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强回头一看是沈萍,下意识地眉头蹙了蹙,抗拒表现在了语气里,“沈知青,有事?” “没啥事,就是看见你下地,顺路呗。”沈萍笑的明媚,她知道周桂兰没少在石强跟前说自己坏话,说不定还怀疑她想勾搭石强呢,这个时候表现的太热络,那不就印证了周桂兰编排自己的话么。 于是她就自自然然、落落大方地走在石强身边,俩人地块恰好在隔壁,还处在最南边的位置,要一大截路。 石强一开始还有些不情愿,一是沈萍看破了他和周桂兰的关系,让他觉得别扭。二来也是怕沈萍故意套近乎,这也不是周桂兰一个人的怀疑,他以前就发现沈萍看他的眼神不那么纯粹,总像是有含情脉脉的味道,要是他没跟周桂兰定情也就罢了,现在跟周桂兰在一起了,还有了孩子,那他就得对沈萍这种危险分子远着点。 俩人走了一阵,他见沈萍表现的挺淡定的,稍微打消疑虑。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聊着,沈萍状似无意说起高考的事儿,“嗐,最近抢收可真够累的,回宿舍都没精力看书了,真羡慕周知青,只是坐在那登记就好了,闲时间都能看书,我听说周知青有意考四九城的大学,以后在四九城发展呢?” 石强别看人高马大,其实是个心眼比较单纯的人,听了这个话脸色当场就没绷住,有点郁闷。 沈萍压了压嘴角,“你肯定不舍得吧,你那么喜欢周知青,肯定是想一直和她在一起的。” “沈知青,请注意你的措辞!周知青已婚了,我和他是好朋友,仅此而已!” 沈萍摇摇头,淡然地说:“别否认了,我早知道你们的事了,何必在我面前不承认呢,村里那些风言风语真的不是我放出去的,听那些大婶说她们没少看见你和周知青私下在一块,这才有了闲话的,周知青肯定跟你说那些是非是我造成的,我挺无奈的,但我也不怪她,其实我能理解周知青的,她年纪也不小了,跟娘家决裂,匆匆就嫁了人,嫁的男人又没个正式工作,一个人在乡下孤苦无依的,确实需要知冷暖的人,只不过……” 她顿了顿,“看她现在的架势,是打算过河拆桥啊,明知道石知青你不打算考大学,她还要考到那么远的四九城,这不就是摆明了利用你,没打算跟你长远么。” 石强脸色更难看了,沈萍句句戳在他肺管子。 他不打算考大学,不是不想考,而是基础太差,以后回城是准备接他爸班进厂的。 以前周桂兰想法也本分,默认了跟他回晋省过日子的,自从高考政策恢复以来,周桂兰想法就变了,眼光变高了。 他跟周桂兰长谈了好几次,一直有分歧,他希望周桂兰去他们晋省发展,虽然他妈没的早,属于单亲家庭,但他爸是烟厂正式职工,祖父外祖父以前都是做小生意的,家里有以前累积的家底,过舒心日子还是不成问题的,他就希望周桂兰跟周瘸子离婚以后离开石市跟他回晋省老家过日子,他也不指望周桂兰上班挣钱当职业女性,就在家里舒舒服服的呆着,每天带带孩子做做饭就好。 要是周瘸子老了没人管,他也是不介意把周瘸子接到他们老家,帮着找个房子,雇个保姆照顾他的,毕竟那是周桂兰的恩人,俩人结完婚他都没碰过周桂兰,恪守着老实人的本分,这么善良一个人,他总得和周桂兰一起报答。 他把未来都计划好了,谁知周桂兰却执意要先去四九城上大学。 这个事周桂兰表现的还是很圆滑的,她一直反复强调,说是,自己只是在四九城上个大学,用几年时间换一份文凭而已,纯属是过渡,等大学毕业第一时间还是要就去晋省跟他团员过日子的。 石强左右为难。 大学一上就是四年,他又不能丢下一切去四九城什么都不干陪着周桂兰,要想接他爸的班肯定得尽快办手续上班去。 这么一来,他和周桂兰岂不是成了实质意义上的两地分居么。 石强还是很不开心的,他是个小年轻,不管是对感情,还是对那方面的需求都很旺盛,不愿意彼此异地,既然在一块了,孩子都有了,他就想好好跟周桂兰过日子,两个人干什么都在一起,恩恩爱爱,踏踏实实的。 