,就麻烦你转交给孙知青。” 她说完,照旧不给王圆圆拒绝的机会,啪的一声把门关上了。 王圆圆叹叹气,对着门里说了声谢:“我代ta谢谢铁牛。” 这个ta一语双关,其实也是替田明芳道谢,铁牛杀郭振兴的动机已经很明朗了。 院子里没回应,王圆圆本来也不指望回应,就是觉得应该让铁牛知道田明芳这边领情了,他只是敦厚老实,并不傻,自己也能猜到他们那边开始插手处理这个烂摊子了,心里大概能安定点。 肥啾飞在她头顶上方不远处,用意念跟她说着铁牛的情况:“他受伤不重,脑袋那里的伤口按道理要缝针,但他家草药多,他自己抵抗力强,不出门养几天也就没事儿了,他这会儿也没睡着,在屋里坐着,听见你说的那句谢谢精神波动挺大的。” 能不大么,杀人抛尸,王圆圆脑海里只是闪过悬崖下那个画面,就觉得浑身瘆得慌。 宋宵是在大家忙着吃早饭的时候回来的,他穿了黑色雨靴,带了一脚的泥进院子,白皙的脸上难得不见笑意,看起来分外严肃。 大伙都奇怪地看着他。 汪建华站起身,“宋医生,大早上的你去哪了?我今早看见田明芳输液,我还正想问她那个……” “她的伤情回头讨论。”宋宵定定看了汪建华一眼。 汪建华似有所感,闭嘴不语了。 饭后,宋宵和汪建华前后脚进了他宿舍,也不知道说了什么,再出来的时候汪建华就直接回了宿舍。 王圆圆问宋宵,他说一会儿去县公安局要带着汪建华,同样作为医疗站的大夫,汪建华在田明芳伤情这一块是证人,在她昨天下山时间也是个有力的证人。 她点点头,再问宋宵山上的事怎么样,那些证据怎么处置,宋宵就不肯告诉她了。 “这些事你别参与了,我会处理好的,等会我和汪建华带田明芳去县里。” 王圆圆心里说不出的暖,知道这是宋宵对她的保护,自从来到这本书,除了王爸王妈和王哥,宋宵是第一个让她感受到安全的男人。 也许他们的感情没那么完美,中间掺杂了苏见茹和宋励祺这对自私自利的父母,总会让她觉得不尽如意,而宋宵顾及老爷子,不会全然跟父母断绝关系,在外人看来她以后嫁给宋宵不够尽善尽美,但她每次总会实实在在感受到他的照顾和责任心,像一棵可以随时为她遮风挡雨的大树,平静时感受不到,狂风暴雨来临的时候一下子就觉得他的好,这样一想又觉得一切很值得了。 但她还是想去,嘴里咕哝着:“有什么区别,我不怕事。” “有。” “啥区别?” “我口才和逻辑思维略胜于你的区别,我怕你带着田明芳一起漏洞百出。” “!!宋宵,你讲道理说,我口才不行吗?” “逗你的,就是不想你掺和这些。”他收起笑容,认真地解释:“我是军人,你是知青,有背景和没背景处理同一件事是不一样的,受到的质疑程度也是不一样的。” 他指了指衣架挂的一件军装外套肩膀上的军衔,没往深里说。 重活两世王圆圆很懂人情世故,知道宋宵说的在理,确实是这么回事儿,这事儿不能出任何差池,还得宋宵出面去办,就算他军人的身份不好用,他背后还有四九城宋家,宋老爷子给保驾护航呢。 田明芳的情况已经稳定了不少,凌晨那会儿她死死地睡了过去,十点多醒来了,一醒来就坐不住,急着要去县公安局,惦记着交代晚了就陪孙秀文回四九城呢。 王圆圆想跟着他们一块去,在派出所附近分开去办自己的事儿,宋宵也没让她跟着,他叫了汪建华和田明芳一起出发了。 其余人看着他们一大早进进出出的,田明芳出门的时候脸色还有点苍白,步调也不如平常矫健,心里都挺纳闷的,但看着他们神色凝重,也没多打听。 到了下午的时候,整个大队和知青院都热闹了起来。 大队里突然来了许多警察,大家纷纷站在各自屋檐下看热闹,就看见警察直奔李金响家,没多会儿,李金响媳妇出门叫人,喊了几个主要的大队领导来李家开会。 接着就有不少警察上了山,李二黑也带了十多个当地村民跟着他们一起上山,问他们啥事儿,就说抓人,再问抓什么人就不肯多说了。 老院还过来了两个警察,一个守在大门外,一个在院里挨家找那边的知青问话。 气氛空前的微妙,大家云里雾里,但都感知到一定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儿。 再结合林场那边派人过来配合调查,大伙瞬间猜测到跟尚国胜有关,知青院这边只有他在林场改造! 这个事儿传开了,整个大队传的沸沸扬扬的,有消息灵通的就说是,尚国胜失踪了。 他们新院这边也聚在一起讨论,王圆圆是按她跟宋宵商量好的说辞跟大伙说的,正小声讨论着,外头闪过来一道身影。 “额,大伙都在啊……” 沈萍满脸菜色地站在门外,双眼下面挂着两个大大的眼袋。 大伙都看她,艾艳:“啥事?” 