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永携徐鸣皋等一众豪杰抵达鄱阳湖之际, 他本欲顺路赶赴陆家湾的陆松年府邸,探望自己的干儿。 岂料,竟遭逢一艘盗船,被挟持至僻壤之所。 张永察觉路径蹊跷,心下生疑,遂向那船户问道: “缘何仍未抵至陆家湾?” 那船户应道: “此地距陆家湾甚远矣!既已登上吾之船,便需谨遵吾之规。” 言罢,自船底抽出一柄寒光闪闪的板刀,凶神恶煞般冲着张太监怒喝: “吾处有一铁律,但凡踏上此船之人,皆算霉运当头。金银财宝,毋庸置疑,皆须留存作孝敬之资。甭论您是达官显贵、乡绅名流,亦或富商巨贾,除非不上吾船;一旦上船,即便您有通天彻地之能,亦休想脱身。不过,吾处倒也有几种章程:于吾船上之人,若乖巧机敏,呈上孝敬,吾便邀其享用馄饨;若执拗不驯,吾则请其品尝板刀面。此二者任由您拣择,吾绝不强逼。” 言毕,将板刀于张永面前一晃,厉声道: “您倒是速速抉择,欲尝哪一样?” 张永和那小太监,此刻已然吓得肝胆俱裂,唯有战战兢兢地跪地苦苦哀求: “大王爷,若您欲取银子,吾这小箱子内尚存一千两,您尽可拿去,只求饶吾等两条性命。” 那船户冷笑不迭: “饶尔等性命?岂有此等规矩,亦绝无这般轻易之事。既然您苦苦哀求,那吾便予您些许优惠,让您尝尝馄饨之滋味。” 张永听得如坠云雾,全然不知这馄饨究竟何意。 且听吾为您细细道来,这馄饨之名,究竟藏何玄机? 原来,于那些强盗之船上,皆存板刀面与馄饨这两个令人毛骨悚然之名目。 所谓板刀面,乃是将人剁作数段,抛入水中,此乃板刀面。 而馄饨,则是给人留具全尸,将其紧紧捆绑,投入水中,此便称作馄饨。 彼时,张永不明就里,问道: “何为馄饨?” 那船户恶狠狠地道: “实言相告,将您从头到脚捆缚严实,掷入水中,这便称作馄饨。此已是对您的格外开恩了。” 张永闻听此语,当即吓得昏厥过去。 那小太监更是惊恐万状,只是不住地跪地叩头求饶。 那船户哪会理睬,取出两根绳索,先将张永牢牢捆住,抛入水中。 接着,又把小太监绑起,照样抛入水中。 随后,他收起那只小箱子,吆喝一声,即刻将船驶向别处,此处暂且不表。 再说张永和那小太监落水之后, 不知不觉,顺着水流一路疾驰而下。 也是张永命不该绝,徐鸣皋等人的大船恰好停泊于下游。 那船户于上游将他们推下水,张永于水中便顺着下游漂流而下。 直至天明,又漂流至徐鸣皋等人泊船之所。 恰巧一枝梅正在船头小解,蓦地瞧见上游漂下一人。 一枝梅当即高呼船户: “艄公,速速醒来!上游漂下一人,尔等速速将其捞起,瞧瞧是生是死。倘若尚有一丝生机,赶紧取些姜汤,竭力施救;若是已然气绝,也应为其购置一副棺椁,妥善收殓。” 船户闻听,即刻行动起来, 众人齐心协力,于湖中把那人捞起,湿漉漉地搁置在船头。 一枝梅凑近细瞧,不禁惊呼: “此究竟是何缘由?为何张老公公被人捆绑着,抛入水中?莫非是陆家湾的陆松年将其加害?” 转念又思: “断不可能是陆松年所为,想必那只小瓜皮艇乃是强盗之船。” 当下,便命船户解开绳索,匆忙熬煮了些姜汤,灌入其口中, 又将他翻转过来,在船帮上担了许久。 良久,只见他吐出大量积水,人也缓缓苏醒过来。 此时,徐鸣皋已然起身, 众人见张永苏醒,遂将他扶至中舱,令其缓缓躺下, 又命船户取来些姜汤,让他自行饮用。 又过了片刻,只见他微微睁开双眸,喘了一口粗气,言道: “吾怎会至此?莫非是与诸位英雄于阴曹地府相会?” 徐鸣皋宽慰道: “老公公,请您先调养自身,稍后再慢慢叙说。” 张永又道: “吾究竟是人是鬼,还望诸位英雄明示,也好让吾心中有数。” 徐鸣皋道: “不瞒老公公,您乃是刚刚从水中被捞起的。” 张永听后言道: “如此说来,吾仍是活人,并非鬼魂。” 于是,张永将此前的遭遇原原本本地讲述了一遍。 只见罗季芳怒发冲冠,大声吼道: “此等世道,竟有如此胆大包天的恶贼,胆敢劫掠老公公的财物,还妄图谋害老公公的性命!吾等定要将其擒获,碎尸万段!” 