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曰: 自古成书为善伸,何闻假祟却希真。 忽来道士生嗔墨,又使今人笔砚分。 莫道虚言结浒传,休谪妄语散妖氛。 原来此意难平念,故有驳杀荡寇昏。 只说关上众人听了萧让、杜兴计谋,众人喝彩。呼延灼密令穆弘、穆春、李云、金大坚领兵去了,又于女墙上洋洋作态道:“谁来拒敌!”没羽箭张清道:“小弟愿往。”呼延灼从之。张清率本部人马并王英、扈三娘出关于阵前,横马对其道:“草寇,速来领死!”那里梁横大怒道:“谁来与我拿下这厮?”话音未落,早有尉迟大娘舞双刀驾马赶上,那里扈三娘见是女将出阵,要来比试武艺,亦舞双刀迎住。两匹马,四把刀,一对女将乱舞,果然好斗,但见: 风飘玉屑,雪撒琼花。风飘玉屑,四把钢刀乱舞;雪撒琼花,一对英雌相争。马身紧挨马身,一一来一往杀气腾;刀口对抵刀口,一招一式不相让。这一个说,你毁梁山本该死;那一个道,你坏清誉正该拿。正是:女中争斗是豪杰,须眉也得让巾帼。 二女将斗过十余合,王英挺枪赶上,又混斗一阵,二人不敌,拨马望西北方而走,尉迟大娘紧追不放。梁横大笑道:“此等草包,也敢对阵?”欧阳寿通道:“我再去赢他一阵!”舞双鞭批马便来。龚旺、丁得孙双双抵住,三个人斗作一团,丁得孙将双叉一掷,却投了个空。二人不敌,拨马便望东北而走,欧阳寿通紧追不舍而去。张清慌忙道:“贼军果然厉害!”回马入关去了。 再说梁横见呼延灼闭门不出,逐命杨腾蛟率军强攻。呼延灼抵挡多时,但见贼势凶猛,难以抵挡,只得一退再退,领大军夺门而出,向北退去。梁横领大军入了关隘,整理战场,不消三刻钟,见呼延灼复来。梁横于女墙之上大笑道:“败军之将,复来如何?”呼延灼不曾理他,吩咐孙新、顾大嫂去关墙左边墙角,穆春、金大坚去关墙右边墙角,宋万、李忠、周通、李云四人占住大门两边。带领步军,手里尽是铁锹镐头,木盾团牌,护着几个头领纷纷站定。呼延灼发声喊,大军动土,听得碎石声频出。杨腾蛟大惊道:“这厮要撅墙!”梁横笑道:“兄弟勿惊,量他千百人,也撅不动地,你且率军出去与他厮杀便了。”正说之间,只见呼延灼退兵去了。杨腾蛟见状,赞誉不止。梁横又笑,未笑过三声,忽然脚下震动,如山崩地裂一般,似大厦将倾之势。巍峨雄关,随风便倒,将梁横一彪人马埋在废墟里。杨腾蛟被碎石砸死,梁横亦被大关横梁砸着,脑浆迸裂而亡。 众位看官要问,如何挖了墙脚,大关便塌了?却原来是呼延灼密令穆弘等人在内薄弱处率先做了手脚。更兼猿臂寨众贼不曾修葺,故而如此。呼延灼见掩埋了贼军,不必挖寻。令大军舍弃马匹,留下皇甫端、段景住看管保护。率大军步行翻越废墟,再攻梁山大寨不提。 只说王英、扈三娘向西北走时,突然回马来斗尉迟大娘,尉迟大娘道:“手下败将,还敢来寻死?”三个人斗作一处,又斗了十余合,尉迟大娘力怯,正要走时,扈三娘赶上,只一刀砍断尉迟大娘左臂,复一刀砍去右臂。王英正要结果,被扈三娘拦住道:“好不省事,活捉便了。”王英笑答,一枪批尉迟大娘下马,众人绑缚了。