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一晃到了十一月初，这段时间大伙报名手续陆陆续续都办齐了。 王圆圆速度是最麻溜的，其余人过程都有点磕绊，好在大伙最后都拿到齐全手续，连王小芹都收到了王妈邮寄过来的新毕业证。 田明芳也重视这个事儿， 她妈在老家那边也是积极给她跑腿补办毕业证，她当时初中没毕业就辍学了，少念一年学校就不给办。 为了拿到毕业证，田母没少往返去学校折腾，还找了派出所的领导给帮忙，学校一听说田明芳抓贼这一系列突出的贡献，外加她爸当初在战场上牺牲过，就给通融了，让她赶紧回来参加一次补考，补考成绩等同于结业考试，成绩合格就给补毕业证，一切看田明芳自己的学业水平，水平没到就别怪学校不给机会，水平到了那是她应得的，学校也好对外解释，不怕被人说徇私。 经过这阵子复习，田明芳基础打挺牢实了，得到消息第一时间买票回家参加考试，考完都没等成绩她立马就坐车回来了。 过了几天她妈打电话到公社，托人告诉她成绩达标了，她心里的大石头才落地，补办的毕业证就等田母从学校拿到以后邮寄过来。 这不，她前一天刚拿到毕业证，今天就跟王圆圆来县里报名，她们是三天前去照相馆拍的照，今天第四天刚好取照片，拿了照片顺便到县教育局报名领取准考证，时间衔接的刚刚好。 王圆圆跟田明芳都报的文科，考语文、数学、历史、政治，王圆圆因为要报英语相关的专业，还得额外加考一门英语，总分五百分。 也挺巧，她俩拿到准考证刚出门，就看见周桂兰红着眼圈站在门口，朝着一个方向翘首以盼着，不时握紧拳头，好像在和谁生着气。 她肚子越来越大了，光站在那儿都挺吃力的，王圆圆走过去询问：“你没事吧？需不需要我们帮你进去借把椅子？” “不用不用，”周桂兰摆摆手，客气地笑着：“我不累，马上就进去排队了。” 王圆圆也不多打听：“行，那回见啊。” 周桂兰笑着，“好，回见。” 别看她表面上云淡风轻，其实心里急死了，一大早就来县里，跟石强说的好好的，兵分两路，她来教育局这边的报名办排队，石强去采购生活用品，顺便帮她去县照相馆取照片，等石强那边取好照片过来，刚好她排队也到跟前了。 谁知道周桂兰一上午排队好几次轮到自己，都没等到石强送照片。 现在午饭时间都过了，一点多钟了，石强还没来，害的她饿着肚子，名也没报上。 她又累又委屈又生气，满肚子无处可说的怨气，尤其刚才看王圆圆和田明芳人手拿着准考证离开，焦心的感觉简直无法忍受。 她不想等了，抬脚往县照相馆走去，打算先去取照片，万一石强还没取到，她这边自行拿了照片最起码能先去登记报名了。 到了照相馆一问，照片被取走了。 周桂兰站在马路边上，看着因为高考报名而热闹起来的街道，突然就有点情绪崩溃，想当街大吼几句。 石强人呢？！她必须得找到他，好好跟他谈谈，这段时间他对她的事越来越不上心了。 她在街上穿梭，去每一个可能遇到石强的地方，供销社、国营商店、黑市儿、书店……她一直找，过了两个小时都没找到人，她精疲力尽，就又回到教育局门口碰运气。 还是没有，她问门卫老大爷看没看到一个高个儿，头发茂密，穿着蓝色衬衫的年轻男人，大爷说没来过。 已经是下午五点了，再过一个小时人家教育局都要下班了，又白白耽误一天时间。 周桂兰着急的冒火，石强这边也心急如焚着，他这会儿还跟沈萍在招待所。 本来他是打算只跟沈萍待一上午，十二点他就出门取照片，然后上国营饭店买了包子和豆腐脑，本来是去找周桂兰的，但他想着沈萍也饿着肚子，送个饭而已，也不怕再多跑一趟了，回到招待所，本来想着陪沈萍吃了饭就走了。 谁知沈萍人不舒服，脸色不好看，吃包子的时候还吐了，吐的一塌糊涂，吃进去的还没来及消化就吐光了。 