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着江绩、梁山伯、刘遁等人纷纷上前拜见。 最后杨佺期和王蕴也在座中站起,拱手施礼。 陈望一颗心终于放进了肚子里,不管他们存着什么心思,自己已经是名正言顺的兖州刺史了。 当下道:“天色已晚,诸公请回去歇息,明日一早辰时来大堂上议事。” 众人纷纷躬身施礼,待要向堂下退去。 只听陈安大喊一声,“且慢!” 众文武停住脚步,转头看向堂上。 “来人!”陈安摆手道:“带上来!” 只见堂下陈安方才带来的军兵中有两名拖着一人走上中堂。 陈望眯眼望去,只见一人五花大绑,遍体鳞伤的被两名军兵扔在了面前,不由得吃了一惊。 满腹狐疑地转头看向陈安,询问道:“此是何人?” 只见陈安躬身道:“禀刺史大人,这人是徐州的建忠都尉卜臣。” 王蕴在旁道:“此七品武官所犯何罪啊,天色已晚,不能明日再审吗?” “哈哈,尚书大人,此人犯了天大的罪!”陈安笑声中有些尖厉地道。 此言一出,满堂皆惊,这天大的罪是谋反还是弑君? 只听陈安接着道:“就是此人主使下邳南大营的军兵夜袭了镇北将军,并杀害了他!” “啊……”众文武一起惊呼起来,目光投向了瘫软着跪在地上的卜臣。 杨佺期沉声道:“不是说是一群来历不明之人所为嘛,可能是鲜卑探子,左卫将军莫要搞错啊。” “搞不错!”陈安厉声道:“太尉听闻镇北将军遇害当日,即令我星夜赶往下邳,暗中查办,此人已经招认。” 陈望再也坐不住了,没想到父亲是派陈安去了下邳,柏杰之死,乃至父亲之疾,皆是由此人而起! 他压抑住怒火,站起身来,从主座上走出,来到卜臣面前吩咐两名军兵道:“给他松绑。” “遵命!”军兵过来,把卜臣身上的绳索解开。 陈望厉声喝问道:“你抬起头来!” 卜臣头发散乱,双手撑地,抬起了血迹斑斑的脸庞。 “你因何要加害镇北将军!” “我乃徐州偏佐末吏,镇北将军是我派人杀的,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陈安上来一脚踹在卜臣的脸上,怒道:“让你装,让你充,我有一百种方法对付你,让你供出幕后主使人!” 陈望一听颇觉耳熟,此话现今社会有某镇干部说过好像。 虽然他把历史演变忘得一干二净,但对其他的还有些印象。 当即抬手阻拦住还要继续动脚的陈安道:“左卫将军,将此人关进大牢,好生看管起来,切勿再施刑,更不能让他死了。” 陈安忿忿地一拱手道:“末将遵命,都是因他才令太尉至今还卧病在床。” 说罢,一摆手,两名军兵将卜臣一左一右架起,向外拖去。 中堂上众文武义愤填膺,蜂拥而上,对着卜臣又是一阵拳打脚踢。 陈望苦笑着摇头,心道,你们打他有何用,他只是个七品武将,纵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加害三品镇北将军。 这相当于现今社会的一名连长去对付一个省军区司令员,怎么可能啊。 互相之间品级差距太大,根本没有直接利益冲突。 “时间不早了,诸公回去歇息吧。”陈望挥手道。 众文武再次躬身拱手,退出了中堂。 经历了一晚上惊心动魄的一幕,一波三折,令陈望身心俱疲。 站了几个时辰的他拖着疲惫的身子,向后院走去。 此时已是亥时中(晚十点左右)。 来到后院,左右看看,见各个房间灯光已然熄灭,还是西厢房父亲的病房有微弱灯光透出。 唉,想起司马熙雯,陈望心痛不已,未经召唤,又不好进去劝慰。 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回了北屋。 进了屋,掩上门,来到里间,一头倒在了床榻上。 