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城,山坡上。 天空阴沉的发黑,狂风吹动着竹林,竹叶飒飒作响,云层里传来滚滚雷声,一阵肃杀之气弥漫…… 几滴铜钱大的雨滴落下,砸在脸上有点疼,一道接着一道的霹雳闪电,照亮了众人,也照亮了堆在墓口的各种财宝。 镶嵌着玉片的棺材板上,趴着两条浑身接近透明的白蛇,绿幽幽的眼睛,看着这些来盗墓的人…… 雷雨交加,这对白蛇居然没有躲避? 张文龙和余猛站在一起,他俩被几十个从牢里放出来的死囚围住厮杀! …… 一道闪电刺破了天空,如蛟龙升腾,久久不绝,接着一声霹雳,直插大地! 瞬间,暴雨倾盆…… …… 双方都杀红了眼。 余猛刚才双腿被一个死囚用绳子勾住无法动弹,差点死掉! 现在他双腿没有了束缚…… 余猛很愤怒!他走到拿绳子的死囚尸体前,用绳子缠住了那个死尸的脖子…… 余猛拉着绑着死人的绳子一抡,暴雨电闪之下,那个死囚干瘦的尸体,被他抡了起来…… 一个死人身上滴着血,长辫子上都是鲜血,被余猛抡起来当了武器! 余猛冲向了那些包围上来的死囚们…… 死尸在空中飞舞…… 闪电雷霆之下,照亮了披头散发,手里还拎着死人的余猛。 他满脸是血的脸庞上,雨水和鲜血混杂一起不断流了下来…… …… “砰”,枪响了…… 是陈二爷手里德意志帝国1884年生产的管式弹仓步枪。 …… 曹知府吓得一哆嗦…… 张文龙拿着那把滴血的玄铁短刀,站在暴雨里,看着慢慢退下去的死囚们…… 那天,江城的雨,不再清澈! ……… 故事回到几个月前…… —————————————————~ 黑炭肚子有点饿,他从北方到京城来谋生,这是大清光绪年间。 他来了京城好几天了,还没有找到活儿干,口袋里的几个钱已经花完了,饥肠辘辘。 一个人在异乡如果很饿的时候,他往往并不会停下来休息,用来节省身体有限的能量。而是相反,越是饿的时候通常越喜欢往闹市去。 人是有动物属性的,从蒙昧时代的经验告诉我们,往往热闹的地方找到食物的机会更多。 总之,这一天,黑炭就溜达到了琉璃厂。 黑炭十七八岁的样子,他长的并不黑。 只是他在大山里长大,家乡的太阳毒,他又特别喜欢晒太阳,经常山坡上放羊一晒一天,皮肤就被晒得很黑,伙伴们都喜欢叫他黑炭。 其实他有名字,叫张文龙。 在他还没有成名之前,我们还是先叫他黑炭。 这天他没有晒太阳,因为他很饿,他还要找活儿干赚钱。 他远远的就看见六爷在古董店的门前晒太阳逗八哥。 那只八哥鸟在笼子里看见黑炭走来,冲着黑炭说: “爷吉祥,爷吉祥”。 黑炭第一次看到琉璃厂路边古物斑斓的东西,也第一次看见会说话的鸟,就好奇的站在鸟笼的旁边看着。 鸟笼放在店门前一个汉白玉花几上,六爷的躺椅就在旁边。 六爷看了看黑炭,眼前的小伙儿大概十七八岁,扎个小辫子,个子很高,身材偏瘦,有点邋遢,但是双眼有神,五官清秀,棱角分明,只是脸稍微有点黑…… 春天的京城风沙很大,黑炭两腮吹的有点红,甚至有点憔悴。 “喂,见过么?哪来的?” “奉天” “以前听说过有会说话的鸟,没想到还真有。” “你没见过的东西多着呢,两个脑袋的蛇,三只角的牛,大千世界无奇不有。鸟会说话算什么?” 就这样简单的二人对白,故事开始了。 说来也怪,六爷对这个没见过世面的年轻人并不反感,古董行的人都爱扯皮爱聊天,这可能是职业病。 只有在很短时间内和对方更多的语言交流中,才能捕捉到更详细的信息,以便于更了解产品,这适合任何谈判场所,古董也一样。 这种习惯也会影响着日常与人交往,他开始和黑炭侃大山,六爷,也爱侃。 “你干啥的?找到活没有?” “还没有,找活干的人太多了。” “兵荒马乱的,刚出来要小心点啊,吃饭没有?” “没有,饿了两天了” “哦,会喝酒么?” “不会喝,但是小时候偷着喝过一次。” “那你来吧!陪我喝一杯!我请你吃饭,中午了,我也饿了。” 黑炭不是一个胆小的人,只是有点不太相信,侧着头看着六爷。 这时六爷已经从躺椅上起来,他把鸟笼挂在树上的钩子上,转身把古董店的门锁了,就拉着黑炭的手直接走向了马路对面的一个小酒馆。 很多人就是这样,他喝酒就想找个人陪。 