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晌的海沙，有些烫脚了。 她被大妮牵着手，拎着小桶，小桶里有小木夹子，身后还跟着一头“狗”跑前跑后的。 深一脚浅一脚，草鞋很快就湿了。 花桐甩了甩钻进脚底的沙子，站停在一群欢声笑语的女娃子身后。 她们扎紧了裤脚，长衣袖依旧也是被扎紧了，长发全都团成一团包在布巾里。 小一些的女娃子没那么多头发，但也戴了帽子。 她们的鞋子有如花桐这般的草鞋，湿漉漉的，顶多挡一挡沙子里的毒虫，但细沙磕脚。 也有明显是家境富裕一些的，有软皮子垫着草鞋做的长管靴的海鞋。不用被海水浸湿双脚，凉飕飕的，也不用被细沙磕脚，更不会被小虫子钻了脚。 就连女娃子头上的布巾也是有差别的。有粗糙的破麻布，也有干净齐整的棉布。耳朵上戴的有自制的贝壳耳饰，是精致的，还是简朴的，手臂上缠了亮晶晶的珠子手链，也有灰扑扑的石砂。 而其中有一位最为优雅的姑娘，头戴浅蓝碎花巾，耳饰是细细的银线，线上垂吊着两颗小小的白珍珠。 她经人提醒，转头一望，眼神集中在乔大妮身上，挑了挑眉，才微微笑着，缓步走来，热情打招呼。 “大妮妹妹。”她往面容平凡的花桐身上转了转，明显松了一口气，“这是二妮吧，以往都没机会瞧几眼。” 花桐的手被捏得有点紧。她抬头望着大妮，大妮低下头，回望花桐，小声地说：“嗯，这是二妮。二妮，这是赵萍儿姐。” 花桐眨眨眼，姓赵啊……清脆又很无辜：“萍儿姐，我是二妮，是大妮的妹妹。你呢？” 也不用赵萍儿开嗓，左边的小跟班，看起来是铁跟班，眼角有颗痣，但长得也还成，一双柳眉十分有韵。 “二妮。这是回哥哥的姐姐。” “回哥哥？”叫得真亲密！花桐立马知道了，这位姐姐啊喜欢赵回。 “是回哥哥的姐姐，那萍儿姐瞅着也不老啊，看起来年纪比我还小呢，怎么能说是回哥哥的姐姐呢？她就只是姐姐，二妮不叫她做回哥哥的姐姐，说得人都老了。”然后冷哼一声，看着柳眉女子十分不解。 柳眉女子听得云里雾里，但不妨碍她觉得，二妮这是在给她落脸！不都是姐吗？有啥差别？ 可赵萍儿却十分满意，虽然二妮说的话有些难以理解，但她说她年纪小，比她年纪还要小！ “哈哈……大妮，你妹妹的嘴皮子可比你的溜啊！真会说话！二妮，来，来萍儿姐这边，这里是好地方！”赵萍儿一别往日里对大妮的冷言冷语，对二妮却是打心里喜欢上了。 嘴真甜！ 花桐被赵萍儿拉着，被瞅她的小桶小夹子十分趣稚，不知为何，赵萍儿就很觉得这平日里再稀松不过的东西，现在竟显得这么生动有趣。 “姐，来呀！”花桐拎出自己的小夹子，看见地上的一个蹦跶出来的透明的小虾，迅速地就出手，把它夹起来，在眼前新奇地瞅了瞅，然后装进自己的桶里。 可乔大妮心里不愿意，也没说什么，只默默地跟在身后，看着二妮逐渐被赵萍儿拉走，心里空落落的。 但她说不出来不让二妮跟她们玩的话。 平日里她都是自己一个人的，赵萍儿不满意她与弟弟有亲事，与婶子一般，认为她拖累了赵回的将来。 是以，大家都冷落她。 可今日，二妮却被赵萍儿拉走了，她觉得心里空空的。 “嗷呜汪！”阿强蹑手蹑脚，踢着地上的猫眼螺，一路踢着，路过了想要夹走猫眼螺的大妮，往二妮处踢去。 大妮：“……” 她可怜兮兮地收回自己的木夹子，然后默默地找了一处，扒着沙，去钻那洞口里的蛏子。 花桐脚踩着沙子，海水轻轻地拂过她的脚踝，清爽，凉快，似乎在抚摸着她的皮肤。 随着海水翻滚，似乎有一只张狂的章鱼被荡了起来，冲着她的方向而来。 她凝目，手迅速地往刚刚冲到她面前的一团的章鱼处精准地夹住，往空中一扯，一只张牙舞爪的章鱼，如她手臂大的章鱼就在夹子上舞动。 “哇！大章鱼！！！”柳眉女子名唤朱秀娘，率先发现了，大叫。 瞬间周围的女娃子都踩着水，围住了花桐，羡慕地望着她。 赵萍儿大力地夸奖她：“呀！二妮，你可真好运气啊！这条章鱼也能卖二十来文呢！看这条腿粗的，也有二两重吧。” 大家七嘴八舌地讨论这只章鱼能卖几个钱，有这一只章鱼，今天的赶海就是圆满了。 花桐拎着这在夹子上攀附的章鱼，在一众女子间寻找自己的姐姐。 “姐？姐？姐！”怎么大妮不见了。 大妮一直注意着呢，她正在二妮高兴，就听见了二妮的呼喊，连忙挤进人群，担忧问：“咋啦二妮？” 她上上下下瞅着二妮，除了裤脚湿了，水都上脚踝了，没有什么受伤。 她松了一口气，就被花桐塞了大章鱼，然后她顺手就放进了自己的桶里。 花桐瞧瞧那悄悄远离的女子们，以赵萍儿为首，默默地给她们姐妹空了个位置。 大妮自然察觉到了，头更加不敢抬起来了，她摸摸花桐的头，低落：“二妮，你继续在这里，姐去那边，阿强还在那边呢，它不敢进来。” 这里水高了，它只敢在海边湿湿脚。它一直在附近徘徊，陪着大妮。 其实它更想与花桐玩，毕竟它心里，花桐才是主子。可是……它是陆生生物。 哎，狗狗狼叹气。 花桐看着大妮转身离开，小手立马捏紧了她的衣角。 大妮转头，瞧着花桐眼睛湿漉漉的，听她糯糯地说：“姐，姐在哪里，我就在哪里。我还有好多不懂的呢，姐姐教我。”心瞬间就软了。 大妮哽咽了一下喉间，牵起她的手，好像是牵起了自己的所有。 花桐陪着她了，她不孤独了。她真的好高兴，时不时抬起头看看一人一狗在那里撅着一模一样的姿势扒沙，心里都暖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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