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寒料峭,暮色沉沉… 雁门郡西北,延绵起伏的长城攀上群山,越过江河,拖拽千里。 平城塞,是一座勾连长城的边防要塞,位于平城西北一百余里外的浑水河畔,塞城北靠八棱山,东依东山,群山环绕,自成天险,扼晋蒙之交通咽喉,见证了无数次游牧民族与农耕民族的激烈碰撞,是雁门郡最重要的北大门,也是境内汉人的生命之塞。 永平十六年(公元73年)汉明帝派遣四路大军北伐匈奴,其中骑都尉来苗、护乌桓校尉文穆便是率领大军由此出塞北击匈奴。 而今,拓跋诘汾含怒来袭,与吕布在平城塞展开激战,喊杀声、怒吼声、凄厉的惨叫声交汇在一起,浓烈的血腥味弥漫四野…… 看着鲜卑大军再次如潮水般退去,手持方天画?的吕布浑身浴血,只见他一屁股坐下,雄壮的胸膛巨力起伏,数日高强度的厮杀,铁打的身体也感到疲惫;他抬目望了望城道里已经冰冷的袍泽,内心不禁升起一丝愧疚,若非他撺掇霍章西袭索头部,哪有今日之祸? 吕布撺掇上司东部都尉霍章西袭索头部这事,其实是模仿赵云。 前年年底,赵云横扫扶罗韩领地,掠得财货数亿计,吕布得知后,自然眼馋不已,在去年年初与赵云杀入鲜卑王庭斩杀魁头后,让狼一样的吕布意识到,鲜卑人虽然难缠,又何尝不是块肥肉? 他不禁自问:赵云敢做的事情,我吕布如何做不得? 而这样的想法一旦滋生,就一发不可收拾。 从去年开始,吕布这头恶狼,就盯上了把他撵到雁门郡的索头部;索头部势力强大,有控弦之士数万,吕布一直找不到下手的机会,去年因魁头身死,索头部首领拓跋邻出兵加入草原乱局,但吕布依旧不敢妄动。 直到前不久,吕布突然得知索头部又派遣三万铁骑北上,瞬间让吕布看到了机会;他意识到拓跋鲜卑两次北上出兵已超六万,以自己对拓跋鲜卑实力的了解,内部兵力已经空虚,这个时候的索头部,与前年赵云横扫扶罗韩领地时何其相似,都是内部空虚。 激动不已的吕布,马上找到顶头上司东部都尉霍章,撺掇霍章出兵西击拓跋鲜卑大捞一番。 之前霍章也听闻代郡太守赵云,在鲜卑人那里捞到天大好处,自然羡慕嫉妒,一听吕布的话,霍章顿时双眼冒光,不禁想到:若是像赵云端了扶罗韩老巢那样吃掉索头部,不仅有杀胡之功,还能获得亿计的财物,完全是一举多得。 两人一拍即合,说干就干;领着五千兵骑马不停蹄的向西杀去,吕布打探的消息果然没错,索头部内部确实空虚,五千兵骑一路势如破竹,杀得五原郡境内的鲜卑老弱血流成河;缴获了大批牛羊战马,这让贪婪无度的二人喜不自禁,心中暗道:发大了。 二人没有就此收手,因为想要得到更多;于是继续挥军西进,直接杀向拓跋鲜卑的老巢朔方郡。 当二人在索头部老巢大杀特杀时,刚刚领军北上出阴山不久的索头部少首领,突然得到了汉军杀入老巢的消息。 这个时候,突闻老巢都被踹了的鲜卑人,那还有心思北上争雄?三万鲜卑铁骑在少首领拓跋诘汾的率领下,急火燎绕回赶。 结果可想而知,孤军深入上千里的霍、吕二人,直接被三万怒火冲天的鲜卑铁骑断了后路,吕布勇悍无双,鲜卑人自然留不住他,可霍章没有像吕布那样的武力,直接被鲜卑人砍成了肉泥,五千兵骑亦是伤亡惨重只剩两千余人,跟着吕布再次开启了向东狼奔豕突的逃亡之路,恨意滔滔的三万鲜卑铁骑在后穷追不舍,誓要为死去的族人报仇。 吕布领着残存的两千兵骑,一路向东逃蹿,当逃至雁门郡西北平城塞时,吕布没有再跑。 雁门郡的地形吕布非常清楚,处于北面阴山、东部燕山、南部吕梁山、太行山,四大山脉的交汇处,地理位置得天独厚,形成了周围高、中间低的槽型盆地,而平城塞就是雁门郡西北的门户,一旦平城塞失守,雁门北部再无关隘可守,鲜卑大军便能长驱直入杀入雁门,这对雁门绝对是一场灾难。 正所谓:覆巢之下,焉有完卵?况且吕布的妻女也在平城,所以他必须守住平城塞,扼住鲜卑大军入境。 今天,已经是吕布领着两千兵骑,坚守平城塞的第五日,两千兵骑又折了一半,现已经不足千人。 想到五千兵骑只剩不到千人,吕布俊朗的脸上,再无一丝傲气,更多的是落寞…… “将军!” 衣甲残破,浑身血污的张辽,疲惫的走向吕布。 舔了舔干涩的嘴唇,吕布抬眼看向走来的张辽期盼道:“南边有消息了吗?” 张辽轻轻摇了摇头,苦涩道:“没有!” 已经五天了!有援军早该来了,可现在影儿都没有,不禁让人心灰意冷。 “哈哈哈~” 吕布仰首大笑,笑声中尽是悲凉。只见他驻?起身,大声道:“某吕布十五从军,戍守北疆十一载,手刃胡儿不下千人,今日之祸,皆由吾而起,自当以身担责,死战不退!” 