据说,这些人都是因为寂寞,我猜测六爷那天寂寞…… 六爷进了酒馆,老板和他寒暄一下,一看六爷就是常客。 他找了最里面的一张靠墙的桌子坐下,背靠着墙,脸朝着门。 这是他多年的习惯,后来黑炭也习惯了坐这个位置,因为这习惯后来救过他的命。 黑炭坐下,有点拘谨,他并不是自惭形秽,是六爷的热情让他有点不好意思。 六爷点了四个菜,两荤两素,还有两碟小菜,要了两壶老酒, “吃吧吃吧,多吃点,饿坏了吧?不够再要。” “好,谢谢大爷” 六爷并不大,四十多岁,北方的口音,又带点京腔,挺幽默,也很瘦,但不黑,很精干的样子。 黑炭后来说,他第一次见到六爷的唯一印象就是这人眼睛有瘆人毛,不怒自威,他眨眼的频率特别慢,他很随和,可是总会不经意间眼神有股杀气逼人,而他,是个商人…… 六爷自己倒了一杯酒,给黑炭也倒了一杯酒。 这酒馆也许因为靠近琉璃厂,酒杯用的也都很雅致。 黑炭仔细看了看酒杯,蓝色的青花瓷上面有点红彩,杯身上还有很多透明的圆点。 那时候,黑炭还不知道这叫玲珑瓷,玲珑瓷大概从元代就有生产,光绪时期盛行,这是一种非常复杂的制瓷工艺。 其工艺是先把坯体上的花纹进行透雕之后,然后通体再遍施薄釉,同时洞眼也得以墁平填满,但是洞眼的部位透光,由此称为玲珑瓷。 我小的时候,我太公就每次用这种杯子喝酒。杯子底部写着康熙年制,其实是光绪的前朝寄托款,印象很深刻…… 六爷喝酒极慢,喝酒的时候他不太爱说话。 喜欢侧着头看窗外若有所思,也不怎么吃菜,不时的抿几口酒。 “大爷,敬您,我干了!”黑炭站起身,鞠个躬,一口干了。 “慢点喝,没喝过酒的人,这样喝,一会就醉了” “咳咳,嗯嗯。” 黑炭被酒呛得干咳了几声答应着,不过脸色没有红,倒也没有那么黑了,有点发白。 “我喜欢吃小菜,将吃饱没吃饱的时候菜没了,才会意犹未尽…… 吃饭如此,与人交往也如此。 不过今天你使劲吃,吃饱,管够,以后学着少吃。” 六爷开始喜欢上了这个年轻人, 可能是黑炭站起来躬身一口烈酒干掉的豪气让他似曾相识,或者这人虽然来自乡下,但很懂礼数。 黑炭并不太懂他说的话的禅机,只是礼貌的点点头,而且,刚才这一杯喝急了真的有点上头。 他俩说着话聊着天,不知不觉的一人喝了一壶。 黑炭并没有风卷残云,他只是拣肉吃,因为他知道肉扛饿,他需要储备能量,他下一顿还没有着落 这时,小酒馆里的客人都满了,南腔北调,有点嘈杂。 忽然,六爷神色有点严峻。 他侧耳听着隔壁桌上两个人谈话。 隔壁桌上两人都是三十来岁年纪,穿着简单,但是神态警觉,不是本地人,他们在低声聊天。 “听说又出了东西,一个辽金金面罩和一只金靴子。 奇怪的是怎么会只有一只靴子,不合道理啊? 货还在他们手上,要价太高。”稍胖一点的人说, “你看到东西了么?“ “没看见,我年前回去,听老李头酒后说的。 他儿子死后没干几年,现在洗手不干这行了,还在大洼村自己住着。 我倒是想下手,怕拿不动,应该去看看,不行就动黑的。可是听说他们手头也挺硬,我们估计不行。” “老李还活着呢?他信息广。是要研究一下” “嗯,过几天我们去峰城” 六爷眼睛看着窗外,侧耳隐隐约约听到这些,听到金靴子,他留了个心…… 而且他认识这个峰城大洼村的老李。 两个人窃窃私语,声音越来越小了,像是商量什么。也很警觉的四处瞄了几眼看看周围,有没有人听他们说话,然后就低头吃饭。 他们没有喝酒,吃饭很快,吃完结账走人了。 六爷看向黑炭,笑了笑,“你叫什么名字?” “大爷,我姓张,叫张文龙,他们都叫我黑炭。” “嗯,是挺黑,吃饱了么?” “吃饱了” 他是吃饱了,今天六爷点的菜不少,量也很大。 “将来你打算干啥啊?” “不知道,我打算找个活干,以后挣钱了也养一只会说话的鸟” “好小子,你读过书么?” “小时候读过私塾,认识些字,后来家道中落,我才出来谋生来了。” “嗯。” 黑炭真的读过书,认识字。而且他有点天赋,就是记性极好,看东西几乎能过目不忘。 黑炭情不自禁的对眼前这个中年人很是亲近,不仅仅是因为他请自己吃了饱饭,而是这人身上有股魔力。 六爷说话若远若近,深不可测又有点神秘,还不那么市侩。听他说话很有意思,觉得让人亲近,又值得信赖。 “明天你要是还找不到活干,就来这地方找我,帮我打杂几天,跟我出去走一趟远门,敢么?” 黑炭也听见了隔壁桌人的谈话,觉得六爷说出去要走一趟,可能与此事有关。 黑炭稍微迟疑一下,心一横, “好的!我明天早上来,我不懂的地方你教我。谢谢大爷。” “哈哈哈,好,有胆识!合我胃口!我们吃完饭,走吧,你有点醉了,你住哪里?” “我没地方住,这两天住河边桥洞下,天气也不冷了。” “你今天住我家吧。” 黑炭真的醉了,他并没有推辞,他已经隐隐感到未来一生和这个人都有交集,这人可能会改变自己一生命运。 六爷说完,就喊伙计算账,和黑炭走出了酒馆。 他把鸟笼从树上摘下来,喂了水和食物,一手提溜着鸟笼,一只手挽着黑炭,顺着大街往和平门方向走去。 六爷的家离古董店不远,走路半小时就到了。 一个四合院,门锁着,他开门进去,里面面积很大,很整洁。 院子里有个石桌几个石凳,几张汉白玉花几,上面摆着几盆兰花,墙角有个锦鲤鱼池,里面几条锦鲤五颜六色,游来游去。 锦鲤池边栽着几棵紫竹,墙边一棵古树,很是嶙峋。 这棵树很粗,春天已经发了芽,长出嫩绿的叶子。 黑炭也不认识这是啥树,就是觉得这树皮好多疤痕,像是刀砍斧剁的痕迹,又像被箭射的树疤,坑坑洼洼,甚是沧桑。 院子地下铺着青砖,左边墙角一口水井。 水井口青石做成八角,比正常的井口要大,井上面架着辘轳。 六爷把厢房门打开,对黑炭说: “你今晚就住在这里吧,晚饭如果饿了,我们再出去吃,这里就我自己住。” “好的,大爷,吃饱了,应该不饿了” 他们中午吃的很慢,吃完已经下午两点多, 主要是黑炭已经喝醉了,如果不是硬撑着,估计倒在地上就睡着了。 如果一个人第一次喝白酒,喝了半斤一般都会醉,何况他喝了一斤。 据说酒量这东西都是逐渐练出来的。 六爷和黑炭一起走进了厢房,厢房也很整洁。 进门有个小小的厅,黑炭看见墙边放着两把古香古色的椅子。内屋里面放着一张雕刻复杂的罗汉床,墙边一个放被褥的红木顶箱柜。 黑炭特别注意到墙上挂着一幅画,画着好像是一只八哥,也许是一只乌鸦。 这鸟翻着白眼,淡淡几笔,一副桀骜不驯的样子,看纸张的颜色有些年头,都发黄了。 黑炭看着这幅画,好奇的问到:“大爷,这鸟的眼睛画的好奇怪啊?翻着白眼,怎么会这样画?” 黑炭醉了,胆子更大,啥都问。 “这是个和尚画的,二百多年了。” “那不是很值钱了么?” “不能说值钱,这画半真半假” “画怎么会有假?” 黑炭一脸茫然 “这画原来被人揭裱过,就是把真画揭下一层,一幅画就变成了两幅画,都是真的。 我这是第二层,所以颜色比第一层淡,这幅画有的地方补过笔墨。 这个画家叫朱耷,也叫八大山人,很有名的。” 黑炭听得迷迷糊糊,加上酒醉更感觉云里雾里。 “大爷,我想跟你学,我可以不要钱,你只要教我几招就行,我很能干的啥都能干,很勤快。” 黑炭感觉到这是一个机会,他想拜师。 那个年代,很讲究拜师学艺,黑炭虽然黑但是不傻,他觉得这个六爷是个高人。 他还觉得这人很亲近,有种依赖感。 虽然黑炭十八岁了,可是他毕竟涉世不深还算个孩子。 “哈哈,你想拜师?等我们出去一趟回来吧!看看再说! 你醉了,睡觉吧,行李都在那里放着,好好睡一觉,明天我们要出发。” 六爷说完用手指了指顶箱柜。 他笑了笑拍拍他肩膀,关门出去,回自己房间去了。 六爷虽然没有直接答应收他为徒,但是神态上已经接受了他这徒弟,只是可能还要一点考验。 毕竟一面之缘,黑炭也知道,如果不是借着酒劲,他估计还真不敢说拜师的话,他实在是醉的发晕。 六爷一出门,他就倒在罗汉床上衣服都没脱,一觉睡到了第二天早上。 那天,黑炭睡得很香,睡着之后,他做了一个奇怪的梦。 梦见画上面的那只八哥翻着白眼和他说话,说的什么,他记不住了。 后来那只八哥变成了一只苍鹰,背着他飞在天空 醒来之后,他似乎也记不清楚梦境。 他只是记得,从那一天起,他开始进入了古董行的江湖,他的一生也注定风起云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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