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原哀直直地盯着他，小手攀上了他的脸庞，张口欲语，但走廊传来织锦的声音， “主上，他们追来了。” 闻言，三水琅甩开了灰原哀，背过身去， “不是让你拦住他们吗？” 他瞥了单膝跪地的织锦一眼。 织锦低了一下头， “属下无能。” 三水琅没再多言，拂袖道， “带她走吧。” “等等……” 灰原哀抬手想要抓住三水琅的裤脚，但眼前一黑，似乎被什么罩住了，脚下也失去了落地感。 黑暗之中传来了织锦毫不掩饰的阴冷声音， “你动了杀主上的心思？” 灰原哀此刻恢复了冷静，平静地反问道， “你觉得呢？” “……” 织锦沉默不语。 片刻后，灰原哀眼前又有了光亮，脚下又有了踏实感，人已经站在了玄关门口，背后传来柯南他们的呼喊声， “灰原！” 步美上前搂住灰原哀，泪眼汪汪， “小哀，三水哥哥那么好，肯定是警方搞错了！” 光彦与元太都应声附和，只有柯南仍然盯着灰原哀的背影，紧绷着嘴唇。 灰原哀看着房屋里空无一人，缓缓地回过身，望向柯南。 两人对视半晌，一旁的光彦一直偷偷用胳膊肘在后面捅柯南。 “你都知道了吗？” 柯南声音有些沙哑。 灰原哀垂眸点了点头， “嗯。” 三小只一脸懵逼，他们这是在打什么哑谜吗？ 柯南张了张嘴，最后叹了一口气，低着头道， “小林老师跟我说，不管他是好人还是坏人，你们之间的感情都不应该被否定……” “嗯。” 灰原哀点了点头，算是打断了他的话， “……我们走吧。” “不跟三水哥哥打声招呼吗？” 步美困惑地问道。 灰原哀摸了摸她的脑袋，温柔地笑着， “琅哥哥他不在家，我们走吧。” “哦……” 步美半知半解地点点头，搂着灰原哀的手臂缓步离去。 但走到门口，灰原哀忽然又回头看向空荡荡的客厅，轻声道， “那我就陪着你，直到你对我的最后一丝善意也消磨殆尽。” 说罢，她关上了门。 四人都听到了他的话，步美和元太都听不懂，光彦若有所思，唯有柯南眼里微微一震。 待她走后，三水琅仍站在玄关处没有离去。 刚刚灰原哀说的话，他都无疑听到了。 他精心设置了这个局，想让灰原哀彻底仇恨自己，哪怕只有一刹那，便足矣…… 可纵使她伤心到了那个地步，还是没有放开三水琅的手。 “蜘蛛，你为什么没拦住他们？” 三水琅的语气微冷，直呼其代号，不无兴师问罪的意味。 “属下……无能。” 织锦单膝跪地，低垂着头。 “……” 三水琅睨了她半晌，道， “退下吧。往后让朱雀跟着我。” 织锦抿了抿唇， “是，主上。” 说罢，织锦的身影便消失了，客厅又只剩下三水琅一人。 三水琅知道这次织锦肯定有阳奉阴违，不然不会刚好在最关键的时候出来打断了两人。 按照刚才的气氛再继续下去，灰原哀肯定会反应过来，三水琅也难保继续演下去，或许又会把灰原哀抱进怀里，一切前功尽弃。 三水琅也巴不得永远把灰原哀抱在怀里，让她只做自己的人，眼里只有自己。 但他做不到，他的本心不允许，他对灰原哀的爱更不允许。 他已经自私过两次了，不能再继续自私下去了。 早在灰原哀第一次失忆的时候，他完全可以选择彻底退出。 但他自私了，选择了留在她身边。 还说什么为了她好…… 他回来当天看到白板上的日期，立刻就理解了一切。 灰原哀对时间有正常的认知……这说明在他离开的日子里，她必然经历过同样的重复，只是不知是多久。 但从她对自己的依恋看来，这日子定然不短，定然无比的煎熬。 口口声声说什么爱她，可却让她等了自己那么久…… 三水琅发觉自己真的自私到自己都憎恶自己。 铃木樱，宫野明美，灰原哀……他活得越久，亏欠的人就越多，身上的罪孽便越深。 