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馒头渣

林三丫很怕失去这个家里唯一能给她温暖的二姐，趁娘与大哥去了正屋没瞧见，赶忙用手拾起来，往自己嘴里塞。 “小妹，你干啥！” 林默默以为她要把地上的馒头渣丢出去，毁尸灭迹，怎么也没料到她会这么干。 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来不及阻止了，只能震惊地看着小女孩，把自己吐出来的东西吞了下去。 不由有些犯呕。 “以后不能这样了，掉在地上的东西不干净，吃下去会生病的！再说，你怎么能捡别人吃过的东西……以后不许这样了！” 林默默只得进行事后教育，免得她下次再犯。 她觉得自己的口气有些生硬，遂放缓了声音，“二姐晓得你也是好心，怕被娘发现了再打二姐，不过，咱们可以捡起来丢进灶膛里，一样不会被发现。” 她觉得自己这一番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小妹也应该就知错了。 却忘了两人虽为姐妹，却在思想与眼界上，隔着一条比银河还要宽广的横沟呢。 “可……这么金贵粮食怎么能糟蹋呢？”林三丫见二姐没生气，就委屈巴巴地解释起来。 林默默：“……” 好吧，合着源头在她身上呢。 她要是不吐了出来也就没这事了。 “这事……也怪二姐，不该浪费粮食，二姐跟你认错。” 有错必改，也是林默默身上的一个美德，“不过，二姐刚说的话，你也要记住了，脏东西不能吃！” 见二姐竟然跟自己认错，林三丫也小鸡啄米似的，乖乖地点头答应了。 林默默这才松了一口气，起身子担笼里取了一个馒头，再次递给她，“放心吃吧。娘不会打人的，二姐还要想主意救爹呢。” “嗯。”林三丫被说服了。 她宝贝地接过了梦中情馍，拎着小凳子坐回灶前边烧水，边小口地啃着馒头。 而林默默也小口小口地咬着馒头，在屋里转悠起来。 屋门正对着灶膛，进门后左右各有两扇不大的窗户。 厨房这边窗下是张大案板，靠墙摆着一个三层的原木碗橱，挨着灶膛的里墙堆着一堆柴火。 有木柴，也有引火用的麦秸。 这间灶房并不是独立的，还带着一铺火炕，且灶膛连通着火炕，灶下一烧火，热气自会窜入炕洞，炕也会跟着热起来。 此刻，林默默的目光，越过灶台上那一道矮墙，就看到炕上正躺着一个人。 迟疑了一下，她伸着脖子把嘴里的馒头强行咽下，这才踱步过去。 棉被下的人纹丝不动，闭着双目，也不知这样睡了多久了。 刚一凑近，就能闻道一股令人皱眉的气味，林默默下意识地屏息退后两步，才敢重新呼吸。 这人皮肤黝黑而粗糙，眉头微皱，面相偏忠厚老实，五官也不算难看，想来林志强多半是继承了他爹的相貌。 不过，此人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要老很多。 按说，三十多岁的汉子正是身强力壮的年纪，身上不应该出现这样的老态。 但谁又能猜准，一个以务农为生的庄稼汉的年龄呢？ 这人不止是林志强的爹。 也是林二丫与林三丫的爹。 在林二丫的记忆力里，这爹似乎比娘要好些，虽然也同样重男轻女，但并不像她娘那样随意打骂她们。 除此，似乎对闺女们也没有再多的关照了。 林默默觉得，有个林徐氏在前冲锋陷阵的，压根就不需要这个爹动手了。 有人说漠视是对一个人最大的侮辱。 照此看来，闺女们可能在这个当爹的心里，从来就没有过一席之地。 小透明一枚。 可现在为了救他，却必须牺牲没有一席之地的林二丫与林三丫。 古往今来，世间岂止不存在平等。 也同样不存在公平与正义。 “唧唧唧……” 树上鸟雀的叫声，听起来十分欢快，像是在迎接着谁的到来一样。 村道上。 一高一矮两个瘦弱的身影，紧挨在一起，缓步前行。 “二姐，咱们去干啥？” “借钱。” “去哪里借？咱爷与大伯三叔四叔那里，上回都借过了，还能去哪里借啊？” 没错。 以林默默不太聪明的脑瓜子，能想到的唯一法子，就是借钱了。 看病请大夫需要真金白银，魂穿乍到、两袖清风的林默默没本事无中生有，现赚钱也不赶趟。 家里唯一还值点钱的地，又不能卖了换钱。 那么除了跟人借钱，这操蛋的现实还有别的路给她走吗？ 总之，必须要先度过了眼前这道坎，她再考虑赚钱还账的事吧。 她是看出来了。 要是今儿拿不回银子，比包公还铁面无情的那母子俩，就会吃了秤砣铁了心，非得把她们姐俩给卖了不可。 即便她在村里把事闹开了，林徐氏一抹眼泪嚎上两句：“哪个当娘的就肯卖闺女了，这不都是给逼的没法子了吗？ “大伙又不是不晓得，她爹正躺在炕上等着救命呢，不把闺女卖了，哪有银子继续请大夫啊？要是哪家肯借我几两银子，我肯定就不卖了。” 这话犹比“号令天下莫敢不从”的屠龙宝刀。 宝刀一亮，谁与争锋？ 估计还打算再劝一劝的村人，也都闭口无言，装起哑巴来了。 那家里有几个闲钱的，怕被借走了，还不得立马作鸟兽散，那溜得快的没准还能跑出一道残影来呢。 刚出门前，那俩货又拿卖人的话威胁了两姐妹一回。 林默默自然不敢等闲视之。 至于上哪借？ 林默默也有自己的考量。 一个村里再穷总有几户家境还算富裕的，这样的人家就是她的目标客户。 不对，应该说是她的目标求助对象！ 饭好吃，钱难借。 何况她还是一个十四岁的毛丫头，想借钱更是难上加难。 但这南墙，她势必要撞一撞，才肯罢休的。 “二姐，二姐！”林三丫摇晃着林默默的手臂，再次询问，“咱们要去哪里借钱？爹吃药都花了那么多银子了，人家肯借给咱们吗？” 上村里人家借钱这事，小丫头摆明了不看好。 她这么小的人，都懂得自家穷得还不起，哪还有人会傻的借钱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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