历史上对吕布的评价是:贪而好利,勇而无谋,反复无常。 其实,吕布并非毫无底线,作为一个军人,此刻他从未忘记他的职责:守疆卫民! “死战不退!” 周遭残存的兵骑军士,被吕布的气节感染,齐齐大喝。 五日前,退守平城塞时,吕布急忙派人向雁门太守王方求援,以时间来算,援兵理应到了,可现在音讯全无,他心中大概猜到什么! 东部都尉与雁门郡府虽互不统属,但每当有战事发生时双方有职责协同作战,像吕布向雁门郡守王方求援,王方理应出兵驰援,可现在王方没有出兵,那就太反常了。 吕布知道,他曾得罪过王方,王方为此对他恨念颇深;不过让吕布难以置信的是,二人之间是私人过节,与公事无关;而今王方不顾大局危而不援,平城塞若失,对于雁门乃至北疆都是一场灾难。 吕布出奇的没有愤怒,而是深深的失望。 现在的吕布对雁门援军,已经不抱希望了,他布满血丝的虎目,向东南方遥望,喃喃自语道:“我相信…你一定会来的!” 王方老狗不识大局,汝焉能不知? …………… 班氏城。 甄姜的香车,在虎卫军侯戈平率领百骑护卫下,向东驶去…… 送走甄姜,赵云打马进入班氏城外军营,戈平护送甄姜回代城,赵云任命典韦暂领两百虎卫骑,戍卫在中军大帐外,作为他的虎卫长。 军中大帐内,赵云白袍银甲跪坐在上首,高顺、成廉、虞虎,左髭,以及七名军司马腰贯长剑,顶盔披甲分列两侧;班远之子班成是七名司马中最年轻的,其他六人曾是突骑骨干,扩军之后被赵云提拔至军司马一职。 赵云站起身来,侧身看向身后挂起的北疆与图,白虹剑剑鞘指着与图中标注雁门的地方,肃穆道:“据探马来报,雁门太守王方收缩各县兵力,退守雁门关;观其势,是打算放弃雁门郡中部以及北部。”(注:汉时,雁门关称句注关,因为此关位于句注山上,也就是后世的雁门山。雁门关之称,是从唐朝开始的,但为了方便阅读,就直接叫耳熟能详的雁门关!) 继而,赵云手中剑鞘在舆图向雁门郡西北移动,最终停在一处标注长城的地方,接着道:“如今,吕布死守平城塞,已危在旦夕,王方可以不救吕布,因为他放弃雁门中部与北部大片疆域,可以凭借雁门关天险为屏障,退守雁门南部;而我们确不得不救,因为我们代地可没有雁门关,一旦平城塞失守,雁门北部一马平川,鲜卑大军沿着平坦的治水(今桑干河)河谷向东,可直接杀入代郡腹部,那时我们将无险可守阻,况且以我们的兵力与三万鲜卑大军野战,将毫无胜算,所以平城塞不容有失,吕布必须救!” “请府君下令!” 众将齐齐抱拳请令,他们身在北疆多年,平城塞的重要性,都非常清楚;九阳关是代郡北部屏障,那么雁门郡西北平城塞,就是代地西面屏障,一旦雁门北部失守,后果不堪设想。 “成廉、虞虎听令!” 赵云当即大喝一声。既然已经打探清楚雁门的情况,那么出兵已是迫在眉睫的事情。 “末将在!”成廉、虞虎二人出列,身上甲叶锵锵,躬身抱拳。 “汝二人,成廉为主将,虞虎为副,即刻领三千天狼骑,火速赶往平城塞!”赵云取出将令,递向二人。 “诺!”成廉,虞虎接过将令,快步退出军帐,三名天狼骑司马紧随其后。 “高顺、左髭听令!” 五人出帐后,赵云拿起另外一枚将令递出,略有深意的看了高顺一眼,道:“领飞狐营即刻跟进,平城塞绝不可失!” 高顺给赵云一个坚定的眼神,领着一众将领出帐。 转眼间,帐外战马嘶鸣,脚步声声,这是大军即将开拔的动静。 军帐内,赵云面色凝重的盯着北疆与图,自言自语道:“吕布啊吕布,你这惹祸精,可要撑住啊!” 深深的危机感,充斥赵云全身,代郡好不容易才有今日安定的局面;可吕布不知发什么疯,在这个时候去惹窝里斗的鲜卑人,这不是转移鲜卑人仇恨嘛! 现在这局势,稍有不慎代郡也跟着倒霉,而草原相持不下的格局也会被打破,真是牵一发而动全身啊! …………… 雁门郡,广武城,大牢。 “王方,你这缩头老龟,见死不救是吧!” 广武城县衙大牢内,一名衣甲残破的壮硕少年双手扒着牢门破口大骂道:“关着乃公算什么事,有种你砍了乃公啊!你个狗日的皓首匹夫!断子绝孙的龟孙………” 少年在大牢里谩骂,牢里的狱卒充耳不闻,好似已经习惯了一般。 谩骂了半天的少年好似一拳打在棉花上,有劲无处使,似乎有些骂累了,干脆躺在角落的草堆里,恨声道:“乃公对这破牢发誓,不剐了这老龟,乃公就不姓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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