三水琅黯然笑着，缓缓坐了下来，最后张开双臂，仰面躺下。 为何织锦所谓的“主上”会不辞而别，不见任何踪迹，他大概是有答案了…… 那个人应该是早就死了，从失踪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死了。 但伊甸园就像一颗松发式地雷，“主上”一死，伊甸园就会陷入癫狂状态，届时就是生灵涂炭的惨相。 所以这位“主上”就撒了一个弥天大谎，把自己的“力量”分散在世界各地，制造他还活着的假象。 这样一来，伊甸园不清楚他究竟是死是活，就会想方设法四处找寻他的踪迹。 伊甸园太过强大，又太过盲目。这种强大一旦聚集在一起，就会是毁灭性的力量。 所以他才定下“分散，单独，避人”的规矩，把伊甸园化整为零，使其力量始终无法整合。 直到潘多拉与他这个穿越者融合，吸收了这个“前辈”散落的气息，才让织锦误认了他的身份。 只可惜……他却害苦了三水琅。如今他活不能活得尽兴，死不能死得痛快，只能卡在中间作为限制伊甸园的最后一道保险。 原本三水琅也以为自己或许真是他们的主上，但…… 一个锦纹红长裙的清冷女子兀地出现在三水琅的身旁，没有跪拜，没有鞠躬，只是淡漠地俯视着他， “我来了。” 三水琅闭着眼睛，“嗯”了一声。 来人正是朱雀。 与织锦不同，她一眼就认出来……三水琅不是她的主上！ “冒牌货。” 虽然朱雀没当面说出来过，但三水琅能感觉到她心里就是这么骂的。 只不过织锦很认三水琅的身份，她也便没说什么，但从未叫过三水琅“主上”，一直都是直呼姓名，也不听三水琅的差遣。 朱雀拢裙坐了下来，及腰长发散落在地上，她瞥了三水琅一眼， “失败了？” “嗯。” 三水琅仍然只是简单地应了一声。 两人的对话一直都是这么简单。 “冒牌主上”与属下之间，话少点是好事，话多怕是该鱼死网破了。 两人静静地待了良久，朱雀忽然开口道， “朱雀。” 见三水琅递来困惑的视线，她撩了一下耳畔的柔发，接着道， “我骗你了。我的代号，就是名字。” 朱雀之前一直都是自称代号，三水琅问她真名，她就沉默不答。 三水琅一愣，旋即微微一笑， “江一良。我的本名。” 三水琅……这个名字，往后怕是都不需要了。 朱雀盯了他良久，最后起身道， “我走了。” “嗯。” “还有。三水琅……这个名字更好听。” 三水琅微微一怔，但举头望去，朱雀已经不见人影。 …… 待众人都走后，客厅里只剩下阿笠博士，柯南和灰原哀三人，以及灰原哀怀里抱着的白樱。 “灰原，我尊重你的意愿。” 柯南沉思半晌，神情严肃，开口道， “广田雅美的案件我可以暂时不追究他。但道协正彦这起案件，我一定会彻查下去，如果真的是他做的，我绝对不会放过他。” 灰原哀闭上眼睛，长吐了一口气，微微点了点头， “嗯……这样就好……” 她的肩膀终于放松许多，露出一抹微笑，如释重负。 阿笠博士看着她的这抹笑，痛惜不已。 为了三水琅，灰原哀选择与柯南谈判……求他暂时不要追究三水琅的罪责，至少……至少再给她一点时间…… 灰原哀用临时解药换来了柯南暂时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而后果也是显而易见的。 什么同病相怜的命运共同体，什么同仇敌忾的战友情……全部都见鬼去了，柯南与灰原哀之间现在只剩下最最纯粹的利益交换关系。 到头来，灰原哀还是没能逃出黑衣组织的深渊，彻底站在了柯南的对立面。 而阿笠博士卡在中间，一个是自己从小看着长大的工藤新一，一个是照亮自己晚年生活、视如己出的灰原哀，他的眼睛不知往哪儿看，手不知往哪儿搁。 灰原哀垂头抚摸着怀里熟睡的白樱，沉默不语。 