沈萍大眼睛往院子里瞟来瞟去的,“咋田知青不在吗,我还想着说找她唠会儿。” 这是坐不住,套话来了。 大家都知道沈萍这是跑过来吃瓜,但她现在才是最大的瓜,七嘴八舌地揶揄她。 “田知青上哪我们不知道,我们又不是她身上的跳蚤。” “沈知青,你咋还有心思到处找田知青,你家国胜呢?咋这几天都没见他人呢?” 沈萍讪笑,撩了撩耳边的头发,“国胜,国胜他上山去了,回林场了,我没事找他干啥。” “上林场去了,那你可得把你男人看紧了,别到时候一去不回了。” 大家听了王圆圆的讲述,都对尚国胜恨的牙痒痒,现在在大伙的认知里,事件就是:尚国胜酒后在山里撞见了田明芳,欲行不轨,结果田明芳拼死反抗最后带着伤逃下山,尚国胜意识到自己犯了错,躲进深山企图逃避追责。 他们自然对沈萍也没个好话。 沈萍平时也是个嘴快的,今天却不和大家打机锋,讪讪笑了几声就走了。 她还惦记着事情到底发展到哪一步了,郭振兴一晚上没回来她总觉得不对劲儿,之前是说好的只要田明芳和尚国胜对上了,不论结果怎么样,为了防备牵扯上他们,他也不逗留,立刻回来的。 可她等了一晚上也不见郭振兴回来,这时候连警察都过来问话了,可郭振兴却连面都没露,她本来还怕郭振兴是不是拿了她的二十五块跑县里存钱去了,可随着时间越来越推移,到下午还不见他人影,她就意识到肯定是出什么事儿了。 这会儿心里像是热锅上的蚂蚁,急的要死,但偏偏不能露出破绽来。 她回到老院,老院的几个知青看她也都一脸吃瓜群众的架势,纷纷过来表面安慰实则打听消息。 “沈知青,你别发愁啊,警察都来了,你家国胜肯定能平安回来的。” “对了,你给国胜他家里去电报没有?”周桂兰挺着大肚子站在屋檐下问。 外头还下着淅沥沥的小雨,她把肚子里的孩子宝贝的紧,一步都不往外凑,隔着五米的院子跟沈萍套问。 沈萍本来就心虚,现在又一堆人借着安慰之名打听,她心里涌上一阵没来由的怒火,“别一口一个我家我家的,我和尚国胜离婚了,我们早扯离婚证了,就是没跟你们说,我明天就回老家的!” 大家愕然。 都不敢相信沈萍竟然跟尚国胜离婚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说不出话来。 周桂兰:“离婚了?别是尚知青因为这个事受不了打击,想不开了吧,你们多会儿离婚的?” 沈萍恨恨地瞪着周桂兰,噼啪回怼:“你这话啥意思,影射我害尚国胜呗?证据呢?没证据你张口就来啊,那我还说你肚子里这个孩子不是你男人的呢!” 她眼睛尖,之前就见过几次周桂林跟石强在一块的情景,鉴于跟周桂兰这个人没啥矛盾,就没跟任何人说。 现在周桂兰当众吃她的瓜,还有点落井下石的意思,那她也就不客气了。 周桂兰脸色瞬间一僵,不远处跟吕升旗闲聊的石强也是同时神情骤变。 沈萍冷哼一声,转身就进屋去了,一关上门,她立刻就打开炕柜收拾自己的东西,觉得东北再不能呆了,这么下去她就算不担惊受怕死也得被这些人套话套出神经病来。 不过,东西拾掇的差不多的时候,她又瘫倒在旁边。 现在警察还守在门外呢,他们这么细致的问话,刚还把自己叫过去问了好一阵,说明尚国胜失踪是肯定的,他人生死未卜,自己这边急着走人,肯定会被警察划分为最大嫌疑人那一类的。 沈萍就觉得自己只是下了个药,药还是郭振兴给的,就算事发了那也是郭振兴的错,尚国胜要是死了肯定是田明芳干的,后头跟她关系就不大了,别人都没急着跑,她急啥呢。 这么想着,她又觉得自己不能走了,她得稳住心态,想她也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在前一段婚姻里没少经历人间凄惨,多么苦的日子都熬过来了,现在怎么说也是自由身,比那时候的遭遇强多了,怕啥呢,最坏不过就是被调查,她就张口咬定离完婚跟尚国胜吃了散伙饭,就再也没见过人。 警察那边要是一直找不到尚国胜,就查不到他们下药,更查不到她跟尚国胜失踪有啥关联。 怕就怕郭振兴那儿出啥问题,郭振兴到底去哪了呢,她百思不得其解。 宋宵他们是天快黑才回来了,先去了镇派出所,后又去了县局,层层交代情况花了不少时间,大伙看出田明芳状态不好,都识趣地没多问,毕竟是个女知青遇到这种事儿。 整个大队都盯着呢,随着她们回来,事情就逐渐明朗了,尚国胜犯罪逃逸的事儿不胫而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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