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州城观前街东头临河的相星楼是杜家的一处产业,由杜家二爷杜显盛打理,在苏州城里相星楼可以算得上数一数二的大茶楼了,戏园、书场、棋社、杂艺那个年代你能叫得出的几乎所有的娱乐项目在这里面都能找得到。
杜二爷有三个子女,长子杜耀邦如今在相星楼帮忙,本来杜二爷有意让次子杜耀宗也来茶楼帮杜耀邦的忙,但杜耀宗打小就不是能在一个地方待得住人,用杜二爷的话来讲就是整日里吊儿郎当不学无术,小女儿杜云菱聪明伶俐,尤其在算数上有过人的天赋,因为杜家大爷一辈子没娶过妻,无儿无女,所以有意培养杜云菱将来做杜家当家,在那个年代让女人来当家自然是遭到了家族所有人反对的,可无奈杜家大爷还是现在当家主事的,做出的决定自然也就没人能去违背。
这天晚饭过后,杜耀宗难得给他老爹端了一碗茶送到了书房中来,把茶放在书桌上坐在了杜二爷的对面,杜二爷知道他这是又有事求自己,抬头看了一眼,没搭理他,又低头继续看着手里的书,杜耀宗看他老爹没搭理他,干咳了两声,挠挠头不知所云的问了句:
“爸,看书呢?”
杜二爷放下手里的书,随口说了句“废话!”,端起桌上的茶抿了一口,还是没忍住,被这个儿子刚才的样子给逗的噗嗤一声乐了,虽说是经常骂自己的这个二子不学无术,但打心底里自己最中意的还是二子杜耀宗,因为他不像大儿子那般做事一板一眼,或许是从二子的身上依稀能看到自己当年的影子吧。
“这不废话吗,明摆着我在看书,有什么屁赶紧放!”
杜耀宗看自己的老爹今天心情不错,于是试探性的问了一句:
“爸,您对出国求学怎么看?”
“你想要出国?”
“我想跟西头齐盛酒楼刘掌柜的儿子刘铭晨大哥,还有城里其他几个同学一起去法兰西求学,您觉得怎么样?”
说完杜耀宗紧张的盯着杜二爷的脸,希望能从他老爹的脸上看出同意与否。
杜二爷端起桌上的茶,眉头逐渐皱了起来,沉吟了片刻,开口道:
“出国学习一下洋人的东西也不算什么坏事”
“这么说您是同意啦!?”
杜耀宗一听有门儿,没等杜二爷把话说完就兴奋的一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杜二爷白了杜耀宗一眼,接着说:
“瞧你那熊样,我说我同意了吗?”
“爸”
杜耀宗刚想接着央求,杜二爷瞪了他一眼,继续说道:
“我不反对你出去闯闯,学习一下洋人的东西,但出国不是小事,我需要同你大伯跟三叔商量一下。”
半个月后,杜耀宗怀里揣着杜家大爷写给在巴黎的一个远房表亲的信,在上海金利源码头,登上了一艘从上海去往马赛运送茶叶的货船,货船的老板与杜二爷相熟,所以一路上算是对杜耀宗照顾有加。经过一个多月的海上漂泊外加十几个小时的火车,一行人终于抵达了巴黎,杜耀宗也在那个远房的表叔的安排下,顺利进了巴黎东方语言文化学院学习社会学与历史学。1905年,中国同盟会在日本东京成立,1906年,也就是杜耀宗来到巴黎的第二年,在同学的介绍下加入了同盟会巴黎分会,并在这里结识了李煜瀛等人。
在法兰西待了八年多,杜耀宗回到了家乡,此时的中国已经结束了封建王朝的统治,建立了中华民国。1920年中法大学在北平成立后杜耀宗受李煜瀛的邀请,做了中法大学文史系的一名教师。
当了老师的杜耀宗来到北平后又多了一项娱乐消遣,便是每周末的时候来琉璃厂的齐静斋,与这里的老板周顾年饮茶聊天探究文玩古物。因为杜耀宗对古文字的解读跟翻译有一定的造诣,起初杜耀宗只是被同校的一名老师拽着来琉璃厂的一家店里,帮他解读一件器物上的铭文,但来过几次之后,杜耀宗便渐渐对这里产生了浓烈的兴趣,每逢周末杜耀宗便来琉璃厂这边逛上一逛,偶尔也会淘一两件自己喜欢的物件。一次,杜耀宗走进了这家齐静斋,当时一个头戴瓜皮帽,身上裹着一件破旧的棉袄,皮肤黝黑的50岁上下的男人,拿着一件鎏金铜佛正在与老板争执,听言语之间二人似是认识,看样子杜耀宗进来的时候二人已经争论了许久,就见此人把铜佛往柜台上一放,说道:
“周周掌柜,来您这这里之之前我可打打听了好几家铺子了,都都说这绝绝对是盛唐的,不不可能是宋代的,您您再给仔仔细瞧瞧。”
周掌柜连瞧都没瞧,开口道:
“首先从造型上来讲,初唐时期的佛像头部略显偏大,身体则稍短,衣纹上多用隆起如圆绳状的纹线,台座上搭敷披布,布的纹褶转折曲复,发髻较为高耸,盛唐时期的则身躯比例合理,流行方领下垂式大衣,内着僧祗支和裙,你的这件明显没有盛唐时那种气势恢宏,技法也略显拘谨,衣带帔帛等装饰也略显简陋,虽然看起来也趋于晚唐的风格,但你再看看底座上的铭文,认识这上面的文字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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