柯南也知道，两人之间已经无话可说了。 这是灰原哀的决定，她要和三水琅一起下地狱。 他尊重她的选择。而划清界限，就是他最大的尊重。 但他走时，还是偷偷与阿笠博士道， “博士，照顾好灰原，别让她做傻事。” 阿笠博士只是点了点头。 静悄悄的客厅只剩一老一小。 阿笠博士走到灰原哀跟前，半晌无言，最后揉了揉她的头，脸上的皱纹似乎更多了，但慈爱却是更甚， “小哀，不管你做什么选择，你永远都是我的孩子。” 灰原哀低垂着头，娇小的身躯微微一震，旋即一抽一搭，声音哽咽， “博士，我……我……” 她张着嘴，却已经说不来任何话，泪水一股脑地涌了出来。 阿笠博士把她的头搂在怀里，拍抚着她的背，叹了口气，也红了眼眶， “我知道，我知道……” 命运总是爱开玩笑。 爱上三水琅，是上天开的最大的玩笑，可是就算哭着，她也想要走完…… …… “博士，晚安。” 灰原哀抽噎两声，泪眼朦胧，对阿笠博士露出了一抹笑。 阿笠博士仍然慈蔼地笑着，摸着她的额头点了点头，然后走到门口关上灯，“晚安。” 他没有关门，所以灰原哀还能看见门外的光亮，看着他的影子逐渐远去。然后门外的光亮也消失不见，一切都变得黑暗。 暗着暗着，灰原哀也终于困倦地合上眼睛…… “别睡。” 一道清冷的声音传进耳朵，虽然很轻，但却像近在耳边。 “谁？” 灰原哀睁开眼睛，但只看到一团黑，于是低声问道。 “朱雀。” 随着一语起，灰原感觉自己好像被什么卷了起来，眼前虽然还是一团黑，但似乎场景在不断变幻。 “你要带我去哪里？” 灰原哀问道。 “……” 朱雀没应。 灰原哀也识趣沉默。 她并非不怕，只是不想再牵连阿笠博士了。 现在的她，已经确实坠回了深渊。 “到了。” 话音落下，灰原哀坐在一团黑暗的崖边，脚下是无边黑夜，眼前是无垠星海。 “这是哪儿？” “魔叶。” 灰原哀闻声侧头，只见一个锦纹红色长裙的女子也站在崖边，乌黑的长发飘飘，微微仰头望着星空，神情淡漠，飘然若仙，淡红色的眸子在星光下散发着迷人的光泽。 “残留魔法法则的小世界，过去可以通往魔法世界。” “魔法世界？” 朱雀抬手指向星空，袖子向后微微一滑，露出白净的藕臂， “嗯。每颗星星都是一个世界，但现在去不了了。” 灰原哀顺着她手的指向抬头看向星空。 一望无际的银河，人之于其不过是渺茫一粟。 “你带我来这里干什么？” “等他。” “三水琅吗？” “嗯。” 朱雀放下手臂，看向灰原哀，神情依旧淡漠， “是，又不是。” 灰原哀再次一愣，思忖片刻，道， “是……以前的他吗？” “是……又不是。” “……” 灰原哀沉默半晌，低头看着自己交错的脚丫，问道， “你和他是什么关系？” 闻言，朱雀一手负于身后，再次望向星空， “你觉得呢？” “……情人？” 灰原哀的语气不无醋意，但更多的是苦涩。 朱雀沉默半晌，略微黯然道， “不是。” 灰原哀承认，听到她的否认时，心里的大石头一瞬间落了地。 “主上。” 朱雀没来由地说了一声。 “主上？” 灰原哀想起织锦当时也叫三水琅“主上”，于是问道， “你们都是他的部下吗？” “是，又不是。” 朱雀的衣袂在树的剪影前飘扬着，就像在倾诉什么一样。 “他是织锦的主上，但还不是我的主上。” 灰原哀一愣，看向朱雀，恍惚在她的眼里看见了无尽的思念。 “你眼中的主上……是什么样的？” “想知道？” 朱雀戏谑地歪歪头。 “嗯……” “杀人不眨眼。抽皮扒筋，千刀万剐，水煮火烧，人彘车裂……只有你想不到，没有他做不到。” 朱雀的嘴角勾着云淡风轻的笑，甚至有点儿兴奋，让灰原哀小小的吸了一口凉气。 三水琅说的那些她多半是信了的，却未曾想比她想的还要歹毒更多，小脸不由发白，心乱如麻。 