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厢房内 褒可青扶着元狩帝躺平,正要起身时,被裴涅一把拉到了床榻上,只见他一个翻身便将褒可青压在了身下,眼眸留恋徘徊在身下之人的面庞上,最终看向了她睁大的双眼。 “你知道的,朕现在做不了什么”,暗哑的声音响起,裴涅低下了脑袋,将唇与她相贴,耳鬓厮磨,唇齿交融。 这晚的月,也似躲在了云里,由着雪花飘飘洒洒下了一整夜。 又过了两月,夜已深,凉风萧瑟,一轮弯月挂于空中。忽地,古琴铮铮之音传遍整座南华山。 南华山派瞬时烛火通明,大殿门外 “来者何人,竟敢夜闯我南华山派”,从大殿内走出数名弟子,走在前面的正是张晨。 只见前方百步空地左侧一根石柱上方正端坐着一个男子,男子白衣胜雪,青丝如墨,盘膝而坐,上置一把古琴,双手正拨弄着琴弦。 “大师兄,此人将山下的同门打伤了”,随后赶来的守门弟子大喊道。 “好胆,竟敢在我南华山派放肆,师弟们,上”,张晨持剑一勇当先,提气向高柱飞去。 白衣公子嘴角勾笑,瞬间右手手背挥动琴弦,一股内力向张晨袭来。 “噗~”张晨在空中的身形一滞,随即不可控地向后飞去,吐出了一口鲜血。 “大师兄!”两个弟子连忙飞身上去,接住了张晨的身体,落地倒退了几步后站定。 “杀!”几十名弟子齐齐向白衣公子飞去,但南华山派以医术立世,武艺却不超然。 古琴声复又响起,一盏茶后,几十名弟子四散倒地。 此时,听到响动的宋慈等人已从大殿出来,抬眸看向来人。 “老夫不识此人,刀剑无眼,你靠后”,宋慈转眸看向疾步而来的褒可青,抬手示意她往后退去。 点了点头,褒可青退后几步,站在人群之后。 宋慈则一马当先地向外走去,沉声询问:“来者何人?” 琴声一滞,白衣公子自古琴上抬起眼眸,看向宋慈,眼里晦暗不明,高声说道:“宋慈老儿,听说你收徒了?既然已经有人能传承你的衣钵了,那风流债也是债,活了这么多年,你也该到偿还的时候了”。 “你废话讲完没有?”宋慈只是对自己的这个徒弟假以辞色,不代表他改了脾性。对方答非所问,宋慈一句也不想多听。 “哼!世人都道你是神医,你算哪门子的神医?连妻儿都不顾,本公子今日便要带你去三跪九拜,再杀了你”,白衣公子冷声说道,声音里满是怒气。 闻言,大殿内外的长老、弟子都不由地用异样的眼光看向宋慈,只见宋慈眉头皱起,他自己做过什么他自己清楚。 “一派胡言,老夫哪来的妻哪来的子?”宋慈猛地挥了下衣袖,眼神紧盯着白衣公子。 “事到如今,你也不认,好!好!好!”,连说三个好字,白衣公子眼里闪过弑杀之气,一手用力压向古琴。 “墨竹,上”,女子清朗的声音自众人身后传来。 “喏”,墨竹低声应道,随即身形如鬼魅般出现在空中。 白衣公子手下动作一顿,他敏锐地察觉到来者是一个高手。 突地,反手将古琴向上抛去,只见古琴在空中连续翻滚,白衣公子衣袂翩翩,伸出右手自古琴中抽出一把利剑,立时向墨竹刺去,古琴在其身后翻滚几圈稳稳地落于石柱上。 在场众人均抬头往上望去,只见两人剑身相触,遂擦肩而过,空中的风似被剑锋劈开。 在众人尚未反应时,两人已过了百招,竟是不分上下。 “墨梅,上”,女子清朗的声音复又响起,白衣公子耳朵一动,那一刻,他真地起了杀心,要杀了这个女人。 “喏”,随着低声的回复,墨梅的身影出现在墨竹和白衣公子身侧,加入了战场。 片刻后,白衣公子终是不敌俩人联手,直直地往空地上掉落。 低眸看着横在自己肩上的利剑,白衣公子转眸看向宋慈,眼神里充满着嘲讽:“先是抛妻,后是杀子,宋慈你好得很”。 “不可理喻,老夫说没有便是没有”,宋慈上下打量着白衣公子,眼中却出现了惊疑,此人竟真地与自己有几分相像。 在场的众人也看出来了不对,面面相觑后低头不语。 “师父,他或与北藏宫有关”,褒可青上前看向宋慈,走近轻声说道。 宋慈为人乖僻,但绝不是无担当之人。 闻言,宋慈与褒可青对视一眼,默默颔首。 “这就是你新收的徒弟?”白衣公子眼神复杂地看向宋慈,本以为宋慈什么都不放心上,自己来到南华山下却听闻其有徒弟登山门拜访。 白衣公子转眸看向女子时又是一怔,眼前的女子倒是好相貌。 宋慈眉头又是一皱,何时轮到别人来质问自己。正要再说些讥讽的话,却感觉衣袖被人轻轻拉住。 “呵~你不觉得自己胜之不武么?”,白衣公子注意到两人之间的互动,双眼直视着褒可青,冷笑道。 “春寒料峭,一群人看你在空中刀光剑影、飞檐走壁一夜不成”,褒可青有些无语,现在是对方来找茬,不是正式比武。 白衣公子闻言,一愣,随即双眼如刀地看向褒可青,此女有一张利嘴。 “你今岁几何?”褒可青迎上白衣公子冷冽的眼神。 “二十有八”,白衣公子眼神游移到宋慈脸上,却见他面色没什么变化。 转眸,褒可青用眼神向宋慈询问,宋慈默默摇头,年少时北藏宫一行后,他心灰意冷,感觉世间无趣,便返回南华山派潜心学医,直至不惑之年才下山游历。 “墨竹,领着这位公子进去”,此处人多,不宜再问,褒可青下令道。 “喏”,墨竹食指中指并拢向白衣公子身上点去,收回剑并弯身拽住他的胳膊往飞鹤阁走去,隐于暗处的陆炳反身回厢房内。 留下众人一脸的疑惑和满肚子的猜测,又觉三观震碎,掌门从不近女色是假,儿子都这么大了。 依据是啥?没看到那个白衣公子与掌门至少有六分相像么。 飞鹤阁内 宋慈和褒可青坐于上座,齐齐看向前方正坐在木椅上的白衣公子,此时白衣公子周身穴道被封,由着墨竹摆弄。 “杀了我吧”,白衣公子名唤许怀瑾,淡漠地说道,既然技不如人,那便甘愿认输。 “不认爹了?”褒可青嘴角轻抿,那是她在控制笑意。 “你!”如果眼神能杀死一个人,对面女子的死相一定很难看。 “二十有八,师父,皇甫谧何时死的?”褒可青转头看向宋慈。 “二十七年前”,宋慈回忆着说道。 “你娘怎么说的?”褒可青看向许怀瑾。 “哼!本公子为什么要跟你讲”,许怀瑾侧过眼眸,不再看褒可青一眼。 “有意思,你不想讲,我还懒得听。师父,夜已深,弟子告退”,说着,便向宋慈行了一礼,无丝毫犹豫地转身离开了飞鹤阁。 “……”许怀瑾愣愣地转头,看着女子头也不回地离开,随即宋慈也不发一语地起身,只留自己一人在此房中一夜。 第二日,飞鹤阁内 宋慈和褒可青依旧坐于上位,两人齐齐看向白衣公子。 “你们欺人太甚!”看着眼前架势如同昨日般的两人,许怀瑾气愤难当。 “你娘怎么说的?”褒可青重复了一遍问题。 “……宋慈,四十三年前你是否去过北藏宫?”许怀瑾那声“哼”是出不来了,他担心下一刻女子又是断然离去。 “去过”,宋慈点头,那是他年少时第一次前往北藏宫的时间。 “可曾于密道中救过一个少女?”许怀瑾眼中的嘲讽之意加深。 “有”,宋慈身体康健,记忆不错。 “你可曾与那女子相约十年后再见”,许怀瑾冷声质问。 “不曾”,宋慈断言道,他的确救过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女,但他从不给诺言。 “此女名唤许纪瑶,你敢做竟然不敢当,与禽兽何异?”许怀瑾心灰意冷,低眸叹道。 “……”又平白无故被人骂了一句,宋慈感觉自己手心痒痒。 “先别着急骂,按你所述,我师父曾于四十三年前在北藏宫见过你的母亲,十年后你母亲依约前往北藏宫,与我师父鹣鲽情深,于五年后生下了你,对么?”褒可青将茶盏递给宋慈示意其稍安勿躁,看向白衣公子说道。 “事实本就如此”,许怀瑾抬眸看向两人。 “三十年前,在位的北藏宫宫主乃我师父孪生弟弟,两人相貌基本无差,你可知这事?”褒可青温声询问。 闻言,许怀瑾一愣,心思百转,几息之后,不可置信地看向宋慈,问道:“那为何我母亲坚称腹中孩儿是你的,且午夜梦回时说被强迫所怀的,我脖颈处还悬挂着你的玉佩”。 也就是因为许纪瑶整日郁郁寡欢,在得知自己的生父是当世神医,且门后有大宗派保护,许怀瑾从小刻苦学武,想着有一天能去算账。 