沈萍不跟他唠这些倒还好,一说起这个,石强掩饰不住的低落。 但他又不能跟沈萍吐槽这些,只能敷衍地说:“没什么拆不拆桥的,既然我和周知青是好朋友,互相帮衬都是应该的,我所有帮衬周知青的行为都是自愿的。” 他还想用这个话堵住沈萍的嘴,可沈萍根本不跟他思路走。 她似笑非笑说:“周知青命不错,到哪都能遇上贵人,但石知青,我还是劝你多为自己着想,别到最后落个鸡飞蛋打,对了。” 她话锋一转:“周知青怀孕时间你算过么?她春节期间不是跟那个老男人在一起么,返乡没多久就怀孕了对吧?你就不怀疑什么吗?” 这个话说的就很挑拨了,沈萍本来没打算那么早在石强跟前说这些,但她没忍住,一听见石强那番甘愿奉献的话,她就嫉妒的不得了,急切地想给周桂兰找不痛快,破坏他们的关系。 说完这个话,沈萍也不管石强僵硬的脸色,撇撇嘴就潇洒地离开了。 这段时间关于周桂兰和石强的传闻轰轰烈烈,但周桂兰表现的太淡定了,一副根本不怕任何人非议的镇定。 沈萍可是经历过一段将近十年的婚姻,上斗婆婆下带儿子,整天还得跟那个渣男斗智斗勇,这样的经历让她轻松抓住一个婚内怀孕女性的心态。 ——对未来充满焦虑迷茫、迫切需要个情感物质各方面的支持、担忧孩子出生后的生活。 按说这时候周桂兰是最怕风言风语危及她的婚姻,可她一副底气十足的模样,像是确定无论发生什么事儿,都能搞定老家那个周瘸子似的。 由这沈萍就推翻了自己之前的猜测,怀疑孩子就是周瘸子的,是石强当了冤大头,她在外头寻觅猎物帮着养孩子那个周瘸子知情,甚至还是参与者,这么就什么都解释的过去了。 几次接触下来,她看石强确实单纯,一看就是没谈过恋爱的愣头青,被周桂兰给糊弄的团团转,她就知道自己的推测八九不离十了。 不过,要彻底印证这个猜测,还差最后一步,沈萍心里暗暗打定了主意。 周桂兰也别怪她多管闲事,对她们大龄女青年来说,能找到个条件好又痴心的男人是上辈子烧了高香的,僧多肉少,她周桂兰靠骗人骗来这份感情,就得有被人拆穿的自觉。 她这么一挑唆,石强一下午干活都心不在焉的,进度明显慢了不少,沈萍看他一副失魂落魄样子,感慨这个男人心思太浅了,一看就知道他心里存不住事儿,回去肯定忍不住问周桂兰,周桂兰那么精明,绝对会找一堆借口维持她的谎言。 快下工的时候,沈萍就特意绕到隔壁石强的地块。 “石知青,我今天那些话也是随口一说,说完我就后悔了,你千万别放在心上啊,也别跟周知青因为这个闹矛盾,女人最怕的就是不被信任,我跟前夫就是因为他不信任我,动不动毒打我离婚的,周知青现在还怀着孕,万一情绪波动影响孩子那可就损失大了。” 石强一句都没搭话,坐在田埂边上沉默着,今天沈萍刺激了他好几回,他现在一点不想跟沈萍说话,但沈萍的话他还是听进去了,本来蠢蠢欲动想找周桂兰旁敲侧击问问孩子的事儿,转念也觉得不至于,当初周桂兰第一次跟他说的时候他就毫不犹豫的选择相信,那么现在怀疑算什么呢?要是让周桂兰知道自己因为沈萍的挑唆就怀疑她,绝对会生气影响肚子里的孩子。 最后沈萍还轻飘飘地说:“其实这个事又不是非得亲口去问不可,真觉得怀疑,悄悄调查不就行了么,听说她那个男人是个混混,流氓,在她们那一片挺出名的。” 石强猝然回头看了沈萍一眼,想问什么,忍住了。 沈萍这么说,跟周桂兰最初给他说过的情况不符合啊,周瘸子怎么可能是混混流氓呢,明明是个老实巴交经常被欺负,混的不如意的男人。 石强满心疑惑,想到沈萍说过暗中调查的话,不禁动了心思。 几天后,秋收结束,大队照惯例给大伙连放三天假。 大家一窝蜂地往县里跑,不是为了采购,而是为了高考报名的相关事宜,县教育局张贴了关于高考报名方面的告示,十月份就要开始审核报名了。 报名是在户口所在地,王圆圆她们知青户口都在乡下,报名就需要在本地县教育局报名,她们一连劳作了八天,美美睡了个觉,早上十点多稀稀拉拉的起床,正好赶着中午到了县里。 大家路上就说好了,第一时间先去县教育局门口看告示,看完告示再一块去县国营饭店搓一顿,这次换江红柏和白晓晓两口子请客。 