本来俩人还没想那么多，以为吃坏肚子肠胃不舒服，但沈萍突然想起她跟尚国胜那会儿是吃了中药避孕的，最近这一时期她就一直没避孕过，再一推算经期，突然觉得晴天霹雳。 “石强，我该不会是怀孕了！” 她想撬走石强，也确实这么做了，但她还真没想过要孩子，这个完全在计划外了。 石强整个人都懵了。 他不敢置信地盯着沈萍的肚子，眼珠子快瞪出眼眶，喃喃道：“你……真的有了？” 沈萍瞬间来气，“石强！你她妈这是啥表情！你觉得我跟周桂兰一样都是骗子呗，怀了别人的孩子故意讹你，把你当冤大头伺候养活娘俩呗？” “不是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石强苦笑解释，“唉，我真的信你，这一个半月你都跟我在一块，你怀了肯定是我的。” 这一点毋庸置疑，他们无论白天还是晚上，一有机会就偷偷在一起，沈萍也在复习备考，除了复习时间，休息的时候几乎都跟他在一块，她每天晚上九点多钟溜进他宿舍，早上不到六点就溜回去，平时农活不忙的时候她不是在前院听课，就是在屋里看书，没时间跟别人建立那个关系。 而且，他从沈萍最初惊慌懊恼，脸色发白的样子也看出来了，沈萍事先的确不知情，这个孩子对她来说也来的特别突然，而且她似乎对怀孕这个事儿有阴影，十分抵触。 “那……要是真怀了，你咋想的？”石强忍不住问。 沈萍撇撇嘴，直说：“有啥可想的，难不成我还能把他带来这个世界么。” 这就是不打算要了。 石强并没有松了口气的感觉，反而觉得一阵失落。 “你先别下决定，咱们再合计合计，我知道你不是骗我，也不是算计我，孩子肯定是我的。” 沈萍突如其来的怀孕也让石强内心震惊，脑海里也是泛起了各种念头，但唯独没有不情愿，没有想当甩手掌柜的想法，甚至一听沈萍说不打算留的时候，他说不出的难过。 “合计啥，我反正不生。”沈萍斩钉截铁，“我不想再当妈。我跟我前夫有过一个儿子，这个事儿我是跟你说过的吧？” 石强嗯了一声，“你说过。” 沈萍闷声说：“头三年，我公婆和前夫根本不帮我，那是我最黑暗的日子，每天睁眼闭眼就是守着娃，还得伺候他们一家子吃饭，一家子吃喝拉撒洗洗涮涮都是我，我一边带着娃还得防备着我前夫殴打孩子，天天盼着他长成大小伙，可他长得太慢了，怎么盼也盼不到，我整天度日如年，终于盼到他四岁，送到托儿所，我才轻松下来。” 沈萍没对石强说，那时候也是她前夫打她最凶的时候，她已经开始上外头勾三搭四去了。 “又磋磨了几年，我跟我前夫离婚了，那时候儿子七岁，懂点事了，他是我一手带大的，我以为他总会念着我的好，后来我偷偷跑回去看他，才半年不见，他看着我的目光就像看仇人，骂我的口吻跟前公婆一模一样，你不知道骂的多难听。 我心凉了，凉透了，他从小我那么宝贝他，他小时候调皮把他爸手表扔进水盆里玩，他爸用皮带抽他的时候我用后背死死护着他，现在还留着那么长一条疤，我没亏待过他，尽我所能当一个好妈妈了，那该是我这个人没孩子缘，所以我放下了，爱咋咋地，他可以不认我，但他将来长大总归是要管我的，万一我混的不如意，他得帮衬帮衬我，把我养活他的恩情还了，只不过那是几十年后的事儿了，有他这一个白眼狼我就受够了，这辈子都不想再生孩子了，真的，石强，你爱信不信，我不想生孩子，我是经历过苦的人，我什么都不怕，但我怕养孩子。” 她知道这个想法听起来很激进、不切实际，她才不到三十，哪有这辈子不生孩子的想法呢，但这就是她真实想法，也不指望石强相信。 石强琢磨着沈萍的话，心里五味杂陈，沈萍当初真的太难了。 “你听我说。”他和沈萍商量着：“你那个儿子跟着他们一家人长偏了，这不关你的事，你别指望他了，彻底放下对他的期待，再生一个孩子你自己带，从小带到大，不让他离开你身边，你以前当过妈，你也懂得怎么当一个好妈妈。” “得了吧。”