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以天下之至柔可驰骋天下之至坚

史苏站起身，礼貌的向诡诸行礼，道了个谢。 “多谢君主，只是史苏今日身体实在不适，还请君主见谅，让史苏提前回家休息。” 诡诸微微皱了下眉头，但随即又朗声大笑了起来。 “哈哈，好吧，今日是举国欢庆大喜的日子，寡人也懒得跟你计较，你就早点儿回去吧。” 坐在史苏不远处，同为晋国卜官的郭偃看到史苏离开的身影，也站起身朝诡诸行了个礼。 “启禀君主，郭偃感到殿内有些闷热，想出去乘一会儿凉，只需要片刻即回。” 诡诸正在和里克聊着什么，随意的挥了挥手。 “允了，快去快回。” “多谢君主。” 郭偃匆匆行了个礼，快步走出大殿，追赶上刚离开不久的史苏。 “怎么样，史兄，我教你说的话没错吧？ 刚才你要是按照原来的想法跟君主说，那你现在受到的恐怕就不是没法吃菜的惩罚了。” 史苏看着郭偃得意的目光，不禁想起昨夜，郭偃来找他时的情景。 史苏家，一间简洁干净的小居室里，郭偃和史苏相对而坐，两人都满面的忧虑。 郭偃轻啜了一口杯中的水，对史苏耐心地劝诫道。 “史兄，你究竟要到何时才能明白，世人都是喜欢听到吉兆的预言，防备听到凶兆的诅咒的。 上次你已经触怒了君威，若不是荀息大夫及时相救，你这条性命早已堪忧了。 明日的宴会上，你可千万不要再跟君主说一些什么国家将要大祸临头的话了，若是君主问到了，你就顺势讨好一下他也无妨。” 史苏皱着眉头，重重叹了口气。 “可是，我身为卜士，占卜未来吉凶乃是我的职责所在。 虽然之前出现的凶兆现在还没有成真，但是防备一下又有什么害处呢？” 郭偃无奈地摇了摇头：“可你有没有想过，万一你的占卜结果不准，岂不会让君主认为你在妖言惑众？” 史苏执拗的摇了摇头，坚定地答道。 “我占卜的结果都是为了预防国家灾难的，如果卜算结果不灵验，那便是国家之福，如果真的出现凶险，防备了就可以减轻。 无论如何，都是对国家有利而无弊的，所以，我宁可惹怒君主，也必须要直言进谏。” 郭偃沉吟良久，才缓缓说道：“史兄，你的勇气和忠心很令我钦佩。 但是，为君主提供建议并非只有直言进谏这一种方式。 你是我晋国最有名的卜士，又有他人难以做到的敢于直言的勇气，倘若你被他一气之下处死，那以后让谁来为君主提供治国安邦的良策？” 史苏闻言，不禁皱紧了眉头，愁苦着脸闷声答道。 “这个道理，我也知道，只是，我实在学不会别人那样的精明世故。 即使明知自己的进谏可能会让君主勃然大怒，但却无法不把这些话说出口。” 郭偃不知再说什么好，只得又叹息了几声说道：“唉，史兄，你自幼精通易理，占卜灵验，却偏偏无法圆滑处世，小弟真为你明日的命运感到担忧啊， 也罢，今日小弟既然来拜访了你，就不能任由你这位难得的忠臣被君主降罪。 这样吧，你若是肯信任我，就听我一言，倘若明日在宴席上，君主提起了你卜算不准之事，你就这样跟他说……” 郭偃附到史苏耳边，向他传授着什么。 史苏半懂不懂的听着，渐渐露出若有所悟的表情。 史苏从回忆中醒过神来，冲着面前的郭偃恭敬地行了个礼。 “多谢郭贤弟昨夜的指点，只是今日虽然在君主面前逃过一难，以后还不知该如何应对晋国的变局。 天帝即将要降下巨大的灾祸，当晋国真的大难临头的时候，我受到的恐怕就不只是没有菜下酒的惩罚了。” 郭偃连忙扶起史苏，口中叹道：“史兄，你为何总是如此多虑呢？我并未看到现在晋国有任何不稳的迹象啊。” 史苏正想要说什么，却看见里克也匆匆忙忙的从殿内追了出来，还没靠近两人便火急火燎地朗声喊道。 “史苏贤弟，你怎么酒席未散就提前跑出来了？我正有极其重要的大事要找你商议呢。” 史苏恭敬地朝着里克行了一个礼，谦逊的问道：“不知里克大人所言何事？” 里克声音粗狂地问道：“你上次占卜的时候，不是说过此次与骊戎交战，应是胜而不吉吗？ 这次出征，我虽然一路顺畅，但我始终相信你一向卜算奇准，会从占卜结果中看出凶兆，定是存在某些未知的原因，所以还希望你能明示一下愚兄。 到底，这胜而不吉，是体现在哪里？” 史苏定了定神，似乎在考虑是否应该照实说出来。 在看到郭偃肯定的示意后，他才轻叹了一口气，缓缓地答道。 “里克大人，您可知道，这世上阴阳相生，刚柔相对，万事万物皆是如此。 晋军的力量，都是源自于男人的力量。 刚而猛，坚而实，故而能够势不可挡的攻占骊戎，乃是必然的结局。 然而，至柔者水，至坚者金石。 水能贯坚入刚，虚无柔弱，无所不通。 须知至柔不可折，以天下之至柔，可驰骋天下之至坚。 柔之胜刚，弱之胜强，天下莫不知。 如果说，晋国之前以男人的力量战胜了骊戎，那么，倘若我没有猜错的话，现在的骊戎正打算用女人的力量来战胜晋国。” 里克虽是粗鲁的将领，倒也不算是愚笨之人，略微一琢磨史苏的话，便明白了他话里的意思。 “史苏贤弟，你的意思莫非是说，骊戎送来那两位女公子做礼物，不是为了求和保命，而是为了祸乱朝纲？” 史苏肯定的点了点头：“正是如此。” 里克忍不住露出一丝惊骇的表情，焦急的大声问道。 “那怎么办！要不要我把这两个妖女给杀掉？” 郭偃吓了一跳，立刻打断了里克的话。 “不可！现在那两位骊戎宗女还只是稚嫩的女娃娃，而且，她们并没有任何献媚邀宠的举动，一切都只是史兄的推测。 只是单凭我们无端的推测，就肆意杀害两个无辜的少女，这未免也太过残忍了。” 史苏不满的反驳道：“过去夏朝的桀讨伐有施氏，有施氏的人把妺喜进献给桀，妺喜得宠，于是就与伊尹一起使夏朝灭亡。 商朝的纣讨伐有苏氏，有苏氏的人把妲己进献给纣，妲己得宠，于是就与胶鬲一起使商朝灭亡。 周幽王讨伐褒国，褒国的人把褒姒进献给幽王，褒姒得宠，生了伯服，于是就联合虢石甫赶走了太子宜臼，改立伯服为太子。 宜臼出走申国，申国人、鄫国人邀集西戎一起讨伐周，导致天下大乱。 眼下君主他德行不高，若是被那两个俘虏来的女子迷惑，难道不会和夏、商、周幽王三朝的末代君王完全一样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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