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轩被抬回了寓所,七叔不得不继续给他开药方。 这次是两副。 一服是外敷,为的是他被水泡了的伤口。 一副是内服,为的是驱散他体内的情药。 这两日,为了怕出事,谢苒被十二叔勒令在屋子里背熟阵法图。 除了送爷爷他们上船,她就再也没有出过门。 阵法图对于谢苒来说,并不算太难。 但是太快背下来也不是一件好事。 她总是情不自禁的想起与彭轩在水下的那一幕。 他的胸膛贴着自己,眉目间的炽热,让她每每想起都觉得脸红心跳。 偏偏这个时候,从外面回来的纵月告诉她:“听说那日彭将军跳入河中,是因为向女主示爱,结果郡主虽然属意将军,却觉得二人应该重新建立婚约之后,再有亲近举动。于是便婉拒了,彭将军恼羞成怒,便跳了河。” 谢苒原本用胳膊戳着下巴,一听这话,下巴直接从胳膊上掉下来了。 “你听谁说的?”谢苒问。 纵月道:“外面郡主的侍女传的。” “哦。” 谢苒低下头,觉得自己又欠揍了。 或许十二叔说得对,是自己多事了。 她也不想说什么了,又拿起了一旁的阵法图。 怎料纵月话音一转:“但是我总觉得,好像不是这个样子。即使郡主婉拒,也不是说二人就完全没有可能。不是已经留了活口说先重订婚约了吗?这话本身就自相矛盾啊。” 谢苒又把阵法图放下了。 只见纵月又说道:“彭将军病了两天,听说郡主让点翠去探望了几次,自己却一次没去。这跟之前赖在彭将军那里不走的做法,简直就是判若两人。恩,越想越蹊跷。” 谢苒憋了许久,手中的阵法图拿起来放下,都快摆弄坏了。 终于在午饭后憋出了一句话:“纵月,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纵月“噗呲”笑了出来,似乎等这句话已经很久了,放下手中的活计就往外走:“我知道,我这去找连勋聊聊。” “额,我是说” “懂的,小姐。这次彭将军的药还是七叔开的嘛,事关谢家的颜面,不得不重视啊。” 纵月笑嘻嘻的出门。 谢苒咬着嘴唇想了半天,似乎一切都很正常,但似乎也不正常。 她一度怀疑,自己露了什么马脚。 只是这一次,她没等到纵月回来,就听到了外面集结的号角声。 好好的,又不是毒洛杀到了门口,吹什么号角啊? 但是既然号角响了,她就必须要去看看。 她也终于有了不继续禁足的理由。 等她奔到郑麟的院子,才发现众将官已经都集结在此了。 首座设在廊下的台阶之上,郑麟和客襄云并肩而坐。 两个人的脸色都不怎么好看。 台阶之下,众将官议论纷纷,有的摇头叹气,有的扼腕叹息。 谢苒挤到李戬旁边,偷偷问他:“出什么事情了?怎么客将军也来了?” 李戬脸色发青,眉头拧成一疙瘩,看起来心情十分沉重:“薛青父子遇袭了,就在鸭子嘴那个地方。十几艘战船,足足沉了一半。” 一片阴郁立刻笼上了心头,谢苒忙问:“那薛青呢?薛老将军呢?” 李戬摇了摇头:“生死不知。” 谢苒的心“咯噔”一下子,仿佛掉入了万丈深渊。 此时,人已经来的差不多了。 郑麟便站起身:“诸位将官,既然都来了,那么咱们就开始吧。” 他的声音也沉痛不已:“薛老将军父子,乘船赶往朝天关,行至鸭子嘴附近,战船突遇奇袭,我军伤亡过半。” 众将官听了皆是哗然。 “啊?是何人所为?” “敢袭击落峪镇的战船,是西疆毒洛所为?岂有此理!他们的人在此做生意,客将军一直对他们十分客气,他们竟然敢偷袭?!” “依我看,咱们得赶快出兵啊。” 台下众说纷纭,郑麟看了看客襄云。 客襄云起身,对众人道:“此次我战船究竟遭遇何人袭击,目前还未曾查清。回来报信的军兵,直说那些人并不是驾船而至,也不是从岸上游过去的。鸭子嘴此地,水流湍急,寻常人不可能游过去。那些袭击他们的人,似乎是从船底进行了攻击,将船凿穿了。” “恩?西疆的人不是都不识水性吗?这从何说起呢?” 靖明辰觉得不可思议。 “靖将军说的不错,”客襄云深深的叹了口气:“据我所知,西疆根本没有水军,就连胡楔三十六部,也没有水军。这群人究竟从而来,为何袭击之后又能悄然身退,做到神不知鬼不觉,实在是让人觉得蹊跷。” “莫不是军中出了细作?”