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江衎辞陪着,是泱肆这么久以来,第一次睡个好觉。 可当她在睡梦中翻身时,却突然触到身旁的位置一片温凉,顿时惊醒过来,她猛地坐起来,掀开被子正要下床,门就被推开了。 似乎怕吵醒她,动作很轻,进门后,却见床上的小姑娘一脸惊慌,一看到他,就瘪嘴委屈。 江衎辞忙快步上前去,停在她面前,微微俯身,摸摸她的脸,“我又没跑,怕什么。” 床上的人不听,张开双臂就要他抱,眨巴眨巴眼睛。 江衎辞于是便弯腰抱住她,没想到此人竟然直接搂住他的脖子,两条修长的玉腿一抬,挂在了他的腰上。 他轻笑,托着她的后臀将人抱起来,语气有些纵容:“你是小猴子吗?” 泱肆靠在他的肩上,任由他抱着自己去梳洗。 沾湿帕巾,仔细但轻柔地给她擦脸,又把她抱到桌前,轻轻给她梳头。 泱肆从镜子里看他的脸,突然道:“我要吃桃。” 这种季节哪来的桃子,江衎辞略微思索了一下,“真当小猴子?” 泱肆歪着脑袋看他:“小猴子你就不喜欢了吗?” “喜欢。” 他回,语带笑意:“变成小鬼也喜欢。” 什么小鬼,泱肆不明白他怎么联想到的。 头发梳顺了,泱肆站起来,突然抱着他猛亲一口。 江衎辞脸上有一丝茫然,好像没反应过来似的。 “莫辞那么好,奖励你的!” 他伸手戳了戳她的脑门,嘴角微微上扬:“果然是个狡猾的小鬼。” 面前的人却一把捉住他的手,放在唇边吻一下,又扑到他怀里,紧紧搂着他的腰,白净的小脸仰起来,笑着看他。 “那小鬼祝莫辞新岁维祺,万事胜意。” 今日可是大年初一,本来泱肆昨晚还在心中怅然,去年还陪他一起吃年夜饭,今年却已经山迢水远,天各一方。 没想到,他们还是相见了。 这是江衎辞第一次收到别人的新年祝福。 以前,过年的时候,他就已经远离了人群,家家户户开始团聚,只有他开始一人生活。 原来,他也可以拥有团圆。 他也抱紧她,垂首将轻如落雪的吻落在她的额角。 “你在,便胜万事。” 两人又黏黏腻腻地抱了一会儿,屋外响起敲门声,是连清,他昨日放心不下江衎辞一个人,于是也跟着他进了山谷。 连清先为泱肆重新号了脉,道:“嗯,休息一夜,殿下没什么大碍了。” 泱肆问他:“我从初秋那会儿就开始被喂一种药丸,吃了会浑身使不上一点儿力气,直到上个月才停,您知道那是什么吗?” “殿下放心,那不是毒药,不会对您造成伤害。它是有些练武之人吃的药,能养精蓄锐,浑身乏力只是它的一种反应,所以人们大多是在闭关的时候才会用。” 连清说着,又道:“不过殿下,您身体里有一道蛊虫。” “蛊虫?” 这是泱肆没想到的,有人竟然往她身体里下蛊? “此蛊名为附生蛊,顾名思义,子蛊依靠母蛊而活,牵系和通感母蛊的任何伤痛,也就是说,一旦母蛊受伤,子蛊能同步感受母蛊的伤痛,而如果母蛊死亡,即便不受任何伤害,子蛊也会立即死亡。” 连清简要解释过后,定声道:“而殿下体内的,是母蛊。” 泱肆愣愣地听着,听到一半时,她还以为自己中的是子蛊。 可如果是母蛊的话,她好像知道是谁做的了。 于是她轻轻问道:“那如果是子蛊受伤死亡呢?” “对母蛊不会有任何影响,也正是如此,它也被人叫做忠蛊。” 连清摇了摇头,“它们应当是我那两个小药童养的,没想到,却辗转用到了殿下身上。” 是了。 就是阿烈。 不论是前世还是今生,她都在药王谷拿到了这种蛊,并用在了彼此身上。 难怪,前世泱肆受伤时,她总觉得阿烈也很虚弱,明明不是很重的伤,却总是脸色苍白。 她早就要与殿下共生死,她早就准备好,倘若夜郎芦苇荡那天她没能及时赶回去救殿下,她也不会独活。 可如今,她死了就是死了。 泱肆甚至不能像她一样,感受她的疼痛,在她万箭穿心倒在芦苇荡间、倒在自己怀里濒临死亡时,在她于云山遭受无尽的折磨时。 江衎辞就站在一旁,察觉到她的情绪,握住她的手,拍了拍她的脑袋。 泱肆将脑袋歪过去,靠在他的腰间,低喃着重复:“可是我不会痛啊,可是,我不会痛……” 阿烈甚至在剑上涂了麻醉散,泱肆不痛,她却是痛的。 那样的一剑,是她在替泱肆痛。 从始至终,都只有阿烈一个人在痛苦。 怎么都过去那么久了,回忆起有关阿烈的种种细节,都还是一样足以让泱肆痛彻心扉。 简单收拾过后,即便不用问,泱肆也知道江衎辞就要带着她离开。 魏清诀来时,手里拿着一本连环画,放在泱肆的手心。 “路上可以打发时间。” 泱肆接过来,静静看着他。 他轻声问:“怎么了,你想说什么?” “皇兄。” 泱肆唤他,语气认真且坚定。 “你该向莫辞赔礼道歉,我可以原谅你,但我不能代替他原谅你。” 被提及之人安静地站在泱肆后方,魏清诀看过去,正好与之对视。 他看着江衎辞,却是对泱肆说道:“回到大北之后,我会还他清白,他也不是什么会吃人的怪物,他是拥有神力之人,你知道的,阿肆,百姓多数时候,宁愿相信统治者让他们相信的事情。” 他这话算是说得没错,泱肆已经体会得够多了。 她道:“民智未开,这是你需要做的事情了。” 其实江衎辞什么都没告诉她,她如今也什么都不想过问,但她不难猜出,魏清诀接下来要做的事情是什么。 毕竟他现在和纪越在一起,目的性太过强烈。 泱肆还是看着他,郑重地道:“你还是需要一个正式的道歉。” “好。” 魏清诀笑着,走向江衎辞,看着他的眼睛,“很抱歉。” 说着,他又附在江衎辞耳畔,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道:“我不会辜负阿肆的期望,这是我的赔礼。” 意思是,他即便不愿做那个统治者,不愿回到那个牢笼,却还是甘愿用余生将自己困在深宫。 他,接受江衎辞的报复。 “阿肆,我也会还你清白的。” 泱肆正疑惑魏清诀同江衎辞说了什么,对方已经转过身,认真地看着她,“到时候,你还是大北唯一的公主。” 泱肆没吭声,她已经不在乎了。 走到宅子大门口,魏清诀唤她:“阿肆,你以后还会回京上吗?” 我们还能再见吗。 泱肆脚步顿了顿,“再说吧。” 要回,京上还有很多值得她再回去的人和事。 母后还在那里,阿烈还在那里,梅妃的骨灰还在那里,太多太多,她没法舍弃。 纪越站在门口相送,脸上是万年不变的笑容:“本来还想多留殿下些时日,看来,是留不住了。” 江衎辞带了鬼市所有人马围在了山谷外,甚至已经和南疆的萧暮做好了联络,他不放人,两国免不了要交战。 这暂时不是他要做的。 更何况,他当初确实没骗这位靖安殿下,他确实是要保护她来着。 至少,魏清诀是要这么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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