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的时候，父亲就一直在告诫我，母亲生我的时候疼了足足三天才将我生下来，让我长大后务必好好照顾母亲。 每每听到这个话，母亲都会打断父亲的话，让我去过自己想过的生活。 彼时六岁的我不知道自己想过什么样的生活，可能只要鸡棚中的鸡能多下些蛋我就很开心了吧。 在我还没有想清楚我想要的未来时，一群巨龙袭过了我幼年时居住的村庄。 我是村子里为数不多的幸存者。 那时候，我八岁。 此时的我想要过的生活，希望我的父母还健在，过着普普通通的生活就很好。 家园被破坏后，我被同村一个婶婶收养。 我失去了父母，她失去了父母、丈夫、孩子。 比起我，她似乎要承受的痛苦更多。 她的孩子我自然也是认识的，同村的小孩子彼此之间都是玩伴。 也可以说我还失去了朋友。 我跟着婶婶离开了这个伤心的地方，她带着我去投奔了她的一个远亲，对外我成了她的孩子。 起初的投靠并不算太顺利。 那个时候的粮食并不算富足，没人原意收留一个带着拖油瓶的妇人。 更何况，那时候整个人类的处境都不是很好。 尤其是稍微大一点的城邦里。 好在婶婶很快就找到了一份工作。 那时候的我并不知道她在干什么，后来午夜梦回的时候，我总是再想，如果我早些知道她在干什么的话，会不会能让婶婶安度晚年？ 到底是寄人篱下，婶婶每次出门工作的时候，我也会跟着一起出去，然后估摸着时间，再回去。 这样可以少吃两顿饭，从而让婶婶少听些那家人的阴阳怪气。 不过我在外面乱逛的时候，也遇到了一个有意思的人，他教我保命的方法，教我攻击别人的方法。 后来很多年后，人类管这种方法叫魔法。 他说我是他见过最有天赋的人，短短三个月，他就说他没有什么可以再交给我的了。 在投靠这户人家的半年后，婶婶弄到了足够的钱，带着我从这里搬了出去。 原来她一直都知道我每天只吃一顿饭，在新家的第一天，她抱着我大哭了一场，她说她只剩下我了。 我知道她又是在透过我看着她自己的孩子。 我也很清楚，没有我的话，其实婶婶能过得很好。 我有些恨透了自己。 母亲当时其实也来得及逃跑的，可是为了保护我，她才被巨龙抓走，死无全尸。 婶婶抱着我痛哭的时候，我想，要是日后的日子我俩相依为命的话，等我长大了，我一定要好好报答婶婶。 可命运早就埋下了伏笔，婶婶死了。 死在了魔族的玩弄之中。 这一次，我彻底成为了孤儿。 当魔族派了奴隶将婶婶留下的东西送过来的时候，我更希望用这些东西换我的婶婶回来。 我想去找那些魔族算账，可却被那个男人拦下了，他说我去了除了送死，不会有别的下场了。 死很可怕吗？ 我的父母死了，村里的亲邻死了，把我带过来照顾的婶婶也死了。 这样看起来，似乎活着才更可怕一些。 那男人告诉我，要想给亲人报仇，只有一腔孤勇是不行的，要积累实力，要厚积薄发。 快九岁的我并不懂这些，我只想给婶婶报仇。 “那你父母的仇呢？” 是啊，龙族杀死了我的父母，魔族杀死了我的婶婶。 我的仇人不止一个。 婶婶走了一条很危险的路，去给魔族取乐，容易死，报酬却相当丰富。 那时候居住的房子被婶婶买了下来，我得以有一个立命之所。 魔族派人送来的东西，是挑衅，也是我活下去的筹码——那本该是婶婶最后一次去那里工作，要是活下来的话，我们两人这辈子都会衣食无忧。 