一人猜测。 郑麟捋着胡须:“不排除这种可能。为了查明真相,我和客将军决定,要尽快派人去一趟鸭子嘴。其他人等,跟随本帅,从陆路行进,直奔鸭子嘴,和薛将军父子剩下的人马汇合!” 客襄云也朗声道:“我今晨已经派快马去向陛下请旨,我要率落峪镇水兵和郑元帅一起出兵。此次不彻查战船遇袭一事,绝不回还!” 郑麟站起身,也对众人道:“客将军与我们一起出征,可谓如虎添翼!这一次,我们一定要将毒洛赶回西疆!驱除西虏!” 众将官齐齐拜道:“愿随元帅出征!荡平贼寇!” 这也算是一场誓师,接下来,各部分别准备,两日后,分陆路和水路出发。 陆路还是郑麟做元帅,水军上的事情自然是客襄云为主。 待众人散去,谢苒找到了客襄云。 “客姐姐,我爷爷,我爹,还有七叔他们,也是走的水路,他们会不会也遇上偷袭?” “应该不会。”客襄云拉着谢苒来到地图旁,指着上面的水路告诉她:“战船走的是元河兵道,水流急,河水深,一般的小船走的是支流。安国侯他们走的是商船的路,而且我派人沿途保护,你大可放心。” “哦。”谢苒点点头,一颗心算是暂时放下,她望着那兵道,又问:“如此说来,这趟薛青他们遇袭很是蹊跷,水深流急,如何能有人下去埋伏,凿穿战船那么厚的船底呢?姐姐该派水性好之人,去那水下一探究竟才是。” 客襄云点头微笑:“你我想到一块去了。” 说着,她伸手将身后一直跟随自己的旗牌官拉到面前:“要论水性好,恐怕我这里没人比得过曲焕。这一次,就让她带人下水吧。” 那旗牌官对着谢苒行礼:“谢将军,我们见过的。” 何止是见过? 除了不知道她叫曲焕,谢苒与她打过不知道多少次交道了。 一见是故人,谢苒便道:“客姐姐,我也懂得些水性,我可以不可以和曲将军一起去?” 客襄云思量片刻道:“这个不难。有曲焕在,她会保护好你的。不过,你如今在郑元帅麾下,需要得到他的首肯才好。” “这有何难?等我去请命就是!” 谢苒说完,就直奔郑麟那里去了。 开拔一干事宜,已经将郑麟忙的焦头烂额。 而且前面谢苒已经请辞了先锋官,如今就是个闲人,郑麟巴不得她找个地方待着别烦自己。 如今她又亲自找上门来。 郑麟满心欢喜,百忙之中还颇为敷衍的拍了拍她的肩膀以资鼓励:“谢苒,你能有这种觉悟非常好啊。我与客将军难得有合兵的机会,你去那里,可要听客将军吩咐,不可擅自行动啊。” 郑麟几乎是拍手欢送谢苒,如果时间允许,怕是要给她开个欢送会。 谢苒走出了郑麟的院子,就觉得老有人跟在自己的身后。 她一路走,后面的人就一路跟。 等走到无人处,谢苒猛地回头,看见那人是郑念。 那一刻,谢苒心中五味杂陈。 毕竟是曾经一起闯关,经历过生死的人。 从前她总喜欢欺负郑念,觉得他打不过自己,还蠢笨。 后来相处久了,才知道这个人心并不坏。 可是,如今情况完全变了。 她冷了许久,终于憋出了一个不是很自然的笑: “怎么了?少帅爷找我有事?” 他先是往前走了几步,又停下来。 抬起头,眼神极不自然的望向谢苒:“谢苒,这一次,我们还可以一起吗?” “这一次,恐怕不能了。” 谢苒抱歉的摇摇头,看似随意,其实早就知道他要这么问,也就早就想好了要这样回答他:“我刚才不是和你爹已经说了吗?我要去客姐姐的水军那边帮忙去了。” 然后,她还给了他一个非常友好的笑容:“郑念,其实你战力不错。如今独挑全军的先锋大梁,又有必须赐予的金丝铠甲护体,一定会所向披靡的。你自信一点,好不好?” 说完她就想走了,她不想听他在絮叨下去。 她自然知道,以郑念的那个脑袋瓜子,是没有奏报时移花接木这样的手段的。 但是,毕竟是郑念抢走了她的功劳,她没办法让自己像以前一样对他了。 此时,郑念开始抽泣,他哆哆嗦嗦的说出了一句,让谢苒匪夷所思的话。 “谢苒,我害怕,我爹每天都在逼我喝一种奇怪的汤药。” 他眼神里充满了恐惧:“我觉得,我可能要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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