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昨日误会深如渊海，将军很难相信朕一片热忱。”</p>
嬴成蟜似乎下了极大决心，长长地唉了一声。</p>
“也罢！”</p>
韩信心中打了个激灵，误以为二皇帝如同昨日耐心尽散要对自己痛下杀手，后背冷汗涔涔落，如雨如瀑。</p>
噗通～</p>
危急关头，别人教的全都忘记脑后，只知道紧急避险的下跪保命。</p>
韩信长跪在二皇帝面前，满脸都是惶恐之色，极为不安地道：</p>
“陛下但有所令，信莫不遵从，信对陛下未有一丝一毫之怀疑！”</p>
他毫不怀疑二皇帝的心狠手辣，这是昨夜他亲眼所见。上一秒还含笑默默愿倾尽国财招揽，下一秒就雷霆霹雳置人死地。</p>
他想起老师曾经如此评价：</p>
“此子以竖子之外表欺瞒世人，喜怒不形于色，工于心计行事阴暗，与陛下两个极端。”</p>
亲眼目睹，他只想说这哪里是喜怒不形于色，这是喜怒完全形于色，就是变得太快了。</p>
善于“攻心”的韩信抓不准二皇帝的心，只要有二皇帝在场，他就不知接下来的场面会如何发展。</p>
这种久违的未知，让他这么多年养尊处优，以为不会再出现的惊惧恐慌情感一股脑地爆发，生死间有大恐怖。</p>
“先生快快请起！怎当如此大礼？秦国没有下跪的礼节，先生日后可莫要再有此举。”</p>
嬴成蟜急忙拉起，语如连珠。</p>
韩信心中刚泛起“要我日后不再有此举，就是说我还有日后”的想法，一丝喜色还没浮上来就被压了下去，秦王不可揣测。</p>
依旧是坐的战战兢兢，表达完臣服的态度以后，祈祷接下来不是眉心打孔。</p>
“先生是尉子门下高徒，受尉子之命投奔齐国，可对？”</p>
语声轻柔如清风，落入心间炸心湖。</p>
韩信大吃一惊，真真正正的惊骇欲绝，如同见了鬼一样。</p>
他是受师命投奔齐国这件事，只有老师和他两个人知道，连他的师叔黄石公都不知道，怎么会为秦王所知？</p>
而且，知道了他受师命投齐，那是不是个种原因也知道了？那一夜师徒二人可不只说了这点。</p>
“尉子语先生，他在秦，先生在齐，无论六国赢亦或是秦国赢，你二人总有一个人能登上高位。</p>
“天下是秦王掌、齐王掌、还是楚王掌，都行，哪一国笑到最后也无所谓，你们的地位都不会变。”</p>
一开始就心神失守，表情失控，漏了破绽的韩信又想下跪了。</p>
秦王说的没错，这正是他做了齐国上将军，而老师去了王翦身边，师徒二人在齐国对战的原因。</p>
这种臣子心怀二意的思想，哪个王者对其都不会有好感。</p>
自古以来，王最看重的都是一个“忠”字，忠心的忠。</p>
不忠，有二心，预留一条退路的臣子，哪个王能信之？能喜之？</p>
韩信早便发觉张良对自己有保留，无法做到全盘信任，但他不敢说出真实原因。话说出来，能打消张良疑虑，但会失去齐王信任。</p>
不知道怎么暴露的韩信语言功能匮乏，只能不住地苦笑，不知道说什么好。</p>
这件天知地知，他知老师知，发生在齐国的事，怎么会为千万里之外，身在秦国的秦王知道呢？</p>
“先生不必惊慌。”</p>
嬴成蟜轻拍两下韩信凉如冰块的手，示意宽心。</p>
“此事本应只有尉子和你知道，而现在朕知道了，既然不是先生所说，那会是谁说的呢？”</p>
韩信瞪大眼睛，迟疑道：</p>
“是，老师？”</p>
“不错，正是尉子所言。”</p>
嬴成蟜含笑点头，察觉到韩信紧绷心理稍微有了那么一丝松懈后，继续道：</p>
“不然先生远在千里之外，朕怎么第一次见面就对先生如此重之？朕对先生仰慕已久，对先生的了解，就是在尉子传回来的书信中啊。”</p>
合理了，一切都说得通了。</p>
韩信脑中的疑问终于全面得到解析，原来老师早就在秦国为他铺好了路。</p>
他整个人都松懈了下来，不复原本紧绷绷的僵尸姿态，一脸恭敬地问出了心底最后一个疑惑。</p>
“昨日陛下欲杀信……”</p>
有老师的担保，秦王不应该会杀他才对，但他确信昨夜自己答得不好就会死，生死之间没有玩笑可言。</p>
嬴成蟜笑意不减，语气加重几分，自指道：</p>
“先生，朕不是尉子，朕是皇帝。”</p>
韩信重重点头。</p>
明白了！</p>
老师完全信任他不假，但只通过书信了解的秦王没有完全信任。异位思考，他要是秦王也会这么做。</p>
不为我所用还要与我为敌的天生将军，当然是杀掉最好。</p>
聪明人听话听音，那些伤感情的话秦王没有说出口，两人之间关系就很轻松适宜，不会变得紧张兮兮。</p>
何时都是如此，话不要说尽。</p>
留一层窗户纸，不撕破脸皮。</p>
只要不是死敌，就不要动不动老死不相往来，成年人的世界需要体面。</p>
“尉子献《尉缭子》给先王，先王投桃报李，还以国尉，待之规格与先王自身无异。封地更是与武城侯王翦一般，处于丰腴的齐地。</p>
“先王待尉子如手足，尉子待先王如心腹，尉子不会背叛秦国。要你出齐，是为了让朕，让秦国诸位将军看到你的本事。</p>
“秦国没有一蹴而就，白身成将军的先例。不在他国镀一层金，朕只能拜你为上卿，拜不成将军，你也不会为诸位将军接纳。”</p>
秦国文官随便封随便换，都是皇帝一言而决，运气好如周青臣，从一个博士直接跳到丞相也可，但武将不然。</p>
秦国武将每一个都有着实打实的战功，战绩，从来没有能跳级上来的。</p>
匈奴大战，大汉天团全员参加，最后只有刘邦、樊哙成为秦将，曹参、夏侯婴几人却不得。正是由于秦国极为严苛的审理武将机制，每一个将军含金量都是十成。</p>
这也是秦国武将嚣张跋扈，眼高于顶，不把文官放在眼里的原因之一。</p>
什么九卿两相，还不是陛下一句话的事？乃公这将军可是硬生生打下来的！</p>
冯去疾之子冯劫不自豪阿父为相，自豪身处将军之位，一心想征战再上一层楼。</p>
李斯长子李由不愿在阿父羽翼下从政，宁可出生入死从小兵干起，走武将之路。</p>
大秦帝国武德充沛，上至两相，下至黔首，莫不如此。 韩信站起身，抱拳低首，用李信教的礼节。</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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