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中旬,一如既往的好天气。 熟悉的请帖,早已让陆妧夕的心波澜不惊。 她如过去一般,戴上了帏帽,压低帽檐,遮住了自己的脸颊。 车轮滚滚,心绪也不复当初的紧张难耐,以及羞愧难当。 当马车驶入明月街时,街道上的人影稀疏。 零星几人。 也无人会多加关注这辆马车。 反而是不多时再次驶进明月街的这辆华丽璀璨的马车引起了路人们的注意。 看着就不像是普通人家。 清风徐徐,暑夏的暖风会吹拂过马车的窗帘,缓缓拉起窗帘,一览街边风采。 前辆马车位于后辆马车右前方位置。 因此,华丽马车里的夫人能见到前辆马车的样式版型。 暖风掀起窗帘之时,陆以宁的目光由不得定格在远方。 好熟悉的马车。 像极了……七妹府上的马车。 当然不是常用的宝马香车,而是低调朴素、不引人注目的马车。 陆以宁伸手固定窗帘,直直凝望着前方的马车。 上回与七妹一同去相国寺上香时,七妹就是坐这辆马车去的。 不不,这还不能确定是七妹的车子。 两辆马车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 陆以宁就这么看着前方马车停了下来,停在一处朴素的府邸前。 马车上的人戴着帏帽下地。 陆以宁看不清她的脸。 但一眼也知晓这是个女子。 瞧她一身清爽的靛青色花衣,倒像是小门小户出来的。 蓦然,陆以宁身子一顿。 在自己马车即将越过这辆朴素马车之际,陆以宁看着这位穿着靛青色的女子弯腰掀开门帘,而真正的主子才施施然出来,下了马车。 又是帏帽。 却是湖蓝色衫衣。 可是…… 陆以宁朝窗口往后看去。 失了往日的矜持。 良久才松了手,而窗帘也落了下来。 与陆以宁同坐一辆马车的青嬷嬷没忍住问道:“二太太,是看到了什么吗?” 陆以宁没接话。 脑海中一次次浮现适才见到的画面。 帏帽不小,又压得低,在金乌照射下投下了一片阴影,露出的下颌线柔软,半面脸颊隐隐透着温和而精致的秀美。 大门打开,女子施施然入府。 那半张侧脸像,那看得不甚分明的背影也像。 太像了。 怎么会这么巧? 马车像,脸像,背影也像。 三者同时撞在一起,那不是巧合,那是事实。 是七妹! 她去那里做什么?? 还是以如此遮遮掩掩的样子去,生怕他人知晓了一般。 陆以宁无意识摸了摸自己隆起的腹部。 “青嬷嬷,你待会派人去查一下明月街上门口有两尊石狮子的府邸,记着,那个石狮子不大,甚至是小的。” “以及大门门前才……额,三四个阶梯。” 惊鸿一瞥,没算清楚。 应该是三四个阶梯,少得可怜。 也平凡得绝对不会引起他人注意。 青嬷嬷不明所以,但还是颔首。 陆妧夕跟在孙永忠身后,踩上了石板小路,途经一片竹林,葱葱郁郁的一大片,此处很是阴凉。 走了好一会儿,这才出了竹林,上了沁芳桥。 桥下是一片清湖,角落里还有见到成群的鸭子聚在一起乘凉。 湖中央的朵朵莲花开得花团锦簇,依稀还能见到翠绿荷叶上的圆圆水珠,水珠顺着叶片砸落湖中,打出小小的波纹。 这座宅子比自己想象的大太多了。 可是站在府邸外看不过是三进的宅子。 “孙公公,这宅子有多大呢?”陆妧夕问道。 即便是三进的宅子,能落在明月街,价格也是不菲,更何况这么大的占地。 孙永忠连连摆手。 “陆姑娘可别喊杂家为孙公公,杂家叫孙永忠,还有个哥哥叫孙永福呢!整日伺候在御前,他才是名正言顺的孙公公。” “陆姑娘喊杂家为阿忠就成。” 陆妧夕吃惊不已。 她知晓这两位公公都姓孙,但也没想到竟然是兄弟啊。 可是两人长得一点儿也不像。 司礼监大总管孙永福脸大如盆,身子臃肿,气度不凡,一笑起来不禁令人心生好感。 而眼前的孙永忠公公细长脸颊,身形消瘦,一双冷眼扫过来时无端令人毛骨悚然,更逞论笑起来了。 思忖间,陆妧夕等人已经被领到了石亭下。 孙永忠与汀玉等人退了下去。 许是六月的天过分炎热了。 不然天子怎么会穿得如此单薄。 陆妧夕想。 冰丝月白衫半开着,依稀能见到他隐藏于衣衫内精壮的胸膛,若隐若现,分外诱人。 衣领懒懒叠在宽阔的肩膀上,露出的锁骨粉红,再往下,腰间系着的丝绦松松垮垮,垂至地面,会伴随着清风而晃动不止。 察觉到陆妧夕探究的目光,天子唇角一挑,露出了略带戏谑的弧度,胸腔漫出了几声笑。 修长白皙的手指在陆妧夕面前打了个响指。 瞬间拉回陆妧夕的心魂。 “怎么?看呆了?不该啊。” “按理说,我可是被你看得一干二净啊。” 陆妧夕羞愤地欲死,又不得不准备屈膝行礼。 不曾想,天子懒懒伸手,却极其有力的扶住她的手肘。 “别行礼了。” “以后也别了。” 每天有多少人给自己行礼,尉迟璟也不清楚。 也就那样,无甚感觉。 少一个陆妧夕,也无妨。 陆妧夕僵在半空中,不动声色抬起眼皮,见到天子对上了自己探究的目光,朝她勾唇轻笑。 两腮的热度还未降下来。 “你以为我在与你开玩笑?” 尉迟璟好笑的拉过陆妧夕,两手一抬就把人抱到了自己怀中。 眼前的石桌上是黑白棋盘格,两个棋罐里各有鲜明的黑白棋子,而棋盘上亦出了不少黑白棋子, 边上还有几本棋谱,右边角上是一本《圣人训》。 陆妧夕靠在他怀中,“这不合规矩。” 尉迟璟冷嗤:“我们之间不合规矩的事多了去,不差这一件。” 陆妧夕:“……” 也是啊,他们之间这层关系难道就合规矩吗? 天子能言善辩。 陆妧夕默默记下这一点。 “下过棋吗?”尉迟璟问。 默了几息,陆妧夕终究是摇了摇头。 “只看过棋谱。” 过去她想与孟时淮下一盘,可是孟时淮说这个是郎君们博弈之物,女儿家最好不碰,因此她便再也不曾提及。 自然也不曾与他人下过。 尉迟璟搂紧怀里的人:“想学吗?” 陆妧夕反问:“能学吗?” 他们之间的相处越发得随性自由,仿佛是民间最为普遍的夫妻。 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话,尉迟璟闷声轻笑,狭长的眼眸微微上挑,眼波流转邪气肆意。 “你想学,我便教你。你不想学,那就不学。统共看你。” 孙永福说,女儿家大多口是心非。 一旦问出了口,十有八九便是有了念想。 要想做到打开她的心扉,满足她的念想,也行是第一步。 某“大聪明”璟暗自想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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