扈三娘笑道:“先前诈败,真当我敌不过你?”说罢复来与众喽啰道:“你家头领被擒,速来投降,饶你们不死!”众喽啰望风而降。龚旺、丁得孙亦是诈败,同样生擒了欧阳寿通,不再絮繁。 再说南边宋江、吴用、公孙胜于关上督战,阵前关胜、林冲道:“贼将速来受死!”对阵里祝永清、祝万年兄弟舞方天画戟出马道:“兀那厮休得妄言,敢与我兄弟来战否?”当下有吕方、郭盛见对面也是使戟的,故来比试武艺。两相出马,捉对厮杀。吕方斗祝永清,郭盛战祝万年,四个人斗了十数合。郭盛见不能胜,瞥了祝万年,来战祝永清。祝永清以一敌二,逐渐力怯。祝万年又来助阵,吕方卖个破绽,瞥了祝永清,再战祝万年。四个人反复交错,互换对手,来来去去回,堪堪斗了二十余合,亦不分胜负。 花荣在彼见难以取胜,抽弓搭箭,觑见祝永清胯下马匹,只一箭射翻。祝永清翻身落马,吕方见了,批马赶上,不待祝永清起身便一戟槊死。祝万年不敢恋战,回马便走,却正撞见乱杀的李逵,李逵挥舞板斧,砍断马腿,再赶上,将祝万年剁做肉泥。邓宗弼见失去两员将领,怒不可遏,舞雌雄双剑来斗,林冲批马赶上,两个交锋,五十合不分胜负。关胜见状,也来助战,三个人斗作一处,惹起尘埃一片。邓宗弼兵器较短,不能够及,只得招架,见不是头,回马便走。去不过里,正巧遇见陈希真一众人等。 话说一战之内,猿臂寨已乱作一处,陈希真闻听梁横战死,只得率众向南杀出,遇见邓宗弼,两厢说罢前事,正要计议。宋江于关上望见陈希真等,劝道:“尔等已是困兽,如何再斗,何不速速来降?”陈希真破口大骂:“呔,朝廷鹰犬,安敢劝降于我,今日便拼个你死我活。”话语未毕,早有毕应元举枪出战,那里丑郡马宣赞迎上,一把刀,一条枪战在一处。刘麒、刘麟步下来助应元,却叫鲍旭、陶宗旺拦着,缠斗三十合。刘麒力怯,叫鲍旭一剑打落钢枪,复一剑劈作两半。刘麟亦被陶宗旺一锹掀翻,复一锹劈开头颅。毕应元见了,无心恋战,拨马便走,宣赞却也不赶,取下马上铁胎弓,弓如满月,箭似流星,望毕应元后心便射。毕应元听得弓声,伏鞍躲过,正喜色时,已叫一箭穿脑而过,这个便唤做连珠箭。毕应元翻身落马,登时毙命。辛从忠见势头不好,忙问陈希真道:“何不用法?”陈希真从之,唤过香烛表纸,取宝剑来,望西北乾天一挥,登时天昏地暗。关上宋江见了,知是妖法。掣锟铻宝剑指天念咒,片刻云消雾散。宋江道:“我有玄女所赐之法,破汝妖术甚易!”陈希真大怒,催动黄表纸,写下符咒三道,向天一摇,霎时间下起倾盆大雨。只见雨水带毒,毒倒一片将士。宋江急忙念咒,雨却不停,宋江见自家将士受苦,欲垂泪。一旁公孙胜道:“哥哥勿忧,贫道可解。”说罢,掣松纹古定剑,踏罡步斗,剑指苍天,口中念念有词,喊声:“疾!”登时云雨偏移,望陈希真去。 陈希真见风云不听指挥,只得收回妖法,云雨骤停。一旁徐槐望见陈希真力不从心,只喊一声:“还不动手,更待何时?”一旁李宗汤、颜树德,左右而上,麻肩头拢二背,将其俘获。陈希真破声大骂:“无义叛徒,尚不如犬马畜生!”三人充耳不闻,徐槐道:“陈贼无道,苍天不助,我等何不投降!”