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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一章 酝酿的暴雨

郭信从军营里出来时,太阳刚刚下山,四周的光线渐渐黯淡,但还未到点灯的时辰。 郭信带着郭朴沿着汴河,向内城中的家走去。汴河两岸街上的人流依然很多,一天的喧嚣还没有完全落下帷幕。长街上的茶楼酒楼不少,偶尔也有穿着官服和戎装的人从中进出。 晚风一吹,郭信忽然想起来,后世被称作国宝的清明上河图,画的是否就是眼前这汴河的风貌? 郭信很用心的回忆了一番,却怎么也记不起很多细节来。不过他现在已经很少会回忆起后世的事情,不仅因为那些记忆已经变得十分遥远,更因为他现在有了新的生活,眼前的很多事情就足以耗尽他的精力。 他又想起今早的事。那军汉为什么刚来就敢在人群里出言不逊?不过看那军汉的模样还很年轻,应该与自己的年纪相近。年轻人难免犯错,只是那军汉没有一个好爹,就免不了要自己兜下这种祸事。 说话总是要负责的,郭信没觉得自己的做法有什么错,起码能在一开始就给其他军汉们留下较深的印象。 过桥时天色已经彻底黑了下来,眼下快到月底,正是月光稀微的日子。沿街的店铺食肆渐渐张挂起一盏盏灯笼,市井的灯火映照在汴河上,河水仍在流淌,停泊的商船微微晃着,水面上的灯火也随之摇曳起伏。 郭信正想着,突然头顶的天空闪亮了一下,接着就传来隆隆的雷声。 郭信抬头望着天,黑沉沉的什么也看不真切,却能感受到某种低沉的力量正在积蓄酝酿。 郭信默默道:“看样子今晚得下雨。” “八月打雷,遍地是贼。”身后的郭朴跟着咕哝了一句。 …… 枢密院中。 天上的雷声响过五人在场。 而今天的座次却有六个。 郭威迟疑了一下,仿佛是看出他的疑惑,刘知远拍了拍手,靠背的屏风后就走出一个人来——原来是皇长子刘承训。 刘承训朝郭威先作了一揖:“郭枢密。” 郭威也拱手回礼,忍不住又看了一眼坐在御案后的刘知远。 刘知远:“站着作甚,都坐。” 郭威便在右手边中间的位置坐下——右边的首位是给他的同僚,枢密正使杨邠留下的。 这时刘知远又开口了:“承训日渐年长,我意叫他多在御前参预机宜,也好早些为我分忧。” 刘承训坐在左边的首位,见郭威向自己望来,只是对他报以亲近的笑意。 郭威想到刘知远在三位儿子中尤其钟爱眼前的长子刘承训,微微一想便顺着赞赏一句:“大皇子温厚机敏,日后必成大业。” 刘知远笑了一声:“要说日后,此子还要郭枢密佐之。” 郭威仍得体地予以回应:“臣自应效全力。” 刘知远像是满意地微微颔首,很快就接着道:“闲话不提,趁其他几位还没来,有件事想先听听郭枢密的见解。” 郭威问道:“不知陛下所问何事?” 外间雷声的轰鸣仍未停歇,刘知远用亲密得好像谈家常的口吻问道:“郭枢密这阵子管着魏州那边行营的粮秣供给,应该对那边两人的事有所耳闻?” 此时在魏州征讨杜重威的汉军统帅是高行周与慕容彦超,高行周主张对魏州围城不攻以待其弊,而慕容彦超却执意用兵急攻,二者在军中争执不下,互不相让,以至于郭威在枢密院中也常有听闻。 于是郭威回道:“臣在枢密院确实有听闻此事,据说是二将就攻城与否难以定夺,因而在军中有所失和。” 刘知远:“那这事郭枢密如何看?” 郭威低下头来,深感于此问的难以回答。 按理来说,高行周是行营招讨使,慕容彦超是副招讨使,这种情况本应以主帅意见为主,但此事却偏偏无法按照二人品级职级来看。盖因慕容彦超乃是官家刘知远同母异父的兄弟,而高行周却不过是刚归顺来的前朝旧臣,实际上谁节制谁还真不好说。 但从战事本身来看,那魏州身为重镇,城高池深,城中又有契丹援兵,唯一困难在于城中缺少粮草,郭威自然更倾向于高行周围城的想法。 可眼前郭威身处御前问询,这样的问题却不能这样简单地作以回答。不论如何答复都显示着自己的立场,而郭威看不出刘知远的倾向,自然需要深思熟虑才能得以答复。 他想到慕容彦超在刘知远刚入主中原时就得以进封为镇宁节度使,显然很受刘知远的亲近看重,又想到慕容彦超最近大肆传言高行周有与杜重威有姻亲之谊,故而惜贼不攻……想到这,郭威已经做出了选择。 “臣以为,杜贼心险狡诈,而北面契丹内乱已定,若魏州久之不除,恐怕势必为患。”郭威虽站了慕容彦超一边,但也并未就此放弃战事上的考量,不忘向刘知远提醒道:“只是魏州艰险,仅靠二将之兵,夺取亦非易事。” 刘知远果然大笑道:“郭枢密所言甚合我心。” 郭威心下松了口气,暗道自己久伴刘知远身边,还是很能猜中官家心事。 这时,殿外突然传来噼噼啪啪砸落的声音,显然酝酿已久的阴云终于迎来了宣泄的时刻,且看样子雨势不小。 刘知远望着殿门微微沉吟:“听过郭枢密一言,魏州的事我已有了决计,其余几位就不必来了,郭枢密也早些回去罢。” 郭威起身,恭敬地行了一礼:“臣告退。” 郭威离去后,殿内顿时变得十分空阔。 刘知远向刚才一直默默无闻的刘承训道:“承训怎么看这郭雀儿?” 刘承训:“郭枢密很有见识,当得上父皇宰辅之臣。” 刘知远点点头:“我儿记住,郭雀儿才干过人,若能收服其心,用得好便是一把利剑。” 但接着他却突然收起笑意:“但日后若用他不顺,就该趁早除去。千万勿真以为他是只雀儿,而该把他当成鹰看,一只稍有不慎就要啄你的鹰。” 刘承训面上一紧,忙肃然道:“父皇所言,孩儿定当铭记在心。” 刘知远似乎陷入了思索之中:“仅靠苏逢吉两人制不住他和杨邠的枢密院,窦贞固跟我许久,也该有所施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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