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两人见面之后，也没什么好说的，不就是都姓安嘛。 皇甫惟明接过毛巾，弯腰洗脸，道：</p>
“他倒是挺着急，这种事情能着急吗？那个李光弼不是还没有回来吗？”</p>
皇甫侁笑道：</p>
“算算日子，也快回来了，我也是今日刚从隋王口中得知真相，右相安排我来的时候，我也不知道是干这种事情，看样子兄长是提前知晓的？”</p>
皇甫惟明洗脸过后，端起茶水解乏，点头道：</p>
“我能不知道吗？没有我配合，他能做成？但毕竟打出的幌子是巡查民政屯田，考核吏制，总是需要在陇右走走过场。”</p>
“隋王也是这个意思，”皇甫侁道：</p>
“但是他认为，这个过场，十日足矣，吐蕃虎视眈眈，河西防务吃紧，需要早做决断啊。”</p>
皇甫惟明叹息一声：</p>
“落至如今地步，何苦由来啊......”</p>
他这是在感叹盖嘉运，虽然两人在西北防务多有不和，以至于上升到了个人恩怨，但盖嘉运走到这种地步，他多多少少有些兔死狐悲之感。</p>
担任一镇节度，临渊履薄，事事都需万分小心，谁也不知道上面将来会不会找个理由，也把他收拾了。</p>
所以皇甫惟明才想要做好任内的每一件事情，早早返回长安，只要在天子近前，遇到麻烦，也总是方便化解一些。</p>
他已经干了一年半，节度使的任期最多三年，今年熬过去，他就可以上奏圣人，请求回京任职。</p>
“他现在什么意思？是诱使盖嘉运来陇右，还是他去河西？”皇甫惟明问道。</p>
皇甫侁道：</p>
“隋王打算亲赴凉州，单刀赴会，但是陇右这边，需要在新城驻一新军，以给盖嘉运形成压力，迫其不敢放任胡来。”</p>
皇甫惟明点了点头，与其说驻守军队是震慑盖嘉运，不如说是做给河西那些兵马使看的。</p>
两地边境向来不会驻防大军，今次若是调兵进驻新城，河西那边的将领定然会私下揣测李琩之行究竟用意何在。</p>
如果能够猜到李琩是针对盖嘉运而来，那么无论盖嘉运对他们有任何号令，这些人多半就不会遵从，那么自然将危机降至最低。</p>
就是太过冒险，这个隋王胆子倒是不小。</p>
“这么说的话，安西和朔方，是不是也有安排？”皇甫惟明道。</p>
他只知道圣人有给他的密令，但不知道是否安西和朔方也有，不过眼下也大概猜到了。</p>
皇甫侁答道：</p>
“安西有，但是朔方没有，毕竟凉州以东便是灵武，朔方没有任何动静，也足以震慑了。”</p>
河西的防区是比较尴尬的，基本就是甘肃，呈一条斜线，首府凉州就是甘肃的武威市。</p>
这个藩镇是夹在安西、陇右、朔方中间，没有圣旨，压根不敢往东移动，动了就是造反。</p>
往西和往南，是协防安西和陇右，但是眼下这两家，要把他围起来，基本可以说，盖嘉运已经是瓮中之鳖了。</p>
死是肯定要死的，但怎么将影响降至最低，就是李琩此行的目的。</p>
绝对不能闹兵变，这是红线，否则就算李琩成功杀死盖嘉运，这也是一条罪名。</p>
因为大唐对边军将士，向来都是安抚，没有镇压手段。</p>
他们如果闹兵变，肯定有原因吧？人家要是说是被李琩逼的，李隆基很大程度上，是会处理李琩来安抚军心的。</p>
他总不能将那么多将士都处理了，那样得不偿失。</p>
“这个差事做好了，无疑威望大增，做不好，他回去长安恐怕又得夹着尾巴做人了，”皇甫叹息道：</p>
“可惜了，我只能帮他，不能拖他的后腿。”</p>
皇甫侁点头道：</p>
“隋王与太子关系复杂，两人究竟是好是和，谁也说不准，咱们不能冒然行事，以免牵累太子。”</p>
他这个人不算太子党，但是中立派的官员，就算明面上不敢与太子亲近，但又有哪个会不顾及太子的想法呢？</p>
这是为子孙后代着想，也是为大唐的江山社稷着想。</p>
“你告诉他，七天后，我会让安思顺的莫门军北上，进驻新城，”皇甫惟明道。</p>
皇甫侁愣道：“你不打算私下与他商议一下吗？”</p>
“他有说过要见我吗？”皇甫惟明反问道。</p>
皇甫侁摇了摇头：</p>
“没有。”</p>
皇甫惟明笑了笑：</p>