他们生意现在走上正轨,听说已经稳固了几个中原大省的大客户,赚多少不知道具体,但肯定是赚麻了,以至于江红柏和白晓晓对学业方面也变得懈怠,毕竟事业有成就相当于绕过求学阶段,一步到位取得了人生成就,对他们而言做生意是终点,已经摸到了终点,再回过头上大学反倒像是刷资历了。 大家到了县教育局门口,人潮拥挤,不少附近的知青都跑过来看告示板,他们也没耽搁,大中午都饿着肚子呢,简单了解了报名须知就离开了。 等到了国营饭店,进了包间后才开始七嘴八舌的讨论起来。 别看报名简单,搜集报名需要的东西还挺麻烦,政策倒是宽松的,初中文凭以上都能报,但需要毕业证原件,有些人都毕业好几年了,那东西过去都觉得没用,随手乱丢乱放,一时半会想找出来还得费点功夫。 要是家里找不到过去的毕业证,少不了去当初的学校补办,补办又有一系列手续,挺麻烦的。 鉴于毕业证得从老家寄过来,还得花时间,大家今天都没心思唠嗑,吃了饭赶忙往邮电所跑,写信的写信,去电报的去电报,打电话的打电话,都在为报名材料忙碌着。 像是王小芹准备报名材料就不顺利,给家里在电话里把高考的事情一说,费劲巴拉解释清楚需要初中毕业证,当场就被王父给怼了,一口咬定家里肯定没有,反而还怪王小芹当初没收好,她家庭困难,父母都不重视毕业证,早就不知道丢哪去了。 她让她父亲赶紧去学校补办,王父竟然说去了学校就得麻烦人家校领导,校领导平时那么忙,为了自家丢掉的毕业证跑去麻烦人家给补办,那也太不知好歹了,会惹的人家领导不高兴,说不定会把他们骂走,还会找关系“处理”他们。 王父还没去呢就各种逃避这个事儿,末了他还理直气壮地让王小芹自己在东北想办法解决,比如上当地教育局,给报名的人说明一下家里的情况,给人家好说歹说几句,肯定会给通融的。 王小芹无言以对了。 以前只单纯觉得父母贫穷,现在她跟韩顺利结婚以后认知觉醒了不少,通过这事一下子看出她爸贫穷背后的愚昧和软弱,骨子里自卑懦弱、恐惧权贵、逃避困难。 她快把嘴巴说干了,不管怎么劝说她爸,她爸总是找理由找借口推脱,他认定自己家条件不行,没铁饭碗、没地位、没钱,人家当官的肯定不给办,最后还朝王小芹嚷嚷起来,王小芹气的挂了电话,当场就哭了。 韩顺利旁听了全程,也跟着气,可事情总得解决,他也不能为了这个事请假亲自跑大西北一趟啊,最后他还是想办法联系上王小芹她妈,终于说通了。 王小芹她妈跟王爸一样没见过啥世面,也是老实愚昧,还十分胆小怯懦,但好在她遇到儿女的事还是比王父要耐心一些,她虽然也怕去到学校被骂一顿赶走,但她知道女儿现在太需要毕业证了,还是愿意拼着被骂也去学校试一试的。 她朝女婿打听去了学校应该怎么说怎么做,韩顺利仔细交代好,她答应当天就去办这个事儿。 王圆圆的毕业证王爸王妈一丝不苟给收着,电话打过去,没等王圆圆张口,王妈就主动说,猜到她在东北报名要用,已经给她邮过去好几天了,估计快到了。 艾艳和高盼都没立刻得到家人的满意答复,家里人都说暂时找不到,之前以为没用了,不知道扔在哪个抽屉里,得好好翻箱倒柜找两天,等找到了给寄过来。 不管怎么说,她们的父母都要比王小芹父母好的多,还能积极帮着女儿解决问题,几乎都第一时间表态要是找不到就赶紧去补办,肯定不耽误女儿报名高考。 大家忙这个事的时候,沈萍也在东奔西走,费尽周折弄到周瘸子家确切的街道办,她给周瘸子打通了电话,绘声绘色说了周桂兰跟石强鬼混的事儿。 跟她猜测的一致,周瘸子听见自己被绿,居然也不生气,第一反应居然是和她翻脸警告她,他一副敌对的态度,说自己的媳妇自己百分百相信,让沈萍不要挑拨离间,否则就让她没好果子吃,短短五分钟的电话,沈萍就确定了自己的推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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