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泉州到漳州也是二百余里。他越向前走,遇见的官军越多。向人打听,得知官军正在调集兵力,要彻底剿灭漳州的残匪。道一愈发担心,此去必然风险重重,可又不能不去。 四天后,他到了漳州城下。为防叛军奸细入城作乱,城门把守严密,人人都要搜身,兵器一律不许入城。 道一见此情景,打消了入城的念头,便在城外的集市上吃了顿饭。 同他一样不想入城的人还不少。集市上的茶挡十分热闹,几张大桌摆开,茶客们围坐一起,边喝茶边谈天。道一也买了一大碗茶。 不同于在杭州清香扑鼻的龙井,本地茶颇具特色,据说茶叶采摘十分费时,需一天才能采一筐,又得费一天才能运出山来,因而茶在筐中积压颠簸,等到蒸制时已然发紫,因此味道独特,回味甘鲜。 道一一边饮茶,一边留心听茶客们的谈话。本地话难懂,所幸有几桌是外地客,本地人正用官话向几个外地客讲解附近局势。道一连忙凑近前去听。 只听一个书生模样的中年人眉飞色舞地对同桌人说道: “听说这回朝廷可是下了血本了。建宁府的都元帅高兴亲自出马,与征蛮都元帅完都联兵一处,足有五万大军,将漳浦是围得水泄不通,定要剿灭这陈大举。 话说这陈大举也是响当当一号人物,前几年朝廷南下福建时,他就和那个什么文天祥,张世杰之流对抗过朝廷,听说还打进过浙西。两年前,也是他打进漳州城,杀了招讨使任大人,这才惹得朝廷动怒,派来大军清剿。他干脆一不做二不休,自立为王,叫什么镇闽开国大王,号称有雄兵十万。 这回可有一番恶战要打。“ 一个外地客商打扮的汉子说:“可是,两个月前官府不是已经说陈大举死了么?还说完都已经班师回朝。会不会现在只是有人在冒陈大举之名继续闹事?或者官军不过是在清剿陈大举余党而已?” 中年书生自信地摇摇头:“不,要是陈大举已死,只是些余党,哪里用的了那么多官军。光漳州城里据说就有三千兵。” 外地客商说:“也对,若是朝廷这么容易就能把他灭了,前两年为何灭不了他,还让他打进了漳州城?” 一个年轻书生在一旁插嘴说:“前两年形势不同,那时陈大举有黄华帮忙。现在黄华投降了朝廷。听说,这次带兵来剿他的人当中就有黄华,还是什么副元帅呢。” 商人又问:“这黄华又是何许人也?” 年轻书生道:“我只知他是宁德那边干盐业出身。朝廷南下之时,他领着盐夫也起来造反,召集宁德一带的盐民,与陈大举一起打过仗,听说关系还不错。 反正这次他是降了朝廷,带着自己的兵反过来打陈大举。此消彼长,陈大举定是凶多吉少。陈大举说是有雄兵十万,其实我看他充其量不过万把人。“说着,年轻书生连连叹息。 商人道:”无论谁输谁赢,只有不打仗了,我们行商做买卖才能挣到钱。林生,照你这么说,仗很快就可以打完,对不对?“ 姓林的年轻书生肯定地点点头。那个中年书生却说道:”未必。” 林生扬起眉毛:“怎么就未必呢?” 中年书生只是故作神秘地微笑不语。 道一在旁边听他们讲来讲去就是没提到什么许夫人,有点心急,便凑上前去说:”这位大哥,陈大举能一呼百应,召集这么多人,当什么大王。他一定是什么世家子弟,出身名门吧?“ 中年书生看了他一眼:”和尚也问起俗事了啊?难得。就告诉你吧。 错!这陈大举家里是世代种田人,还特别穷。此人生来脾气倔,在他老家那一带是出名的。当初他还是个小孩子,就劝说全族搬到荒山上去开田,免受人家欺负。 可还有人说,他祖上其实是山客,到他爹这辈才下山种田。我看,或许真有其事,否则许夫人这回怎能说动那么多山客来救他。“ 道一听到许夫人三个字时,心中开始狂跳。不等他开口,旁边的商人却先问了:”怎么又冒出个许夫人?她是何人?“ 中年书生嘿嘿笑了两声:”亏你是个行商的,怎么连许夫人也不知道。那她丈夫许汗青你听说过没有?“ ”你是说福建的许百万?“商人眼睛立即变大。 ”就是他。“中年书生一拍桌子,”你知道泉州许百万就行了。许夫人就是他的夫人。娘家也是名门。她爹就是前朝闽广招讨使陈文龙。 那陈文龙可是前朝进士,听说还是射科状元。国朝南下之时,他镇守兴化,听说四次斩杀国朝使者,连他夫人的娘家人来劝降都被他砍了。后来他的副将降了朝廷,大开城门,这才把他抓了。他全家两子三女和他老母都被押往大都。他一路绝食到杭州就死了,儿女老母全部自尽,连弟弟,弟媳,叔叔也全死了,可算是满门忠烈。