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风起

临近年底，天寒地冻，乌云蔽日，风一阵紧过一阵。 孙福儿一手拎着一壶热水，另一只手搓了搓冻红的耳朵，快步拐进了偏僻的宫巷。 这是往顺意阁去的路，平时虽然没有什么人来，但依然有人当值，地上扫得干干净净的。 宫中不允许疾跑，孙福儿就尽可能让步子迈得快些。 等她到了门口，嘉音姑姑候着，接过来，道：“辛苦了。快去歇歇吧！” 顺意阁本来也是有小火炉的，这两日坏了，送去内务府换，小太监直接回说快过节，各处火炉都吃紧，匀不出来好的，暂时让从大厨房里拎热水，等节后再说。 这事儿，人家这么办没错。到底顺意阁的主子是徐选侍，品级在嫔妃里面是最末等，没见过天颜。内务府这么久了，都没有盘剥，已经很好了。 就是顺意阁当差的底下人多了差事。 按规矩，选侍身边有两个宫女，两个太监伺候着。但之前跟徐选侍的老太监一病不起，一时之间，没人来补缺，就只剩下一个小橙子。 小橙子才十岁出头，半大的孩子。于是，拎水的差事就落到了孙福儿头上。 没过一会儿，嘉音姑姑就走过来，把壶递给她，道：“你跟小橙子也喝口热水。” 孙福儿接过，壶里头还有些热水，赶紧喊来小橙子。 这个天，水冷得快。这会子壶里水也不烫了，两个人一个一个大茶碗，痛快地喝下去，觉得身上都热乎起来。 天色越发暗沉，孙福儿歇了一会儿，就带着小橙子出门提晚膳。 嫔以上，是一宫主位，能在自个宫里设小膳房，低等嫔妃们连带伺候她们的人，都吃大厨房的膳食。 小橙子提着灯：“福姐姐，嘉音姑姑下个月就要出宫了吗？那顺意阁的人就更少了。” 宫女到二十五岁，就可以离宫。嘉音姑姑满了岁数，递了牌子，上头也批了，等过完年，就可以出宫了。 孙福儿手里拿着空水壶，道：“嗯。咱们好好当差就是了。” 小橙子很失落：“嘉音姑姑这么一走，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再见了。” 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再也见不到了。 孙福儿道：“那这阵子就好好替嘉音姑姑分担！” 小橙子道：“谁会来呢？” 比起离开的人，小橙子更关注谁会来。 毕竟孙福儿才十五岁，按照惯例，几乎不可能直接被提为姑姑。 顺意阁到明年空缺有两人，都是管事的，级别能上去，事情不算烦，会有人愿意来填。 孙福儿笑了笑：“谁来，咱们不是都得好好当差。” 宫里的事情太多，能够窝在一个小角落里，安生过日子就已经很好了。 余下的，她也管不了太多。 反正，前头多少年，孙福儿自个儿能定得下来的事儿，十件里头没有一件，尤其是转折点，真是从来都由命，半点不由人。 孙福儿瞧得出来，小橙子是有上进心的。 太监跟宫女不一样。宫女还能指望熬到岁数出去；太监是去了根的人，一旦进了宫，一辈子就在这四四方方的天地里。 小橙子迟疑了一下：“姐姐，我大概明天就去承乾宫当差了。” 他有个老乡在那当差，把几年攒下来的体己砸了进去，总算走通了门路，可以去了。徐选侍人虽然好，但是个连节下的阖宫宴都称病告假的主子，给不了他想要的。 孙福儿在宫里混了几年，也有消息渠道，早听到了风声，只是道：“万事保全自己为先，好好干。” 当今皇帝没有立后，皇贵妃、贵妃的位置也空着。承乾宫的主位是德妃曹珀是礼部尚书的嫡长女，去年入宫的，现在和淑妃林素素一道协理六宫庶务，是问鼎后位的热门人选。 小橙子这是上赶着去烧热灶台了。 到底人总想往高处走。 小橙子道：“姐姐待我很好，日后，有什么可以帮得上的，我一定尽力。” 孙福儿笑道：“好。” 说过这几句，过了岔道口，来往的下人们就多了，两人掩口不提，慢慢地往大厨房这边来。 到点了，各处都来提膳。低等嫔妃的膳食早就摆了一排放那。 选侍的份例就那么多，连同下人的，两个食盒也就装满了。 孙福儿一手提一个，让小橙子再薅一壶热水。顺意阁里虽然没有小火炉，但有炭盆。把水壶放在上头，水不会凉，夜里喝的热水有着落。 至于梳洗的水，有炭盆，就有办法。把这半个月对付下去，她拿回来小火炉，就方便了。 孙福儿是可以去其他处借个小火炉。但徐选侍自个从头到尾都没吭声，顺意阁下人里是嘉音姑姑牵头，她也没有发话，孙福儿就不多事了。 忽然，一阵热闹，好多人都跑到外头看。 孙福儿也跟着看：“好热闹！” 大厨房的小太监小季子，冲口而出，笑着道：“皇上陪淑妃娘娘在太液池放烟花呢！我们在这也能看见。” 明晃晃的是烟花五彩缤纷地盛开在夜空，暗戳戳显摆的是帝王的偏宠。 孙福儿看了两眼，夸了好看，然后对小橙子笑道：“我们走吧。” 快年下，全宫的膳食都好些，徐选侍的晚膳就有四喜丸子，可这道菜冷了就不好吃了。 等到僻静处，小橙子才道：“今年怎么不是德妃娘娘一起看烟花？” 去年这时候，可是淑妃、德妃一左一右伴驾的。而且德妃刚刚封妃，又是新宠，风头更劲些。 孙福儿笑了笑，没有回答。 圣心难测，翻覆之间，谁赢谁输，真未可知。好在顺意阁是个省心的地儿，她来当差的这一年，总算可以睡得安稳。 可两个人还没进顺意阁，就见外头多了一圈太监。 孙福儿认出来有张脸是尚事局的人，心往下一沉。 尚事局可不是什么好地方，犯了错的宫女太监，甚至一些低等嫔妃，都会被拖进去受罚。 只是徐选侍都与世无争成这个样子了，又能有什么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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