沈萍不以为然，“有了孩子，我就会没安全感，我不爱打扮了，也不潇洒了，担心的事儿多了，整天担心钱不够，担心孩子生病，担心未来没保障，担心这个担心那个，累都累死了。” “那是你以前的前夫没责任心，才让你一个人承受这些的，我不是那种人。”石强蹭地站起来，“沈萍，我求你了，这个孩子你别打掉，他是我的孩子，你实在不想养，我抱回去让我爸养，我爸通情达理，绝对不会在孩子跟前说半句你的坏话，将来孩子长大了也会对你孝顺，肯定会认你这个妈。” 他没说娶沈萍的话，一是沈萍不在乎，二是他现在没有资格，他还无法确定周桂兰的孩子到底是谁的，现在周桂兰在孕晚期，十二月初就是预产期了，这个时候撇开周桂兰太残忍了。 听说国外有一种dna亲子鉴定技术，只需要一根毛发就能化验出是不是亲生的，这项科技能追溯到六十年代，在国外已经应用了，可惜国内暂时还没。 他的想法很简单，周桂兰他确定不了，但他能确定沈萍怀的就是自己的孩子，所以才那么希望她能留下这个孩子，可同时他又很难给沈萍一个结婚的保障。 当初他在周桂兰那儿已经做过一次婚姻承诺，现在回想起来他只觉得可笑，吃一堑长一智，他不可能再对结婚这事这么草率了，两个人真正能成立一个家庭不是靠那三言两语的承诺。 沈萍噗嗤笑了，戏谑地看着石强，“你如意算盘打的挺响啊，合着我就是你们石家生娃机器呗？我生，你爸带？你想啥美事儿呢？我是你们石家人么？尚国胜当时想让我生娃我都一直在吃药的，凭啥给你生？” 石强心里一阵吃味，“你说过我和他们不一样，还有，你别在我跟前提你以前的男人，我不想听到他们。” 他对周桂兰都没吃过醋，一是周桂兰本来说话也有分寸，从来不提别的男人，二是周桂兰模样朴实，国字脸一身正派不那么招摇，他很放心周桂兰。 沈萍不一样，她长得娇媚，那方面的需要也很强，说话也更口无遮拦，她想说什么说什么，提到别的男人石强心里就不是滋味。 “我说你不一样，是说你那方面强让我满足，不代表我就要给你生孩子，你别做梦了，咱们约个时间一起去县医院挂号吧，别拖了。” 石强急了，“你是不是不相信我，觉得我跟周桂兰好着，跟你睡了，以后也会这么对你？” 沈萍没说话，但心里多少是有点这样的念头，石强能折在她的石榴裙下，也能跟其他女人在一起，男人都是下半身思考，都不靠谱。 石强苦笑：“我不解释了，等高考完我带你回我老家一趟行不行？咱们当着我爸面把孩子的事定下来，你要自己养，我家每个月给你生活费，肯定会让你衣食无忧，不担忧未来的生活，你不信我也该信我爸，为了他的孙子，我爸肯定会把责任负起来。” 他没提周桂兰，也没应承要跟周桂兰分手，更没提他们结婚，所有话都围绕着孩子。 沈萍知道他的想法，有什么不懂呢，石强这是对周桂兰有愧疚，外加不敢确定周桂兰那个孩子是不是他的，所以才拖延着，犹豫不决着。她跟石强偷摸在一块这些日子，她早看出来石强心思慢慢不在周桂兰身上了。 结婚不结婚的，沈萍也不着急，她本来就没想过那么长远，就觉得石强这个小伙条件好，又年轻体力好，发展一段也挺好，正好给周桂兰一个教训。 她从头到尾的策略就不是强迫石强做单选题，要真那样，石强也不会慢慢依赖上她。 “你这意思是，我要是生下这个孩子，相当于有一张长期饭票呗？”沈萍自嘲：“哦嚯，想不到我沈萍过了这么多年苦日子，有朝一日还能靠着孩子被人养活，你都不知道我以前多羡慕周桂兰……” 石强直接打断她了：“你别这么说，你跟周桂兰情况不一样，我百分百相信你，相信你肚子里是我的孩子，既然我家出钱养育的是我的儿子，不是别人的，那我家出钱也是天经地义，作为孩子的妈，我也不会不亏待你。” “再说吧。”