今天虽然过程曲折,但结果是满意的。 幸亏陈安的及时归来,还有柏杰一案终于有了进展。 只是很明显有杨佺期为首的一大批文武官员,他们都是倾向于二弟做兖州刺史。 现在被自己坐了这个位子,母亲知道后,会不会有所不快? 毕竟二弟、三弟一直抚养在她的膝下,若说没有一点偏爱,那谁也不会相信。 黑暗中,看着皎洁的月光从窗棂中洒了进了,映在陈望的脸上。 他虽然疲惫不堪,但陷入了无尽的忧愁中。 四州变两州,谢石、谢玄都是父亲旧部,豫州即便不是在自己掌控中谢家也是盟友。 即便是父亲在世,恐怕也会考虑让谢家从江北分离出去的。 徐州,不用说是要供桓温北伐用的了,那是朝廷延缓桓温篡权的一个牺牲品。 父亲陈谦昨日已经病逝,自己的兖青二州将来何去何从? 突然感觉自己身上的担子好重,压得他难以入睡。 只得起身,穿上鞋子,走出了卧房。 来到外间,轻轻推开房门走了出去。 一弯新月高挂夜空,在青石地面上投下淡淡的银光,一切都是那么静谧美好。 陈望负手踱步在后院里,想着明日要升堂,处理军政事务了,该做些什么准备? 唉,父亲啊,您能不能托个梦告诉我,该如何行事呢…… 正不胜烦忧时,忽然听到西厢房里传出了时断时续的盈盈抽泣声和说话声。 心中有些惊疑,大娘在和谁说话呢? 遂轻轻走到西厢房,窗户边,手在嘴里蘸了点唾液,戳开纸窗一点点缝隙,眯眼向里看去。 只见昏暗的灯火下,司马熙雯和陈胜谯坐在父亲病榻前的胡凳上,相拥而泣。 司马熙雯抚摸着依偎在她怀里的陈胜谯秀发,轻声道:“谯儿,你做的很好。” “母亲,我想父亲了,白天还好点,晚上闭眼就是他的样子,怎么办啊,呜……” “唉,难为你了,还要强做无事的样子陪伴你大弟,他小小年龄孤身来洛阳,也不容易。” 陈望心中一阵感动,原来阿姐白日里为了我都是装出来的洒脱样子。 “以后他承袭广陵公,就是一家之主了,颍川陈氏一族的兴衰就看他了,我们得帮助他,这也是你父的遗愿。” 只听得陈胜谯好似将手塞进嘴里,竭力不发出哭声,只有轻轻的呜咽声,“呜,呜……母亲,父亲临终前没提我吗,他最疼爱我了……” “提了,要你大弟将来善待你们几个姐弟,若换常人你父亲早已病亡,他是强撑着身体待你大弟来后,才咽气的,”司马熙雯看着卧榻上的陈谦,顿了顿接着道:“他能睁眼时,就躺在这里盯着房门,我知道,他是在盼着你大弟能走进来,唉……他说这四句话,已是不易了。” “父亲……呜……”陈胜谯的脸埋在了司马熙雯的怀里,而司马熙雯浓密的睫毛底下也涌出泪花,停留在面颊上,闪闪发光。 陈望将眼睛从窗户上移开,泪水无声无息地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外表强势蛮横,内里却是宅心仁厚的大娘。 毫无官宦家女子矫揉造作,娇生惯养做派,善良纯真的阿姐。 父亲生前是有多疼爱她俩啊,可以想象的出来。 父亲的死,对她们俩来说,无异是天塌地陷的世界末日。 心中暗暗发誓,将来一定好好待她们娘俩,决不使她们受到任何伤害。 怕被人看见,陈望又回到了北屋,将门轻轻掩上,回到床榻躺下。 擦干泪水后,不知为何,又不争气地又流了出来。 恨恨地翻过身来,将脸深深地埋进了柔软的枕头里。 脑海里又出现了两个女子的身影,一个是褚太后,一个是谢道韫。 那里还有两个盼着他回去的女人。 这对于现实社会中除了老妈之外,还没有一个能谈得来女性,更没有谈过恋爱的他,颇感头大。 努力将这几个女子从脑海里挤出去后,又开始了焦虑明日,还有以后,该怎么办? 于是复又仰面朝天躺了回来,看着黑漆漆的顶棚。 一个疑问突然升上了他的心头。 