倭瓜蛋说完向森林里走去,三个人跟在他身后。他走了五六十步,来到一棵大树前,用手扒拉扒拉树皮,自言自语道:“是这里,是这里,没错。” 倭瓜蛋向后退两步,双手合十,跪倒在地,嘴里念念有词,也听不清念叨些什么,叨念完了连磕几个头。三个人都迷迷糊糊站在一边看着,不知所以然。 倭瓜蛋磕完头站起来,鲁浩天惊异地问:“怎么啦,老兄?这棵树是神灵么?” 倭瓜蛋连连摇头说:“不是不是。这里叫‘死亡谷’,是村里埋死人的地方。这棵是我父亲的灵柩树。” 鲁浩天更加不解了,问道:“什么叫“灵柩树”哇?” 倭瓜蛋见大家不明白,就解释说:“在我们鳄鱼岛有个风俗。人死后都要实行“树葬”。” “树葬”就是在人死之前,先选好一棵大树,叫“灵柩树”。死人弥留之际,在“灵柩树”座北面南处,离地二尺高的地方,凿一个二尺宽三尺高的洞,先把树皮和第一层木质皮完完整整剥取下来,留做小门。再把大树里面凿空,挖出一个树洞。这个树洞叫做“天床”。人死之后,躺在铺满芭蕉花的木板上,叫做“花床”,在家停放一天。第二天,死者用芭蕉树叶缠身,全村人全部出动,敲着树皮鼓,抬着花床,把死者送到“灵柩树”旁。送葬的村民围着灵柩树载歌载舞,又唱又跳。家人把死者塞进“灵柩树”凿好的“天床”中,再用芭蕉花把周围空闲的地方填满。然后把取下来的小门扣上去,最后用香草编成的绳一圈一圈缠起来。几个月后,小门和大树就又长到一起了。 还有一点和南赡市完全不同。死者从死亡到埋葬全过程,包括送葬的家人、亲戚、村民,都不烧纸,只送芭蕉花。送葬时,由村里的长者负责,每走几步就撒一把芭蕉花。从死者家里一直到死亡谷的路途,和灵柩树四周,常常是落英缤纷,花瓣起落。花飞花落花满天,花飘花舞花无边。鳄鱼岛天气炎热,人死后会发出难闻的臭气,芭蕉花的香气就掩盖了尸体的气味。因此每年七八月份,村民都外出采摘芭蕉花,晒干后备用。家家房上、院里都是芭蕉花瓣。 人死之后,亲人们谁都不许哭,而且要对着死者大笑三声。意为凡人脱离苦海,进入天堂,亲人们要为之高兴。子女笑得声音越大,说明越是孝顺。“笑”和“孝”同音,“不笑”就是“不孝”。一年后,在亲人死亡的当日,子女亲属都要到灵柩树祭拜。村民也没有烧纸的习俗,祭奠亲人都是赠送芭蕉花瓣。此时“灵柩树”上的小门长好了,叫作“封灵”,说明亲人已经转生投胎。小门封得越好,转生的人家就越好。这时亲人们才开始放声大哭。追思亲情,悼念亡灵,告别死者。有些小门封得不好或根本不封的,说明此人在世作恶多端,不得转世,就变成了鳄鱼。因而当地骂人最狠的一句话,叫作:“让你死不封灵!” 时间久了,岛上人死的多了,“灵柩树”成了大森林,人们就叫这里为“死亡谷”。 倭瓜蛋讲完鳄鱼岛的丧葬习俗,鲁浩天若有所思地说:“嗯,这个方法不错,又省地又能保持尸首的完好,还能促进绿化。” 苏莎莎不以为然:“这种树葬也就是在鳄鱼岛吧,其它地方哪有这么多这么大的树呀!” 弗里德不太理解了,说:“为什么不实行水葬呢,扔到大海里多省事。” 倭瓜蛋边向回走边解释道:“你们不知道,鳄鱼岛的人都把鳄鱼视做魔鬼。要让魔鬼吃掉,辈辈倒霉,不吉利。所以才进行的树葬。” 弗里德反驳说:“那土葬不行吗。很多地方都是埋到地下。” 倭瓜蛋双手比划着:“土葬也不是不行,可鳄鱼岛土地有限,土层很薄,大部地区都是石头,那点耕地谁舍得让坟地占呀。” 苏莎莎紧走几步,说:“我觉得他们不烧纸的风俗不错,鳄鱼岛到处都是大森林,一旦烧纸引起火灾,整个岛就完了。人们都撒些花瓣,多好哇,又新颖又好看。” 鲁浩天冲苏莎莎说:“我觉得不烧纸不光是因为怕失火。你想想,鳄鱼岛与外界隔绝,他们上哪去找纸呀?哈哈哈。” 弗里德也跟着笑起来。 苏莎莎看看四周有很多不知名的大树,树皮上都有一些疤痕。她用手“扒拉扒拉”一看,见是一些用刀子刻的字迹,就说:“喂,倭瓜蛋,这树上还有字呢。” “是的,这是死者的标记。”倭瓜蛋带他们走到树前,用手一指,只见树皮上长成的疤痕一道一道的。 