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会儿,冯国昌和杨氏接了儿子回来了,屋子窄小,一下坐这么多个人,都显得有点拥挤了。冯国昌和杨氏看到姨奶奶跟冯雨莹有讲有笑的,看她精神好了许多,这才放心。昨天姨奶奶晕船,下船时脸色苍白,走路都打踉跄,可吓着冯国昌和杨氏了,好担心这个年都过不安生啊。 冯雨莹看到二叔二婶都回来了,就准备告辞了,正要说今天天气冷,姨奶奶暂时不想过去的话,明天她再让李小心开车来接她。冯国平就和刘氏、冯兴学带着一身寒气进了门。 冯雨莹和冯兴成都自觉站起来,将凳子让给冯国平和刘氏坐。冯国平却摆摆手,环顾一眼屋子,说:“姨娘,二弟不懂事,到了上海也不通知我去接你们,若通知了我,昨天我就将你们接到大院子里住着了。现在我们来接你到那边去住,你可一定要去。” 姨奶奶笑眯了眼:“去,去,有大房子住,干嘛不去住?我进去拿个包裹,这就走。”看到冯国平亲自来接她,她才真正地开心起来。 “那些旧衣服,不要也罢。”冯国平豪爽地说,“明天我们就将裁缝请到家里去,给全家人做新衣服过年,现在也时兴买现成的衣服了,急着要穿的话也可以马上去买现成的衣服。你不是爱美的吗?上海有的是时兴的款式和漂亮衣服。仙桥镇做的那些衣服,在上海可穿不出去。” “我这个包裹呀,可是有宝贝的。”姨奶奶神秘兮兮地说着,然后转身走进里屋去拿她的包裹。不一会儿,她拿着包裹出来,小心翼翼地打开,里面是一对金光闪闪、镶嵌着美玉的如意。她得意地向众人展示着这对如意,并卖了个关子:“你们猜猜看,我从哪里得来的这对如意呢?” 在场的人心里都清楚,冯家曾经遭受过两次劫难,家里所有值钱的东西几乎都被洗劫一空。不仅如此,后来冯国昌那个妾室甚至连冯国平留给姨奶奶的养老钱也全部席卷一空。因此,当他们看到这对价值不菲的如意时,都感到十分惊讶。 冯国平皱起眉头,沉思片刻后突然说道:“难道是阿爹临终前所提到的宝贝,实际上就在姨娘你的手中吗?”姨奶奶轻轻摇了摇头,表示否定:“你只猜对了一半。事实上,情况是这样的——你阿爹临终前的确将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托付给了李与恩。但那并不是一两件宝贝,而是一个宝库啊!” 听到这里,冯国平惊愕得张大了嘴巴,一时间竟然说不出话来。 众人的反应让姨奶奶很满意,她清了清嗓子,脸上带着一丝得意地继续说道:“据说那个宝库是当年的闯王留下来的!你们想想看,那可是闯王啊!当年他可是威风凛凛,声名远扬!而这个宝库就是他留下的宝藏!” 听到这里,冯国平的眼睛瞪得大大的,心中涌起一股激动之情。他不禁想象着宝库里到底隐藏着怎样的财富和秘密。 姨奶奶接着说:“你阿爹阿奶当年找到了这个宝库,但他们并没有将其据为己有,而是用一块巨大的石头堵住了宝库的门口。他们说,他们想要将宝库留给真正需要它的人。然而,在他们的有生之年,却始终没有找到一个合适的人来继承这份宝贵的财产。” 冯国平感到一阵失落,他无法忍受阿爹阿奶一生都在寻找能够继承宝库的人,却没想到要留点财宝给自己的子孙。 这时,姨奶奶又补充道:“因此,你阿爹在临终前将这件事情托付给了李与恩,希望他能够完成这个任务。毕竟,他是你阿爹最信赖的人。” 听到姨娘这样说,冯国平觉得心口堵得慌,一股无名火涌上心头。他真想爆发出来,质问为什么要把这么重要的事情交给外人。但他还是忍住了,因为姨娘始终是他的长辈,他的教养让他不敢在长辈面前发火。于是,他只好坐下来,努力平复自己的心情。 阿爹竟然宁愿相信他那个徒弟,也不信任自己家的人,这让冯国平感到无法接受。他心里暗暗嘀咕着:“怎么会这样呢?我才是他的亲孙子啊!” 再就是即使那个宝库是闯王留下来的,被阿爹阿奶找到了,那又怎样?按照常理来说,这些财宝应该属于他们家所有。可他们却不想取些财宝出来给家里置办家业,而是想着要将它捐出去? 冯国平觉得难以理解,心中满是疑惑和不解。这年头,政府都不可靠了,还有可靠的人吗?他不禁想起了过去发生的一些事情,对政府的信任度已经大打折扣。捐给别人,别人指不定拿来做什么坏事呢?或者中饱私囊,将那些财物都据为己有。 