父亲为何一直坚持非要让我承袭广陵公爵位,并领四州? 他不是很喜欢二弟嘛,并把武艺倾囊而授了。 只因我比二弟早出生了半个时辰,是老大吗? 带着这个疑问,渐渐地,心情平静下来。 于是决定,首先要处理好柏杰一案,找到柏杰的头颅,还他一个全尸,无论是给朝廷还有柏家一个交代。 柏杰之妻还是陈安的阿姐。 这样,自己在江北的威望也会提高不少。 其次,要为父发丧,这更是一件令人挠头的事情,按朝廷制度,得守孝丁忧三年。 三年,这么久…… 这是谁发明的。 再有,自己还未及加冠年龄,即便是父亲给了我兖州刺史大印,我也无法用,因为还没到年龄,朝廷也不能给我正式任命。 我还得让王蕴上表请奏重新任命一位兖州刺史,这个必须是自己人,因为三年后自己要做回刺史宝座。 让谁来做呢? 陈安是最合适人选,随即,他又否认了陈安,因为他的优点鲜明,但缺点也很重要,就是没有掌控全局的能力。 刺史,是管着一个州的柴米油盐,赋税农产,商贸渔业,包括作战,剿匪,守土…… 不行,还得再和陈安、大娘单独见一面,商议一下。 为今之计,先处理好柏杰一案! 古人有新君继位大赦天下一说。 虽然我只是个刺史也应该让兖青两州文武、百姓获得点好处。 边想着,边觉着困意上涌,睡了过去。 第二天,陈望被敲门声吵醒。 急忙应了一声,穿上鞋去开了门。 一看,又是阿姐陈胜谯。 只见她笑吟吟地端着木盘,里面放着米饭和两道小菜,一碗葵菜汤。 但仔细一看,她的两只眼睛微微红肿。 赶忙伸双手接过来,边埋怨道:“哎呀,阿姐,让下人们送来行了,这么早还劳您亲自送饭。” “老弟,今天是你第一天去大堂处理军政,我怕她们耽误了,所以亲自去厨下给你做了点小菜,熬了鸡汤,顺便给你送过来啦。”边说着,陈胜谯进了北屋。 “谢谢阿姐喽,我尝尝你的手艺,哈哈,阿姐什么都会,真了不起,又能做饭还会做鞋。”陈望强抑制住感伤,努力挤出笑意来,将木盘放在了案几上。 “我们小女子不比你们男人啊,”陈胜谯落落大方的坐在了案几旁,把勺子和筷子放到陈望跟前,边道:“你们整天忙于公务,我们也只能做点分内的事了,唉,万一出征在外,就只能喝干菜汤吃胡饼喽。” 陈望一手端着米饭碗,一手拿着筷子夹了一块猪肉炒笋丝塞入口里,赞不绝口地道:“好吃,好吃,不知道将来是哪个小子有福,能娶了阿姐做夫人。” “哼,就你小子嘴甜,母亲倒是什么都不会做,父亲不也一样有福,整日拿母亲当做宝贝似的。”陈胜谯笑骂着脱口而出道。 话音一落,两人都意识到了什么,眼泪再也忍不住夺眶而出。 陈望眼泪滴在了米饭碗里,依旧往嘴里默默地塞着。 陈胜谯的鼻子抽搐了起来,抬手擦拭着眼睛。 父亲有福吗?他已经去世了,母亲有福吗?才三十四岁。 陈望狼吞虎咽地把木盘里的菜和汤一一吃的干干净净。 陈胜谯边擦着眼泪,边提醒着他慢点吃,别噎着。 陈望拿起木盘上的布巾擦了擦眼睛和嘴巴,站起身来,躬身一揖道:“多谢阿姐,小弟一定不负父亲和大娘!” 陈胜谯破涕为笑道:“呵呵,你看看你的样子,哪像个兖州刺史的样子嘛,快去吧。” 陈望强忍住眼泪再次流出,转身出了北屋。 只见陈观正在门口向里张望着,看见陈望出来,拍手见着嗓子喊道:“哦哦,快来看啊,阿姐一大早就在长兄房里哭呢。” 陈望有些气恼,强压怒火低声道:“休要胡言。” “就是嘛,阿姐你哭什么啊,是不是长兄欺负你啦……”陈观依旧不依不饶地大声喊着。 陈望气的一甩袍袖,不再理会,大踏步向中堂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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