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将崔秉志的手放下，又朝着屋内正在窥视的学子厉声道，“铨选大考在即，如何还有心思看热闹。”</p>
见崔秉志怔在原地，迟迟未动，随即皱眉道，“崔供奉，今日可是你授课，莫要寻借口偷懒！”</p>
“你这老匹夫！”崔秉志见他话音落地后，离去的背影，轻声怒骂一句。稍稍凝神，竭力令神色自如后，这才起步踏进屋子继续授课。</p>
韦邈的话从来不会无的放矢，他与李时安在对话时，崔秉志就一直在聆听这韦太师究竟是何心思。言辞中虽未提及林尽染是他的学生，可串联起整段话，从起初的不曾否定，到岂能为一人放弃所有学子，不都是在暗示林尽染是他韦邈的学生嘛。若真有何差池，定然不会袖手旁观。</p>
只是当下铨选大考在即，韦邈与他又都是翰林院的供奉，担任授业一事。若此时贸贸然不顾院内学子，外出打探林尽染的行踪，岂非渎职？</p>
正因如此，崔秉志才会挺身而出，训斥几句李时安。至于闭门思过，既是警告，也是爱护，如今只能祈盼她定要沉下心，细细琢磨韦太师的深意。</p>
长安城里，消息流通最快的不是酒楼茶肆，而得是青楼，这就不得不提安乐居与聆音阁。这两处皆是京中官吏聚集之所，而与元瑶颇有渊源的，当数揽月楼。</p>
林尽染既为朝中新贵，自然会有不少人关注他的动静。元瑶深谙此理，故而自进后院换上一身劲装后，就径直往通义坊而去。</p>
深秋，萧疏的枯枝萎靡不振的低垂着，在秋风的肆虐下发出呜咽抽泣，又粗暴地扔下枝丫上仅有的几枚树叶。</p>
元瑶望着一步步直通聆音阁大门的台阶，一时踌躇不前。眼下在乎的竟然不是自身安危，反倒是林府的名声，这令她不禁暗暗自嘲，‘果真是迷上这林府二夫人的名头。可若是没了夫君，这二夫人的名声又有何用？’</p>
毕竟元瑶是以清倌人的身份，已从揽月楼赎身，当下盛传她是林府的二夫人，若当下进出青楼，这林府的名声怕是得毁于朝夕。</p>
“呵！这不是揽月楼的头牌元瑶姑娘嘛？”讥讽的话语自她身后传来，“怎的，可是缺了银两，又想重回揽月楼？”</p>
元瑶转过身去，眼帘微垂，冷声道，“薛坤！”</p>
仅仅是两个字，可声音里透着丝瘆骨的冰凉。</p>
当初进了长安，自有薛骞早早替他洗白身份，且江宁的命案又非薛坤亲自动手，当下投靠兄长倒也过的滋润。</p>
“鄙人薛昆，昆仑的昆。元瑶姑娘曾经可是揽月楼的头牌，现下若是缺银两，不若做个红倌人？”薛坤的眼神在元瑶身上肆无忌惮的来回打量。</p>
江宁时，尚有任将军在，后院刺骨的湖水倒是令他长了些记性，却也不多。不过当街倒也真未敢对元瑶有何过份之举。</p>
“将你兄长唤来。”</p>
“元瑶姑娘为何不亲自进去？”薛坤冷笑一声，确也在她身后驻足片刻，倒还未猜出她来此究竟是何目的。</p>
“揽月楼的账簿！”元瑶也懒得跟他再废话，重重一哼，旋即抛出账簿一说。</p>
薛坤忙收敛笑意，面色铁青，怔神几息，遂狐疑道，“元瑶姑娘既愿交出账簿，定有所求。不妨直言！”</p>
“林尽染的下落。”</p>
薛坤微微怔神，望了她有一会儿，才道，“元瑶姑娘口口声声唤他夫君，竟不知他现下何处？”</p>
“多谢。”元瑶听罢薛坤这番话，已知揽月楼并未有林尽染的消息，索性也无须逗留。</p>
“且慢。”</p>
元瑶身形一顿，冷声道，“还有何话说？”</p>
“元瑶姑娘迟迟未能进林府的门，既做不成二夫人，又何须独守空闺，薛某······”</p>
‘歘’</p>
寒光应声掠过，仅是一两息的功夫，元瑶的素手已然落在腰间，缓缓垂下，“若是再出言不逊，莫怪我手下无情！”随即转身离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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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坤望着元瑶的倩影，抚上面颊，顿觉温润，捻着鲜血，浅尝一口，笑骂道，“这个疯婆！看来，林尽染如今已是下落不明，须得尽快查清原委！”</p>
正如江宁时那般，若非是林尽染遭遇不测，元瑶定不会无端前来揽月楼，如今竟愿用账簿交换，料来真是不知去向。</p>
元瑶本该依李时安的意思前往明园，与杨湜绾一同照看林府产业。可当下着实是神思昏乱，故而仅是去明园交代几句。毕竟来往青楼的有朝中百官，进出香水铺子的可是各府官眷，兴许也能探听到些消息。</p>
是时，积善寺寒园内的阁楼，淑贵妃方先后送走两位不速之客，正蹙眉凝思，二皇子紧随而至。</p>
“母妃，染之当真已被父皇羁押？”</p>
淑贵妃犹豫了一下，才道，“薛坤传来口信，元瑶早间去过揽月楼，欲用账簿换取林尽染的下落；李时安也擅闯了翰林院，似是求韦邈和崔秉志打探林尽染的行踪，不曾想弄巧成拙，当众开罪他二人。这等情状，倒不像是装的，若说林尽染已被羁押，应也不是空穴来风。”</p>
二皇子倒吸一口凉气，在屋内负手踱了几步，“母妃可知，前夜染之在文英殿内似与父皇起了争吵。”</p>
“林尽染圣眷正浓，纵使殿前失仪，你父皇若要秘密处置，定然会有所保留。”</p>
淑贵妃的语调阴寒如冰，宫内之事，自然要比早已分府别住的老二知晓得快些。祁墨率禁军闯进文英殿，若不是为护驾，也仅剩缉拿殿内之人的可能。而当下仅有听闻林尽染入宫的消息，却未有出宫的准信。</p>
此时，的确是林府几近大乱的良机，可这也仅仅才第三日，还未有确凿的音讯。</p>
“母妃可要稍加试探？”</p>
淑贵妃抿了抿朱唇，低垂的眼眸下一片阴影，冷声笑道，“看来你已有人选？”</p>
“长安城里，与染之有过节的，也不在少数。”</p>
淑贵妃端起茶盏，细品一口，提醒道，“将其踩在脚下，再施以恩惠。此举予旁人倒还有几分可能，用在林尽染身上，怕是机会渺茫。”</p>
“他能记得儿臣两分人情，也足矣。”</p>
二皇子不知为何，于林尽染生起一种情投意合之感，尤其是历经清风的命案后，这种感觉愈发的强烈。此前林靖澄的顺水人情，难道他就未有这等情绪吗？</p>
淑贵妃的唇角微微一僵，林尽染固然诗才绝艳，可老二似乎俨然忘却当下的处境，若再三留手，恐是要遭反噬。</p>
“你府上的曹意清，林尽染可是救过他一命，且又为他沉冤昭雪，此人你敢用？”淑贵妃并未有直言相劝之意，当下这个儿子似乎已陷入迷瘴，只得从旁人入手，看能否令他趁早领悟。</p>
二皇子哪能不明白她此刻的心思，莞尔一笑，“母妃宽心，若染之未有投诚，曹意清与府内杂役别无二致。”</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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