苏莎莎云里雾里,似懂非懂的样子,问:“什么标记?这都是什么意思?” 倭瓜蛋指着那些疤痕说:“就是碑文。听说其它地方用石头刻上字,放在坟前,叫“石碑”。我们这里是把字刻在灵柩树上,叫“树碑”。“树碑”标明了死者的性别、年龄。” 苏莎莎用手摸着树上的疤痕说:“这是怎么标的呀,是什么字?让人看不懂。说是拉丁文吧,不像;说是英文吧,也不像。谁能认识呀?” 倭瓜蛋哈哈笑着说:“你们一个个人模人样,都像有大学问的人,可连我们有树碑也不认识。来,让我教教你们。” 倭瓜蛋拿起一根木棍,一边说一边在地上写着:“在树碑上,一撇一捺,是个“人”字,标志着死者是个女的。一撇一捺再加一竖,是个“个”字,标志着死者是个男的。岁数呢,一岁就竖着划一道,十岁就横着划一道。你看看这个。” 倭瓜蛋向四周看了看,选了一棵大的灵柩树,走过去。三个人听着非常新奇,也都来了兴趣,跟着走过来,认真听倭瓜蛋讲解。 倭瓜蛋用手指着树上的标记说:“你们看,这个树碑前边有个‘个’字,后面横着三道,竖着二道,就说明死者是‘男’的,死的时候是‘32’岁。” 鲁浩天走到灵柩树边,用手反复摸着那些树碑的碑文,敬佩地说:“真是世事人情皆学问呀,这个方法非常奇特噢。” 弗里德也过去,用手抚摸着树上的字,连连称赞:“这个方法好,碑文和死者永远在一块。有的地方石碑放在坟前,几百年后坟没了,石碑还在,造成石碑和死者对不上号。 苏莎莎接着说:“对,对。一方水土一方人。鳄鱼岛自有鳄鱼岛的特色。” 天黑得模模糊糊什么也看不清了,空气潮湿得能攥出水来。他们走到刚来的地方,倭瓜蛋向四周看了看,选了一块高大的石头,说:“行了,你们不是要休息吗?咱就在这吧。你们都找个地方,好好睡一觉,咱明天再走。我就在这了。” 倭瓜蛋说完捡了几片芭蕉叶,一纵身跳到大石头上。把石头扫了扫,放下芭蕉叶,跪在树叶上向着大山双手合十,口中念念有词,“嘟噜嘟噜”念叨一通,接着连磕几个头。他磕完了又冲三人喊:“喂,你们也给山神爷磕个头吧。” 三个人都是知识分子,从不信什么神呀鬼的,只是看着倭瓜蛋有些滑稽,没理会他,只顾寻找安身之地。 倭瓜蛋见他们不听话,站起来狠狠地瞪了他们一眼,也没说什么。他把芭蕉叶铺在大石头上,往上面一躺,像一只大黑猫,呼呼睡去。 苏莎莎看四周荒凉萧索,荆棘丛生,心生畏惧,说:“这,这怎么睡呀,我害怕。” 弗里德开着玩笑,安慰说:“我的苏小姐,请你坚持一下吧。这里可找不到家里的钢丝床呀。” 鲁浩天正在寻找着适合睡觉的地方,说:“是啊,咱总不能不睡吧。告诉你,只享过福,没吃过苦,这种人生是不完美的!要知道吃苦也是一种享受哇。”他说着找了一棵大树,见树叶茂密,树下宽敞,就说:“我看咱就在这吧,又防风又防雨还干燥。” 弗里德看了看说:“好,咱就在这吧。” 鲁浩天踢了踢地上的小石头,清理出一块平坦的地方,说:“我和莎莎找点野草辅上,弗里德去弄点芭蕉叶子,防止下雨。” 一会功夫,鲁浩天和苏莎莎把地舖搭好了,弗里德也弄了一抱芭蕉叶来。 鲁浩天冲弗里德和苏莎莎说:“莎莎,你躺中间,我们俩保护你。整整一天了,我也累了,咱睡吧,明天任务更重。” 鲁浩天就势往地上一躺,头枕一块石头,合上了眼睛。 弗里德刚躺下,突然说:“你们发现没有,这地方有点怪。” 苏莎莎忙问:“怎么怪啦?” 弗里德坐起来说:“咱在路上到处都是蚊子、小咬和各种小虫子,这里树哇草哇更多,怎么反倒没有这些蚊虫呢?” 一句话提醒了苏莎莎,她也坐起来:“对呀,这是怎么回事?”她冲倭瓜蛋喊道:“鲁大哥,这里怎么连蚊虫什么的也没有哇?” 倭瓜蛋躺着不动说:“要不怎么叫死亡谷呢,蚊虫到这里也活不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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