徐鸣皋厉声道: “鲁莽之徒,那强盗如此猖獗,吾等自然要将其捉拿。但依你这般言辞,你可知那强盗姓甚名谁?” 罗季芳被徐鸣皋这一问,噎得瞠目结舌,只得呆立一旁,暗自气恼。 只见张永又道: “吾承蒙诸位英雄救得性命,只是可怜吾那小随从,不知生死如何。” 徐鸣皋道: “老公公不必烦忧,或许您的随从命不该绝,仍有生还之可能。如今这般情形,老公公是否还要前往您的亲家处?” 张永道: “吾再也不去了。” 一枝梅道: “非也非也,吾等正盼着老公公走这一趟,借此追查那强盗的下落。” 张永道: “英雄此言差矣!即便吾查到那强盗的行踪,恐怕依旧性命难保,此又何必呢。” 一枝梅道: “老公公放心前往,吾等自会在暗中护您周全。” 张永听罢,欣喜若狂,言道: “难得诸位英雄有此美意,吾更是感激涕零。” 此时,张永已觉身体舒泰许多,遂用了些饭食。 徐鸣皋令徐寿扮作小太监,伴随张永下了船, 再度来到昨日雇船前往陆家湾的那处所在。 张永先是环视四周,未见昨日那艘船,只得另雇了一艘。 谈妥船价后,与徐寿一同上船,直奔陆家湾而去。 不过十五里的路程,未及半日便抵达陆家湾。 张永当下付了船钱,与徐寿上岸, 七拐八弯,行不多时,便望见了村庄。 张永指给徐寿看,言道: “徐将军,您瞧,对面那片树林之中的那座宏伟屋宇,便是陆松年的宅邸。” 徐寿应道。 二人又走了片刻,不知不觉已至门前。 张永步入其中, 正巧有两个庄丁立于庄门口。 张永上前,对那庄丁说道: “烦请您进去通传一声,就说来自北京管理东厂事务的姓张之人,顺路前来拜谒,您家主人自会知晓。” 那庄丁听闻,赶忙答道: “您老人家莫非是张公公?” 张永道: “正是吾家。” 那庄丁道: “您老人家里面请。” 说着,引领张永与徐寿二人,来到屋内厅上。 二人就座后,那庄丁便入内通报。 不多时,陆松年步出,朝着张永说道: “老哥哥,两年不见,思念之情犹如江水滔滔。今日您难得到此,不知因何缘由南来?” 张永道: “一言难尽,容吾慢慢道来。不过,吾此次行程紧迫,今日在您这儿借宿一宿,明日便要启程。吾那干儿子阿保如今身在何处?吾甚是挂念。” 陆松年道: “他正在书房攻读,稍待片刻,吾遣人唤他出来。” 言罢,一面吩咐摆酒,一面差人去唤阿保,又与徐寿互通了姓名。 此时,庄丁已呈上香茗, 张永正欲提及奉旨征召十二位英雄之事, 阿保已然走了出来。 陆松年让他向张永请安。 阿保行至张永跟前,先唤了声干爹,而后请安,恭立一旁。 张永望着他,眉开眼笑地说道: “吾儿,两年不见,你已长成这般高大,今年可是十六岁了?” 阿保应道: “正是。” 陆松年道: “老哥哥,您怎记得如此清晰无误?” 张永道: “若连干儿子的年岁都忘却,那还算个人么?” 说着,那边酒席已然备好, 于是张永邀徐寿去坐首席。 徐寿再三推让,最终仍是张永坐了首席,徐寿陪坐,陆松年则坐在主位。 饮酒期间, 张永先是将奉旨征召十二位英雄之事娓娓道来。 又指着徐寿,向陆松年说道: “这位英雄,便是第十二位。” 陆松年向徐寿说道: “久仰诸位英雄威名,今日得见,实乃三生有幸。” 徐寿谦逊了一番。 张永又将遇盗的种种细节详尽叙述一遍, 陆松年听罢,怒不可遏道: “竟有此等恶事!这强盗简直无法无天,连老哥哥的财物都敢抢掠,还要加害老哥哥的性命,当真罪该万死。待明日,小弟便前往县衙报案,责令该管的地方官缉拿凶犯,务必人赃俱获。” 张永道: “那就有劳老弟明日走这一遭。愚兄所失财物不过一千两银子,另有吾干儿子的一副荫袭,皆为小事。倒是这盗船若不铲除,贻害往来客商,危害甚巨。” 陆松年正欲应承, 忽然,有个庄丁在陆松年耳畔低语了两句, 陆松年不禁面露惊诧之色。 欲知那庄丁究竟说了些什么,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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