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待凶残又实力不对等的敌人,林默默云淡风轻地表示,就该朝着敌人的痛点上戳。 含蓄点来说就是要攻其必救。 她毫不畏惧,挺直虚弱的身板伫立在原地,眼里迸射出凶狠的火光: “来呀!你敢来,今个我就帮你把肚子里的货卸了!” 张牙舞爪的母夜叉一般的徐氏,像是跳得正欢的玩偶被按下了暂停键,呆立当场。 手中的扫把也骤然坠地,扬起一层薄尘。 半晌,她才结结巴巴地恨声道:“你……你……你怎么能这般狠……我肚里的可是你弟弟!” 这是什么狗屁逻辑! 林默默对她这话嗤之以鼻。 自己行凶作恶,却不许受害者反击,难道受害者就该坐以待毙、遂了恶人的意,才是恶人眼中完美的人。 那是不是还该给这个不幸的人,颁个“最完美的最受者”奖杯呢? 去他的“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她林默默做不到! 你一个当母亲的都舍得带着肚里的孩子冲锋陷阵,就该有可能会失去这个孩子的觉悟。 她狠起来连自己都杀,岂会在乎一个不知成没成型的胚胎? “啊——,好疼!”徐氏骤然肚子一痛,身子前倾。 她一脸惊恐地盯着林默默,空出来的双手护着肚子直往后退。 这个平日屁都不敢放一个的二闺女,眼下要是被逼急了是真的敢杀人! 尤其是那一双刀子一般的厉眼剜在她肚子上,肚里的孩子受惊了似的,跟着拿脚踹她。 林志强被吓的退到她娘身边,嚷道:“娘,这哪里是二丫,分明就是恶鬼跟咱们讨命来了。对,这肯定不是二丫……别是昨晚被鬼上身了吧?娘,娘怎么办啊?要不要请个道士回来驱鬼?” “胡说什么呢?” 徐氏难得对儿子板起一张脸说话,随即就语气一缓,“青天白日的哪里来的鬼。” 这死丫头不过是只被逼急了的兔子,要张嘴咬人呢。 再说家里的积蓄都给他爹看伤用尽了,眼下也就十几文的活钱了,就是有鬼这点子钱也请不来道士。 这会就算有钱也该用在救人上。 徐氏从来没觉得这么憋屈过,憋屈中又夹杂一丝委屈。 她对女儿向来非打即骂。 老天爷,今个怎么就打不得骂不得了,不就是要卖了她们姐妹吗?又不是要逼死她们,怎么就从温顺的小花猫一下就变成凶狠的大老虎了。 为了炕上昏迷不醒的男人,徐氏不得不委曲求全一回,觉得既然硬的不行,就来软的好了。 想着男子躺在炕上五六日了,生死未卜的,家里存的二十两银子都花光了,外面还欠下一屁股债。 儿子还顶不起门户,温驯的女儿又忽然炸了毛,不肯卖身救父。 要是人家那懂事的闺女,见家里这般光景早就自卖自身了,她家这两死丫头不但没这个觉悟,一听卖身还敢跳起来跟家里拧着来。 嗳!要不说她命苦呢,没生下个好闺女,闺女炸了毛,她这个当娘的是打不得也骂不得,还要上赶着哄。 想着想着,眼泪不觉“啪嗒啪嗒”地就掉了下来。 徐氏忙收敛心绪,抬袖抹着一把眼泪,冲着林默默道:“二丫,娘也不想卖你跟三丫啊,可你爹昏迷不醒七八天,再不上县里请个好点的大夫,怕是真的活不成了。 “可这些日子你爹的汤药就没断过,家里的那十来两银子早花光了,要不卖了你们姐俩,上哪弄银子给你爹请大夫?呜呜呜……” 越说越伤心,原是哭给这姐俩看的。 后来就真伤心了,都有控制不住。 这时,自觉委屈的林志强不服气地补刀子:“可不是咋地?要不是为了去县里请大夫给爹瞧病,真当谁稀罕卖你们!” “有难处,一家人大可以坐下来商量着来,那有遇事一言不合就卖女儿的,这回卖光了女儿,下回家里有难处了,是不是就该卖林志强了,还是说你肚里这个最好能是个女娃,下回可以接着卖?”林默默才不吃这套。 办法总比困难多。 一言不合,就把卖女儿当物件一样卖出去换钱的行为。 恕她不能接受。 上一世新闻报道里,那些被拐卖到偏远之地的女人,过的都是什么猪狗不如的日子: 买家把一个个好端端大有前途的女孩逼得精神不正常,就这还要牲畜一样地用铁链子拴在囚笼中,衣不蔽体、食不果腹,一个接一个地生孩子…… 即便被解救,曾经一个个鲜活的生命,也因终年无尽的折磨早就失去了对自由的想往,与对生活的热情,变得麻木如同行尸走肉。 有的放不下孩子不愿离去,有的是卖家不肯放人,也有无人认领的。 解救者寥寥,更多的受难者依旧默默无闻地在地狱里受苦。 即便此类事件有幸被报道出来,相关部门与涉事人员也会自甘成为帮凶,跳出来帮着打掩护、包庇,混淆视听…… 每次看到这样的报道,林默默就无比心痛。 不敢想都21世纪了,竟还有这样针对女性的人间罪恶,不断地异地上演。 最让人气愤的是对于人贩子与买家,却往往略施小惩就轻轻揭过了。 尤其是买家往往屁事没有。 瀚如烟海的律法,竟对这一帮人渣集体失声,无比地纵容。 而一个个被毁了的大好人生与前途的女孩,似乎只能自认倒霉。 