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大山里的婚礼

吕子蒙天都黑透了才从山外回来，只是，身边的女人身份已有所不同，去时，是女友，归来，已是妻子。 吕子蒙捧着那个叫做结婚证的红色小本本，笑的像一个傻子。 分别多年再重逢，你未娶，我未嫁，你心里还有我，我心里还有你，不是每个人都有这样的好运气。 穆宇琛第二天一大早就被吕子蒙叫到学校安装太阳能热水器了，据说，小两口在完成他们的终身大事之后，吕子蒙就带着他的新娘买了这个太阳能热水器，买完热水器之后，两个人才开始置办新婚用品还有过日子的厨具餐具，一副扎根山区教育，誓将支教进行到底的样子。 叶青青帮着新娘秦芳芳布置新房，新房是吕子蒙的那间单身宿舍，布置也就是在窗户上贴上大红喜字，婚床是两张单人床拼成的，上面大红色的喜被和床罩，把新娘子的脸也映衬成了喜庆的红。 叶青青看着安装太阳能热水器的两个男人，想起无法洗澡的难受，就开新娘子玩笑，道：“你的新郎很细心呢。” 秦芳芳也笑，说：“我真的不能忍受无法天天洗澡。” 吕老师领了结婚证的消息很快就在不大的村子里面传开了。 村里人自发给他们的吕老师举办了婚礼，在他们朴素的传统思想里，只有摆了酒席，办了婚礼才算是真正的结婚。 那是叶青青一生中参加的最值得纪念的婚礼，没有洁白的婚纱，却有火红的嫁衣。 昏睡中的李奶奶听到结婚两个字的时候，忽的一下又睁开了眼睛，她紧紧拉着叶青青，仿佛是怕一松手这个孙媳妇就跑了。 老人从老旧的樟木箱子里拿出了一套火红的嫁衣，红衣红裤还有一双红色的绣花婚鞋，嫁衣散发出来的浓重的樟脑香味道钻进鼻子，叶青青就想到了两个字：古董。 嫁衣是那种手工织成的土布做的，材质没有丝绸高贵，但针脚细密刺绣精美，能看出是出自巧姑娘之手。 这件式样怀古，粗布做成的大红嫁衣，是老人青葱年岁时为自己一针一线缝制的，那是一个女人对最美时刻的记忆。 老人仿佛还在梦中，她把吕老师的婚礼当成了自己孙儿的婚礼，笑盈盈的坚持要新娘子穿着这套嫁衣出嫁，述说这套嫁衣当年费了她多少功夫，婚礼当天惊艳了多少大姑娘小媳妇。 秦芳芳都要哭了，她嘴上说不在乎，内心深处多少还是有些没能穿上婚纱的遗憾，可她不能表现出来，她知道吕子蒙因为不能给她一场盛大的婚礼心里已经很不是滋味了，她不反感穿传统的红嫁衣，甚至觉得穿红嫁衣更新潮，可这套红嫁衣为什么不是真丝绸缎，为什么不是红裙而是红裤。 红袄红裤红鞋子，粗糙布料樟脑味，她哪里是新时代的新娘子，分明是旧社会的丑媳妇嘛。 叶青青就笑着劝说：“这才是时尚呢！你看，这式样多怀古！这绣工多么精美啊！这材质要绝迹了吧。” 秦芳芳咬牙切齿的对叶青青说：“你等着，我会记着你今天说的话，我会把这套衣服当宝贝收着，等你和穆总结婚的时候，我要亲眼看着你也穿着这套红嫁衣。” 叶青青的心“突”的猛跳了一下，飞快的看了穆宇琛一眼，虽然李奶奶糊涂着，把台上的新娘子又当成孙媳妇了，但她还是没有忍心说穿自己假女友的身份。 后来，秦芳芳果然说话算话，那天，秦芳芳惊讶的看着缓缓出场的叶青青，问身旁的丈夫吕子蒙，“我穿着这套红嫁衣的时候，是不是也是这样的效果。” 吕子蒙就在她耳朵边上说：“比她惊艳。” 秦芳芳听完就美滋滋的笑，其实那套红嫁衣她穿着并不合身，她是瘦高型的身材，那套红嫁衣穿在她的身上不但偏肥还有些短，她过长的脚更是没能穿上那双绣花鞋。 她特别留意了一下，叶青青脚上穿的正是那双绣花鞋，点缀在鞋尖处的小绒球在宽大的裤脚之下，随着叶青青的步子，时隐时现，说不出的诱惑。 秦芳芳不会晕乎到相信那天的自己比现在的叶青青更惊艳，新娘子秦芳芳没有新娘子叶青青惊艳，但那又怎样？只要她在丈夫的眼中是最惊艳的就足够了。 酒席上没有星级酒店的珍馐，却有山里人最纯真的心意，村长大喇叭广播：吕老师结婚了，吕老师结婚了。 