宋慈眉头紧锁,要不是看他与自己有几分相似之处,他的耐心早已告罄。 褒可青示轻抬左手,示意墨竹拿下玉佩。 看着那遥远记忆中的玉佩,电光火石般,宋慈眉头松开,他想到了许多年前关于这件事的细节部分。 “老夫年少轻狂,你母亲纠缠得紧,便与她说年岁太小,可于十年后再过来寻北藏宫少宫主皇甫谧,且被她盗走了身上的半块玉佩”,宋慈直视着许怀瑾说道。 理顺了前因后果,宋慈终于想通了皇甫谧的孽缘是从哪里的了,竟是自己亲手推了一把,那块玉佩便是自己自襁褓中开始佩戴的,当时自己已知父母双亡,玉佩被盗便也不再记心上。 许怀瑾想起自小到大,母亲总是消极厌世,甚至自残,看自己时又总像透过自己再看别人。 “你不爱她,为何要骗她,我娘性情刚烈,她身上大大小小的伤痕皆是自噩梦中惊醒后自虐造就的,我娘直至今日依然念着你”,许怀瑾眼底哀伤浮现,母亲已经油尽灯枯,时日无多了,他实在不忍让她再等下去,便于昨日打上了山门。 “你母亲如何得知宋慈之名?”褒可青疑惑出声。 许怀瑾低垂着脑袋,摇了摇头,他如何得知。 “那年老夫前往北藏宫,得知上一任宫主及夫人皆死,正想返回时,与皇甫谧碰上,两人亮明了身份,也对了几招,他便让开了。皇甫谧为人心高气傲,当发现女子的心上人并不是自己,断然不愿做替身,以他的脾性应是提及了老夫的身份。 服用血葡萄前,皇甫谧写信叫老夫过去,可能也是想告知老夫一些事,但老夫赶到时,便是他毒发身亡的那刻,什么也没赶上”。 随着透露的信息越来越多,褒可青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心绪莫名得低落。 这不是一段美好的爱情,少时的慕爱让少女把无心之言当做了约定,前去赴约时惊觉此人不对,北藏宫宫主皇甫谧却是沉迷其中,他为人强势自傲,爱而不得后强取豪夺,但未曾想许纪瑶性情刚烈,两人如刀锋般相对,最终铸成了两个人的悲剧。 一时间,屋内寂静无声。 “老夫有错在先,你说吧,想让老夫怎么补偿”,宋慈叹了一口气,看向许怀瑾。 许怀瑾不发一语,心知宋慈没必要撒谎。这些年他认错了生父,却又没恨错人,他只觉苍天捉弄。 “墨竹,封他内力,让他四肢可活动”,褒可青收回目光,低声吩咐道,起身便要往外走去。 听到女子的声音,许怀瑾看向宋慈:“世人皆道你冷心冷情,你为何要收此女为徒?” “缘分天定,可青能入老夫的眼”,宋慈随意地回道,站起身也准备离开。 “宋神医,能否去见见我的母亲?路途不远,就在秦州”,许怀瑾低低的声音传来,令宋慈和褒可青的脚步一顿。 他以前不懂,为何母亲坚持在秦州定居,又从未想过去见宋慈一面。 “她快死了,她之前一直勒令我不得前来打搅你”,许怀瑾侧过眼眸看着宋慈的后背。 “这便是你要的补偿?”宋慈头也不回地反问道。 “对,你去见她一面,此后我们两清”,许怀瑾转过了脸,看向了地面。 “好”,说完,宋慈抬步向外走去。 “这两日你就先安置在此处”,褒可青站在门口,与宋慈一同离开。 走至宋慈房门前,褒可青看向他:“师父,裴涅还需两日治疗便可完全恢复,届时徒儿陪您去”。 “他那边会同意么?”宋慈看着褒可青眼中的关心之色,笑着问道。 “事在人为,徒儿去处理”,让宋慈一人前去,褒可青并不放心,里面的恩怨纠葛一不小心便会成为宋慈新的心魔。 宋慈嘴角含笑地点了点头,转身时眼眸内却再无一丝笑意,本以为是皇甫谧欠自己,如今却道命运无常。 褒可青看着宋慈进门后,伸手阖上门反身离开。 走至厢房门口,看着里面正在看书的裴涅。 褒可青突然理解了那个女子的执着,当心里住着一个人的时候,便无法再去考虑比他更好的人,因为那颗心就只有那么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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