“他让你来，用意已经很明显了，人家不打算与我商议，只是让我老老实实配合，这是要摆出一副凌驾于节度使之上的姿态，其实还是信不过我。”</p>
信不过我说明什么？他和太子还是有矛盾。</p>
其实李琩并不是信不过，他知道皇甫惟明一定会配合的，但是指点对方怎么配合，难以设想周全，不如直接给你题目，你自己去解题。</p>
如何让河西诸将心生疑惑，背地里猜疑，李琩认为，皇甫比他更懂得怎么做。</p>
至于不见面，皇甫倒是猜对了，李琩就是要让所有人都知道，老子比节度使高一级。</p>
他必须摆出这样高高在上，目中无人的姿态，在陇右如此，河西也是如此，这样才能震慑诸将，给这些人的心理造成一股无形的压力。</p>
只有畏惧，才会心生胆怯，胆怯就会三思。</p>
.......</p>
大斗军乌怀愿、哥舒翰，宁寇军李朱师，玉门军张仁贤，莫离军傅光越，新泉军唐朝英，豆卢军能昌仁，健康军李广琛，以及张掖独立营、交城独立团、白亭独立团各主将。</p>
这些人的身家背景，都是李琩接下来的日子要调查清楚的。</p>
不能单听安思顺一家之言，其他人的想法，李琩也需要知晓，多方综合，才能对一个人做出大致的判断。</p>
两天后，李光弼回来了。</p>
“盖嘉运就在凉州城，只有长子盖擎、次子盖威陪在他身边，哦对了，还有一个小妾，”</p>
李光弼将自己在凉州的所见所闻，一字不落的汇报给了李琩。</p>
包括盖嘉运平时除了喝酒就是赌博，整个人看起来像一个无所事事的闲人，根本没有一点节度使的样子。</p>
但是整个凉州城，上到官员下到平民，对其极为爱戴，所以李光弼认为，要是在凉州动手，怕是他们事后出不了凉州城。</p>
盖嘉运有一个外号，叫做瀚海侯，其实他没有爵位，只有勋位，正二品的上柱国。</p>
他的这个外号，源自于北庭都护府最精锐的瀚海军，是他一手创办的，不过他在瀚海军的嫡系，眼下都被带去了河西，比如乌怀愿。</p>
人家的战功非常彪悍，前年于长安献俘赖着不走，原因其实很简单，不满意李隆基的赏赐。</p>
俘虏碎叶国吐火仙可汗，偷袭怛罗斯城，生擒黑姓可汗尔微特勒，占领曳建城，使得西域处木昆、鼠尼施、弓月等部皆率众内附大唐，威震西陲。</p>
可以说，西域前年那场大动乱，是人家一手摆平的，这样的功劳，却没有封爵，说明什么？</p>
说明皇帝有意盖嘉运这一派的势力，由盖嘉运而来，也从盖嘉运而断。</p>
勋爵是可以承袭的，没有勋爵，代表盖嘉运的子孙不会受到重用，那么盖嘉运一死，以他为首的这些骄兵悍将集团，自然树倒猢狲散。</p>
与其说当时裴耀卿看他不爽，不如说裴耀卿是帮李隆基赶人家走。</p>
当下的西北防线，盖嘉运做过碛西节度使，统领安西、北庭，做过陇右节度使，河西节度使，三大防区的一把手都干过，有多少自己人，数都数不清，此人在西北一带的威望，不做第二人想。</p>
所以李琩终于反应过来，盖嘉运其实是对李隆基不满，而李隆基也清楚，所以才着急弄死人家。</p>
裴耀卿漏泄中枢大事，连李琩都能猜到，李隆基和李林甫能不知道？</p>
都特么在演戏呢。</p>
功劳太大也是罪啊。</p>
“他有六个儿子，除了长子次子，剩下的都在长安，”李光弼道：</p>
“他未必舍不下，毕竟长子在身边，我们最好还是能将他诱出凉州城，否则是事成之日，多半也是身死之时。”</p>
李琩面无表情的坐着，默不作声。</p>
太艰难了......我怎么揽了这样一件差事？</p>
历史上负责与中枢唱双簧，弹劾盖嘉运的人叫做韦恒，是以河西黜陟使的身份巡查陇右的时候，弹劾盖嘉运恃托中贵，公为非法，兼伪叙功劳。</p>
即使这样，仍然没有动了人家，直到丢了石堡城，整个陇右军心涣散，士气大跌，朝堂震怒，基哥这才将盖嘉运拿下。</p>
没有大的过错做为正当借口，确实动不了藩镇节度。</p>
凉州城不能动手，还能去哪呢？</p>
诱使盖嘉运出城？人家的智商怕不是比自己只高不低，会上这个当？</p>
李琩的心情很糟糕......</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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