“ 说到此处,中年书生举袖抹了下眼睛,又喝了一大口茶。 商人催道:”张先生,你说了这么多许文龙,哦不,陈文龙。那许夫人,就是他女儿呢?“ 中年书生像说书人一般做了个手势,喝完杯中茶,才继续道:”你且听我慢慢道来。 陈文龙之女,许汉青之妻,那就更是奇女子了。听说她不但容貌出众,而且武功高强,自幼就喜欢舞枪弄刀,剑术尤其高明,擅使一对雌雄双剑,舞起来是水泼不入。而且她会轻功,有穿花贯风之术。她还喜欢女扮男装。 更奇的是,她从小并非在陈文龙身边长大,而是山客抚养成人,更拜那三十六洞洞主蓝太君为义母。因此国朝南下之时,许汗青散尽家财招募乡勇,而他夫人去山客中招兵也是一呼百应。 这是朝廷最为忌惮之处。“ 说到这里,中年书生忽然压低了声音:”我刚才说走了嘴,干脆就全告诉你们吧。听说,她这次已招了二十四洞山客来援助那陈大举。你们可别到处乱传。这可是只讲给你们听的。“ 道一听到最后,不由心头一喜。许夫人来援助陈大举,那么找到陈大举,必定就可以找到许夫人。 只听那商人说:”怎么会外传呢?张先生不愧是漳州万事通。在下佩服得紧。“ 道一也拱手道:”先生放心,在下一向守口如瓶。“ 中年书生却白了他一眼:”你这人到底是不是和尚?长得倒不错,说起话来怎么和俗人一样?“ 道一心里一惊,意识到自己的谈吐确是不像和尚,连忙说:”啊呀,小僧刚入佛门,施主莫怪。“ 几个茶客一同大笑。中年书生问:”小和尚,听你口音不是本地人,在何处出家?“ 道一说:”小僧一直在各地流浪,年前才在戴云寺归依佛祖。“ ”戴云寺,戴云寺,“中年书生想了想说:”啊,就是泉州北面那个戴云山上的。那你跑到这里来作甚?这兵荒马乱的。“ 对于这个问题,道一在路上早已想好。他未进漳州地界,就打听好漳州哪里有佛寺。刚才听中年书生说官军在漳浦进攻陈大举,便说道:”小僧奉主持之命去漳州白云寺传封口信。“ 中年书生摇摇头:”你不知道白云寺在何处?方才我说朝廷五万大军把漳浦围得水泄不通。那白云寺就在漳浦,你未必过得去呀。“ ”啊呀,那可如何是好?“道一故作惊讶。 中年书生想了想说:”他先往南去试一试。军爷见你是和尚,说不定就让你过去了。“ ”倘若过不去呢?“道一说,”望先生指点。小僧在此谢过了。“ 中年书生道:”实在不行,你不妨去雇条船从海上过去。在漳浦海边上岸,或许就绕过去了。就不知你身上盘缠够否。“ ”雇船要多少钱?“道一问。 ”这我也不知,你自己去问船家吧。“ 道一再次谢过中年书生,便离开茶档。他绕着漳州城城墙走,遇到一条向南的大路,问清楚此路通向漳浦,就上了路。没走几里便是一条河。桥上有官军把守,过桥的人要出示腰牌或文书才让过。 道一问路人得知,南边有很多官军,过桥的人要有漳州府总管发下的行文。 他不想回漳州城里再去弄什么行文,看河面不宽,就沿河向上游走,来到一僻静处,整好衣衫,运起轻功,从河面上直掠过去。过河后,再回到大路上继续南行。 南下的官道上随处可见官军。路两边的山丘植被茂盛,不时出现大大小小的营寨,旗帜飘扬,各种服装的官军队伍进进出出。有的队伍盔甲鲜明,士兵气色饱满,有的衣衫破旧,什么式样的都有,如同临时拉来的市人农夫,还有的光着画满蛇纹的上身,象野人一样。 道一在路边缓缓而行。或许官军看他是和尚,虽然身上带着剑,也没来盘问。 走了一个多时辰,他看到前面树林间有一座破旧的小庙,四周无人,倒十分僻静。 道一注意到小庙前面的空地上竖着一块大木牌,过去一看,上面写着几个大字: “ 郑虎臣诛贾似道于此。” 道一暗吃一惊,贾似道可是故宋权臣,当道三十余年,把个朝廷弄得江河日下,纵有前线将领百般努力也无济于事,后来他终于被革职流放岭南,听说死于途中。在杭州儒生聚会上,叶李痛骂的正是贾似道。难道他竟然是在此被人诛杀? 道一好奇心立盛,信步走到庙前,抬头一看,匾额上写着”木棉庵“三个字。原来是座尼姑庵。道一从未进过尼姑庵,也不知道身为和尚,进尼姑庵是否失礼。 正在踌躇之际,却隐约听到庵内传来响声,再凝神细听,竟似呼救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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