村里敲锣打鼓放鞭炮，每家每户都贡献出自家的拿手好菜，好像吕老师结婚是村里几百年才等来的大喜事。 叶青青知道，那是山里人对他们吕老师最诚挚的感激。 新娘大概是喝不惯山里人自酿的高粱酒，刚喝一口就被呛的咳嗽连连，新郎怜惜的看着新娘，忙着给新娘捶背的同时，夺过了新娘手中的酒杯，“我替她喝。”他舍不得心爱的女人喝醉，但也不想负了山里人的热情。 新郎醉意渐浓的时候，在人们的起哄声中，主动的交代了他们爱情故事。 他们是同一所中学，同一所大学，她出身富贵，却生母早逝，重男轻女又爱美色的父亲把爱和钱都给了小儿子和小老婆，她这个长女的价值，似乎从母亲离开的那一刻就注定了，那就是联姻。 他出身普通，跟她一样也是没有亲妈疼的孩子，他从小就是后母的眼中钉，不到十八岁就开始独立，勤工俭学才勉强把大学读完。 她对他说：“咱们都是后娘养的。” 他对她说：“后娘养的又怎样，我们来到这个世上，就有存在的价值。” 两个经历相似的人相爱了。 他们的爱情不出意料的遭到了秦芳芳父亲的强烈反对，扬言要让想吃天鹅肉的穷小子付出代价。 秦芳芳对父亲说：“你要是敢伤害他，我就去死。” 父亲说：“那你就去死吧。” 秦芳芳仅有的对亲情的一点眷恋，在父亲对她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彻底消失了，她没有去死，她才不会去死呢，生父不疼后母不爱了这么多年，她都没有伤心的去死，现在，有那么好的人爱着，她又怎么会去死呢？ 那时候，大学毕业的吕子蒙在他们的城市找不到任何工作，他也想过，放弃吧，他这个连自己都养活不了的穷小子，配不上那么好的她。 秦芳芳就说了那句也曾对她父亲说过的话，她说：“吕子蒙，你要敢放弃我们的感情，我就去死。” 吕子蒙紧紧的抱着心爱的女孩，说：“我不放弃，我怎么舍得放弃。” 他给她写信，给她寄自拍的照片，讲述山里的花，山里的草，山里田间的禾苗，山里夜空中的星星，山里可爱的孩子，山里淳朴的乡亲。 秦芳芳签了后母给她的协议，自愿放弃继承权，并把名下母亲留给她的一处房产转到了小弟的名下，才终于获得了自由身。 吕子蒙问她：“后悔吗？我可能一辈子都给不了你以前那样的生活。” 她笑着说：“我以前过的是什么日子，你不知道吗？你或许给不了我富足的生活，可你能给我爱，给我自由。” 秦芳芳说：“我来这里，只为你。” 动情处，新郎深吻了新娘，让整个大山见证他们的爱情。 穆宇琛看着身旁的人，叶青青平静的脸上已挂上了点点荧光。 婚宴还没结束，李奶奶就又进入了昏睡模式。 他们是在吕子蒙婚礼结束后走的，走的时候，皮卡车里已经堆成了小山。 叶青青后来才知道，风运动分公司的经理会将这些东西逐一记录，然后，东西运往新城，钱送到山里。 叶青青从手腕上褪下了那个代表着家族传承的银镯子，还不到两天的时间，她似乎已经习惯了手腕上这个东西的存在，这个镯子刚戴上的时候，还觉得磨腕子，不知道何时竟没了感觉。 穆宇琛没有立刻去接那个镯子，他紧紧的抿着嘴角，心中莫名的烦躁，她竟这么迫不及待的要和他撇清关系吗？ “叶青青。”穆宇琛说：“其实，李奶奶一直都知道，我这个孙子是假的。” “什么？”叶青青简直不能相信，李奶奶分明是糊涂的。 “或许，第一次见到我的时候，她是糊涂的，但在那之后，我敢断定，她是在装糊涂。” 是的，那个几乎没有出过大山的老人，用她的智慧，明白的糊涂着，而我们大多数人，却是糊涂的明白着。 穆宇琛最终还是接过了那只镯子，有的事情可以糊涂，有些事情却不能糊涂，现在是假的，等到真的那天，他会亲手把这只镯子再戴到她的腕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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