沈萍心动了，但多年来的社会阅历和经验，让她没急着表态。 她可是受过前一段婚姻和社会拷打的，没那么天真，石强表态做的好，石父就真能答应吗？以后万一他们家突然不给钱，也不管了呢？万一石强又被别人撬走了，那个女人也给他生娃了呢？ 沈萍不全信石强，但也不想把事想的太绝对。 高考定在十二月中旬，她先忙过考试，再跟着石强去石家一趟，她要会会石家人去。 石强：“反正你不许打胎，你相信我好吗，我一定会负起一个父亲的责任。” 沈萍看着石强，从他的眼神里能看出来这一刻他是真心实意，但他太年轻了，能不能兑现他的承诺都是个问题。 而且，周桂兰也是个不确定的因素，要是周桂兰知道自己不但撬走了石强，还怀上石强的孩子，一定会疯狂反扑。 她想了想，提出条件：“下午咱们去医院化验，看看是不是怀孕了，如果我真怀孕，第一：这个事不能告诉周桂兰。第二，高考一结束你带我回你家，我要跟你爸面谈，如果顺利，谈妥的所有东西都得签协议立字据，我不强求嫁给你，但孩子的抚养问题你们得给我保障，你要是不答应这两点，这个孩子没有生下来的必要了。” 要是真能像石强说的保障她下半生的基本生活费，那她倒是可以考虑生这个孩子，没人会拒绝这么一个长期饭票。 石强那么迫切想要孩子，沈萍看出来他也是有私心的，他对周桂兰那么好，很重要的原因是当初周桂兰怀孕了，没人会对自己亲生孩子吝啬，但现在一切变得那么不确定，最近他们一起去供销社，只要是给周桂兰买奶粉，买各式各样补品的时候，沈萍总能瞧见石强脸色不那么自然，肯定在心里都犯嘀咕。 但自己怀这个孩子，石强心里还是很有数的，不用检测也知道是他的，相比之下都是照顾孕妇，他肯定更愿意养活自己亲生孩子。 人本质都是自私的，石强也一样，他家里虽然有点积蓄不算穷人家，但他也不蠢啊，谁的钱都不是大风刮来的，再有钱也不可能帮别人养孩子，再加上这段时间自己的介入，他当初对周桂兰那个上头的感情状态走出了，理智了不少。 石强没怎么纠结，很快做出决定，“我答应你。” 他把周桂兰报名的事抛之脑后，带着沈萍去县医院化验尿，最后拿到化验报告，就是早孕。 沈萍还顺便做了个b超，显示有胎囊，医院让定期复查。 确认了这个，而且沈萍态度松动，暂时不打算打胎了，石强就开心的不得了，他给沈萍买了点吃的用的，送着沈萍上了回大队的班车，然后才去往县教育局。 尽管他风驰电掣，到的时候也迟了。 沈萍伸出手腕指着表盘，铁青着脸：“你自己看看，五点五十分了，人家还有十分钟就下班了，你咋不六点再来呢？” 她肚子太大了，稍微生点气就感觉心跳加速，气喘吁吁，额头都冒了汗。 石强：“我下午在外头碰见老乡了，叫着去饭店吃了个饭，对不起，照片我拿过来了，咱们赶紧进去问问。” “不用了！靠你能靠得住吗？”沈萍劈手夺走照片，自己进了教育局。 石强没追进去，他今天心里的事儿多，压根没精力在哄周桂兰身上。 沈萍怀孕了，他心情都不一样了，自从知道周桂兰骗他，他再看着周桂兰的大肚子总会有一种莫名而来的恨意。 但沈萍这个孩子，让他一下子扫除连日来的阴霾，有了新的期待。 他们老家属于比较重视传宗接代的地域，他这个岁数当爸的多到数不清，他自己对要孩子这个事也是十分期待的。 正想着，教育局里几个人奔跑出来，慌里慌张说：“谁是石强，谁是孕妇家属？” 石强一怔，走上前：“我是石强。” “里面一个孕妇说是你家属，她羊水突然破了，估计是要生了，耽搁下去有危险，赶紧送医院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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