那道协正彦会不会真的是他杀的……自己得想办法阻止柯南继续查下去…… 灰原哀死死握紧了手腕的樱桃吊坠。 朱雀收起嘴角的笑，神色冷了许多， “你信了？” 灰原哀一怔，就像抓到了救命稻草， “你在骗我？” “不。” 朱雀摇了摇头， “我没骗你。” 灰原哀的心又沉了下去。 朱雀静静地看着她，眼眸逐渐覆上了阴翳， “那么现在，你还爱他么。” 灰原哀未应。 朱雀柔柔一笑， “我爱。不管是哪个他，我都爱。” 灰原哀一震，仰头看向朱雀。 朱雀紧紧盯着灰原哀， “灰原哀，任何人都可以恨他，但你没有权利。因为他做这一切都是为了你。 “织锦她们不能杀你，但我能；但我不想，因为他不愿，所以我等你做出选择。” 灰原哀发觉她的气质刹那间就像完全变了一个人，惊疑道， “你、你到底是谁？” “我是谁？” 朱雀喃喃重复了一声，旋即摇了摇头，轻笑道， “这取决于你啊，灰原哀。” 她向前一步，跨入深渊，但却没有落下去，而是悬在空中， “灰原哀，我劝你尽快把那颗吊坠还给三水。” 灰原哀咬着嘴唇，咬出了血味。 真的没办法了吗…… 对了，还有另一颗樱桃吊坠。 灰原哀的眼眸又微微一亮。 “你也别想用另一颗吊坠脱逃。” 灰原哀身子摇晃，震惊地盯着朱雀的背影， “你怎么知道！？” “我怎么知道……” 在灰原哀看不见的地方，朱雀的眼眸已经变成了淡蓝色，晶莹剔透， “你猜那颗吊坠，是谁给你的呢？” “是你？！” 灰原哀心里万般不解， “你为什么……” “为什么要帮你？” 朱雀凄婉一笑， “我帮的只是我自己啊…… “灰原哀，不，……宫野志保，我再问你最后一次，你爱他吗？” 灰原哀这一次握紧手腕的樱桃吊坠，毫不犹豫地坚定不移地道， “爱！” 朱雀仰起头，闭上眼睛，终于释然一笑， “好……” 说完，她的身影化作点点繁星，就像被黑暗吞噬了一般，彻底消失了， “……那我就成为你……” 她最后的喃喃自语亦随风飘散，灰原哀未能听见。 灰原哀呆呆地望着眼前只剩黑暗空旷的星海，心里忽然空了。 然后，朱雀的那句话不断在她的心里响起， “我爱。不管是哪个他，我都爱。” 可是……另一个他还是他吗？ 琅……你爱的人是我吗？ “小哀。” 灰原哀听到呼唤声，还未反应过来，便被一双熟悉的手臂紧紧地拥进了怀里。 “琅？” 灰原哀微微一怔，侧头试图看清来人，却闻到一股烈酒的辛辣猛地直灌鼻腔，被呛得流下泪来。 他竟然喝酒了？ “小哀，我不想离开你……” 三水琅死死锁住灰原哀，就像害怕她跑掉一样，在她的香颈处放肆地吻，甚至轻咬。 “琅，痛……唔……” 灰原哀嘤咛一声，却被三水琅用宽大的手掌扳过下巴，用吻堵住了嘴唇，娇小的身子紧紧融在三水琅的怀里，动弹不了分毫。 这一吻辛辣火热，灰原哀的心跳也随之愈发的快。因为三水琅的手已经不再局限于搂搂抱抱，而是开始上下游走，处处留情，不断撩逗着她。 灰原哀的呼吸越来越急促，却被堵着无处宣泄，只能揪着三水琅的衬衣，将三水琅口腔里的酒气全部往肚子里咽。 兴许是酒太烈，亦或是情太浓，灰原哀感觉自己浑身也开始发烫，变得晕乎乎的。 但她还是保持了些许理智，趁着三水琅松开她的小嘴，舔舐她脸颊的泪水之时，喘息着道， “琅，我现在……” 但话到一半她又咽了回去，闭上眼睛，任由他将手掌伸进自己的衣衫，然后缓缓褪去。 只是可惜没能把最好最美的自己交给他…… —— 今天是我生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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