想到这里,冯国平越发觉得阿爹这个想法太天真、太幼稚了。傻!真是傻!阿爹傻,李与恩也傻,当年他那样逼迫李与恩,李与恩都不将宝库交出来。现在想想,冯国平心中充满了懊悔和自责。如果当初没有那么冲动,也许一切都会变得不一样。唉!冯国平长叹一口气,如果当年自己的态度不是那么强硬,对李与恩好言好语劝说一番,或许李与恩一时心软,就将宝库交给他了。可是现在,一切似乎都迟了。 冯国平眼睛紧紧地盯着姨娘手里那对如意,心里充满了疑惑和不解。他转头看向二弟,希望从他那里得到一些答案,但二弟也是一脸震惊和茫然,显然在此之前,他对此事一无所知。两人都没有想到,阿爹竟然将一个宝库的秘密交给了李与恩。 姨娘看着这兄弟俩,突然发出一阵笑声:“孩子们啊!俗话说得好,命中有时终会有,命中无时莫强求。你们不要再去想那个宝库了,因为李与恩已经把它交给了我们那一带有名的游击队。这对如意就是游击队队长托人悄悄送来的,还对你们的阿爹阿奶的高尚品德给予了高度赞扬,称赞李与恩父子是值得信赖和敬佩的人,信守承诺,为游击队提供了巨大帮助。这对如意一方面是奖励给我们冯家的,另一方面也算是给我们留个纪念吧。不过他们再三叮嘱,这件事情只能我们两家知道,千万不要对外透露半句。” 听到姨娘这样说,冯国平如同泄了气的皮球一般,立即垂头丧气地低下了头,心中满是懊悔。他知道,一切都已经太迟了。他懊悔地捶打着自己的脑袋,心想如果当时能够逼迫李与恩交出这个宝库,那么他早就可以在上海为儿女们购置大宅院和众多产业,甚至还能在仙桥镇置办下更多的产业。那样一来,他的孩子们一到上海就能跻身于上流社会,又何必像现在这样,需要一步步地拼搏呢? 然而,现在后悔已晚,那些财宝都已被别人挖走,他即使想要抢夺回来也是不可能的事情了。 冯雨莹和冯兴学站在一旁,冷眼看着父亲的表演。他们知道,父亲得知这件事后,恐怕会更恨李家。可是兄妹俩都清楚,李与恩父子做得对,他们真正是值得太公信任的人,若是当年太公将这件事托付给父亲,说不定那个宝库的财富早就被父亲挥霍一空了。那是闯王留下来的财富,并不是他们冯家的。而李与恩父子将它交给龙明启他们,做得再正确不过。 姨奶奶轻轻拉住冯国平去捶头部的手,笑着嗔怪他:“唉!老大,你也一大把年纪了,还有什么看不开的?” 冯国平假惺惺地说:“我,我就是觉得,如果我们冯家有这笔财富,这些年就不会过得如此艰难,更不会让姨娘老了老了,还吃这么多苦。” “我不苦。”姨娘语气坚定且语重心长地说道:“这半年来你们不在家,不知道外面的情况有多糟糕。我们那里有很多难民流落到那里,他们有的饿死,有的病死,妻子失去了丈夫,孩子失去了父母,父母失去了孩子,那才叫真正的苦难。有钱的时候我们可以享受山珍海味和绫罗绸缎,但没钱的时候我们也能吃粗粮、穿粗布衣服。无论如何,我们这个家还在,还能够吃得饱、穿得暖。老大啊,看开点吧!人生不过短短几十年,何必总是与自己的亲人过不去呢?只有亲人才是我们遇到困难时最可靠的支柱。” 年轻时候的姨奶奶喜欢争强好胜,与丈夫的正妻争夺宠爱,与年轻女子比美,事事都要计较,总要争个高下。如今她却说得出如此话语,实在令人惊讶。或许她真的已经老了,历经风雨,终于看透了世事,变得豁达起来。 杨氏看到天色渐渐暗下来了,就说:“我去做饭,等下大家吃过饭再走。” 刘氏连忙制止她:“你不需要做我们的饭了,我们这就走。”说完她就站起身来。姨奶奶也说:“好,好,我们这就走,兴成跟我一起过去好不好?”冯兴成回头看看母亲,听她的意见。 杨氏说:“还是先不急于过去吧,还有两天学校就放假了,等放假了再过去。” “好,那就说好了,等兴成放假了,你们一起过去,今年大家聚在一起过个热闹年。”刘氏笑着说。 姨奶奶要将那对如意递给冯国平,冯国平却不接,说:“这是人家送给你做纪念的,你自己收着,以后万一这些小辈们不孝顺你,你还可以卖了换钱来维持生活。” 姨奶奶哭笑不得,但还是将那对如意搂在怀里,准备带过去做镇宅之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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