被狗咬得体无完肤,奄奄一息,却又找不到肯为她们伸张正义的官方与律法,只能独自吞下所有的委屈与不甘。 她们该是多么的绝望与无助啊! 故此,当林默默意识到自己被拐的那一刻,决然地选择用一个悲剧终结另一个悲剧。 这个世界无论演变得多么先进,唯一不变的就是,始终都对弱者充满了恶意! 有人会说古代被卖未必有这么悲惨。 会说林家都这么穷了,一家人又重男轻女,还不如卖身进富贵人家,至少吃穿不愁,总比家里享福多了。 是吃穿不愁,却是用尊严与自由换的。 卖身契就像孙悟空头上的紧箍咒,生死全由他人掌控,跟傀儡戏中的提线木偶也没多大分别。 心疼儿女的人家,谁乐意让儿女去富贵人家为奴做婢的? “什么女娃?人家都说这胎看着是个男娃!”徐氏立即反驳道。 死鬼男人眼看着怕是救不活了,这是她最后一个孩子了。 她可是一心巴望着这一胎一定要生个男娃才好。 两个儿子傍身,她在林家底气才更足。 想到这里她不觉气壮了几分,质问林默默:“你不肯卖身,那你说你爹还救不救了?” “救,怎么不救,女娃不值钱买不上价,这不是有个壮小伙吗?差不多能卖五十两银子呢?我这就把他牵去镇上卖了,好给爹上县城请大夫去。”林默默瞅了一眼林志强,闲闲地道。 林志强脑袋一歪,就冲着林默默狂喷口水:“你放屁!我是林家独苗,卖了我,谁给林家传宗接代去?” 这死丫头太欠揍了,竟然敢卖他! 一边摩挲着小妹干涩的小脸,林默默一边一本正经地道:“娘不是说肚里的是男娃吗?怎么就不能为林家传宗接代? “再说了,你好赌的名声早传到十里八乡了,哪还能娶到媳妇啊?又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地里的农活也指望不上你,还不如废物利用一下,卖了给爹瞧病。” 这教物尽其用,懂不懂? 稍作停顿,她摆出一副为你着想的模样:“等爹病好攒下银子,再把你赎回来就是了。你还落得一个卖身救父的好名声,也能把你身上那好赌的臭名洗一洗,混个媳妇回来呢。 “两全其美,多好的事啊,娘你说是吧?” 话毕,她还冲着徐氏笑了笑。 “胡说!怎么也轮不到卖你哥,就算我肚里这个是男娃,也没有卖你哥的道理。你少在这说那些不靠谱的,赶紧说说去哪里寻银子救你爹,你爹要是没了,咱们一家子都得跟着喝西北风去。” 卖徐志强? 把儿子当眼珠子疼的徐氏,又不是得了失心疯,怎么可能顺着她的话说,反而催促起她说正事。 总不能真看着那死鬼男人这么去了吧? 这么一大家子,马上又要添一张嘴,她可养活不来。 大儿子也指望不上,这副担子只能让炕上的那个死鬼,继续扛下去。 “家里就没有一两样值钱的物件?” “你当咱们祖上是什么官宦人家?泥腿子出身……” “娘,我听我爷说咱家祖上当过县令,这才置办来一副家业,嗳!可惜,我没生到好时候,不然,我也能当个使奴唤婢的公子哥了。” “哦,好像还真有这么回事。不过,那都是老早以前的事了,到你爷这一辈,家里就剩下四十亩地了,到了你爹这里分了十亩,去年卖了一半还债,到你手里可能就更少了。” 徐氏望着儿子心酸不已。 “对呀,可以卖地啊!”林默默灵光一闪。 为好大儿还债都舍得卖地,没道理为救家里的顶梁柱就不舍得了,反正落在这个赌徒手里也保不住的,不然现在卖了,钱好歹用到了正道上。 徐氏急了,怒斥出声:“放屁!家里就剩这点地了,卖了咱们吃什么喝什么?再说这地是传到你大哥手里的。” “传到你好大儿手里,给他卖了再去赌?”林默默呛声道。 “你个死丫头,怎么老提赌钱的事,自从上次赌过后我哪有再去过?你别冤枉好人!” 林徐氏也帮腔道:“卖地的事不许再提了,你要是想不来别的主意,就只能把你们姐俩卖了。” 宁可卖女儿,也绝不肯卖家里的地。 舍命不舍财,算你狠! 林默默不介意在她伤口上撒点盐:“你可想好了,爹就是醒了,他这腿也得养上大半年下不了地。要是把我们姐妹卖了,到时候家里地里的活,可都落在你一人身上了,你是成心不想要肚里的男娃了是吧? “等你累倒瘫在炕上了,你觉得你这个好吃懒做的好大儿子,是能给你端上一碗饭,洗上一件衣裳,还是能替你把地里的农活担起来,或者是能帮你伺候炕上养病的爹?” “那你说怎么办?反正地不能卖!” 虽然被闺女击中了软肋气弱了下来,但固执的徐氏还是摆明了态度。 “对,地不能卖!”林志强凑近他娘跟着附和。 农家小院中,母子俩对峙姐妹俩。 鹿死谁手犹未可知。 “咕噜咕噜……” 这时,一阵响亮而不合时宜的叫声,打破了双方紧张的对峙局面。 林默默的肚子再次提出了抗议。 “咕噜咕噜” 就跟打哈欠会传染一样,有了个带头闹事的的,三丫的小肚子登时也跟着唱起了歌。 她也好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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