众喽啰听罢,丢盔弃甲,毫无战意。邓宗弼见大势已去,众人无意再战,悲愤万分,长叹一声道:“天绝我也。”抽剑自刎而亡,辛从忠从之,抛枪在地,亦自刎而亡。 徐槐三人缚着陈希真望宋江阵前献功,那里李逵杀得眼红,舞双斧劈头盖脸便砍,徐槐躲避不及,正要中招,那里颜树德、李宗汤拦住道:“我等之前便已归顺宋先锋了。”李逵哪省得这些事儿?只顾厮杀,一斧将李宗汤劈死,可怜李宗汤,归降把命丧。有诗叹曰: 守把一关为一患,三关尽丧命却还。 苟存于世归降易,保此残身却又难。 再说李逵又要砍颜树德,被关胜赶上止住,道:“公明哥哥免他们一死,你这黑厮又自作怪,还不回营去!”李逵不敢说话,撇下这伙人,回营去了。那里陈希真大笑道:“活该李宗汤!活该李宗汤!”关胜下马行礼道:“二位做得此事,使我等少死忒多人马,功不可没。”徐槐回礼道:“卑微草寇,方知悔改,死不足惜,何谈功劳,愧不敢当。”两人叙罢,携贼首转回宋江处不提。 此番征战功成,四军终合一处。宋公明又遣杨雄、石秀、孔明、孔亮四个先行率众入寨里清缴余孽,有良民挟在山上的,不可伤他性命。四人领诺,各点人去了。先进着一偏房内,见一妇人怀中抱一个婴童,膝下尤坐着一个孩儿,杨雄道:“你是何人,怎在这贼窝子奶孩儿。”那妈妈见是官军打扮,泣道:“军爷,这寨里余下奴仆具是良民,叫虏上山的,这两个冤种却是祝二大王并那陈娘娘的孩儿。”孔明道:“既是百姓,留你命去。”说罢顺手拿过几个金碟玉杯塞给他,教下山去了,那妇人自是千恩万谢不提。石秀又以为昔年祝家庄清缴不力,得万年永清这两个孽障出来,便不该再留孽种,与杨雄一人提起一个孩儿,掼到地上,做一处肉饼。余此种种,不足一论。 只说四人出寨报了公明,公明便要郁保四于寨内挂起大宋军旗,先叫陶宗旺、穆弘穆春兄弟清理山寨,收获金银、兵器、马匹、俘虏无算。又命蒋敬、凌振结算自家人马兵器,仅损有一二。又让安道全、皇甫端医治受伤人马。再教柴进、李应等管理收复贼军贼将,不曾放跑一个。后又先使裴宣、乐和放榜安民,后使萧让拟表,上奏天子俘贼之功。待一切安定,逐全体大小头领,于晁盖坟前祭拜,以表托梦之事。再赴玄女高阁,打扫祭拜九天玄女娘娘神像。众人诚恳拜罢,宋江教宋清、曹正、朱富等大排宴筵三日,管待三军。 只说第三日,众人于大寨之内欢愉。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公孙胜道:“如今除魔卫道,因果已定,好不快哉。”逐随酒性,用酒当墨以指为笔,在大殿柱上写下一首诗来,众人看去,其中铁叫子乐和诵道: “人世沧桑余万春,忽来道士怎能真? 一朝路径野云渡,纵乱蟊虫卌九身。 百载凭封唯义理,无容孽畜怨贪嗔。 如今反叛不成果,地道天公斩逆臣。” 众人听了,赞叹不已。吴用看罢,大笑几声道:“小生不才,也有一首诗来,只销改你几个字便可。”说罢效仿公孙胜,用食指蘸酒,于另一侧柱上写下一首诗来,众人又围过去看,还是乐和诵道: “人世沧桑安兆民,胸怀爱国岂非真? 一朝路径梁山泊,重聚天星百八人。 百载除封唯义理,终消魔性罢贪嗔。 如今忠义全成果,地道天公表顺臣。” 众人听了,又一阵赞叹,叫好声迭起,宋江赞道:“二位军师果然文采飞扬。”众人又自饮酒至半夜,当夜散了,日无事,不再叙述。 忽一日,天使捧诏书驰驿到来。张叔夜与各官接了圣旨,一一奉行。次早,天使还京。张叔夜令监中取出陈希真、云天彪及一行叛逆从贼,判了斩字,推出济州府市曹处斩。将首级各门枭示。那一众牢子押着陈希真等,张叔夜邀着宋江弟兄一同观看。忽见陈希真口中念念有词,身上枷锁竟立簌簌脱下来。陈希真大笑一声,投云便走,那里怒恼了公孙胜英豪,抽出手帕,化作云朵,赶将上去。手中拂尘只一挥,把陈希真按下云头。又在怀里掏出一个剔透的宝珠一晃,陈希真便没了踪影。众人上来看时,只见宝珠里一只秃毛老鹤扑翅。公孙胜道:“这妖人道法虽平,遁术却高,贫道若一放手,只怕又要走,还请太守与朝廷言明,使贫道权且收拢,待此间事了,回山中请师尊处置。”张太守道:“敢问高人,此乃甚么法宝?”公孙胜道:“此乃尊师所赐水晶珠,只说早晚有用,料想却在此处。”张太守连连称是,只把其余头目俱斩了,又写明单录呈报: 贼首六人: 云天彪于市曹处斩。邓宗弼于阵前自刎。陈丽卿、祝万年、祝永清于阵前斩杀。徐槐归降朝廷,生擒陈希真,将功折罪。 贼将四十二人: 欧阳寿通、尉迟大娘、康捷、召忻、韦扬隐、史谷恭、沙志仁于市曹处斩。辛从忠、陶震霆、贺太平于阵前自刎。庞毅、张应雷、风会、盖天锡、魏辅梁、高粱、杨腾蛟、刘广、梁横、真祥麟、毕应元、真大义、李宗汤、金成英、刘麟、刘麒、傅玉、范成龙、申勃儿、苟桓、苟英、冕以信、娄熊、谢德、法通、法慧于阵前斩杀。孔厚中风而亡,刘慧娘被百姓砸死。唐猛归降朝廷,冲锋陷阵,将功折罪。颜树德归降朝廷,生擒陈希真,将功折罪。哈芸生归降朝廷,死于阵前。哈兰生归降朝廷,肯复良民。 另有贼首陈希真,遁术妖异,枷锁难困。有一清道人公孙胜收押,待寻真人处置。又说些整备军马,需劳时日,恳求宽限归京日期。又说些天子圣明云云吉利的言语。待一切齐备,差人送至东京,上达天听。 再说道君皇帝于大殿之上正要准奏,无移时,两班文武中有杨戬跪下,俯伏奏道:“今有宋江统领兵马,征讨陈贼,逗留梁山,不思退取,恐有再复造反之心。伏乞皇上治罪。”道君皇帝曰:“爱卿不可胡乱猜忌,宋卿忠义,朕尚知晓。”话音未落,又有蔡京跪倒奏道:“陛下容禀,自古道:‘人心难测,不可不察也。’宋江之流曾以为寇,今番无定从良。望陛下圣裁。”道君皇帝只好从之,颁布诏令:“命宋江等携带军马,即刻返京,赴陈桥驿屯扎,不得有误。”此后国事云云,不必细说。天使携诏令去了,有道是:兔死狐悲或者兔死狗烹?鸟尽弓藏还是马放南山?此一番入京又惹出甚么事来,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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