可是婶婶没能活下来，这笔钱本来也不该落在我头上，似乎是某个魔族高兴，赏赐了一笔钱，领班看在婶婶可怜的份上，还是将大头送了过来。 这笔钱有多么庞大呢？ 它让我没有顾虑地活到了十五岁。 同年，我送走了那位教我魔法的男人。 他闭眼前还在叮嘱我，一定要确保出手有百分百的把握后才能真的出手。 三十七岁那年，我是整片大陆上最强的魔法师，有和任何魔族一战高下的实力。 这些年我拿着剩下的钱，在城邦里开了一家手工作坊，不愁饿到肚子。 同时，我还研究了不少乱七八糟的魔法，甚至还有占卜。 研究出来的魔法里面就有被后人称之为黑魔法的一种。 被称之为黑魔法，却是是这类魔法有些太特殊了，可以控制或者影响人的精神，还能在短时间内共享魔法能力等其他一系列能力。 怎么看都有些投机取巧、不正经的成分在里面。 钻研魔法的时候我似乎脱离了人类的范围。 我发现我好像并不会变老，魔法也在每天惊人的上升。 当魔法能力到达一定程度后，我已经开始做好准备对魔族还有龙族动手，来报我失去亲人之痛。 动手前，我占卜了一下此次行动的结果。 结果并不是很理想，我总觉得哪里有问题。 这些年，通过验证，我的占卜准确率还是很高的。 要是真如我现在的占卜结果来看，这趟还是不去的为好。 但我总是觉得不安心，又占卜了一次。 这次占卜的未来更加宽泛。 我看到了魔族的计划，以及人类全体的下场。 这和我又有什么关系呢？ 傲慢的龙族被魔族阴险地利用了，是龙族活该。 当天晚上，龙族再一次袭击了周遭的一个村庄。 我赶到的时候，在废墟中找到了一个孩子。 那孩子和我当年很像。 我学着婶婶的模样，带走了她。 她和我不同，她同样憎恨龙族，可她更希望以后不要再有人经历她现在所经历的。 我陷入了沉思。 我问她，她想要一个什么样的未来? 不同于我的茫然，小姑娘很有主见，“我希望有一天可以毫无顾虑地在这篇大陆上冒险，不用担心龙族的突发奇想，也不用担心魔族的野心勃勃。” 她说这话的时候，眼睛里闪着光。 那是我眼中从未出现过的光亮。 我依然不知道我想要一个什么样的未来，不过我觉得这个小姑娘口中的未来，似乎还挺不错的。 很可惜。 小姑娘死于了两年后的魔族动乱。 城邦里的魔族发生了内战，小姑娘被波及，我找到她的时候，她已经咽气了。 我抱着她的尸体，脑中却是她当时眼睛亮亮地说的未来。 占卜的结果依然没有发生改变。 我想要打造一个小姑娘想要的未来。 动手的时候我并没有男人说的百分百的把握，可再不动手就要来不及了。 可能是小姑娘的死，又或者是这些年来对龙魔两族的积怨，我的诅咒居然真的成功了。 小姑娘口中的未来，已经实现了一半。 同时，我也算是报复回去了。 接下来就是魔族了。 真正和魔族动手的时候，我才发现这些魔族有多弱。 偏偏我杀不死它们。 事情陷入了僵局。 彼时它们已经彻底掌握了整个大陆的话语权，人人胆战心惊。 我没有别的想法，我想就是两败俱伤，我也要将魔族拖下马。 魔族没有被我拖下马，反倒是我中了埋伏，沉睡了过去。 等我再醒来的时候，已经过去近千年了。 不得不说，我觉得很荒谬，很难以置信。 魔族都活不了那么长时间，而我活了那么久。 那我是什么？ 我来不及再细想，魔族对整片大陆的控制让我十分惊讶，我开始动手肃清魔族。 很能是睡得太久的缘故，这些魔族的能力比起我昏睡前，强了很多，反倒是我自己太久没有活动，最终只是将魔族赶到了瓦卡底山脉以西。 我想找回之前婶婶留给我的房子。 可千年过去了，又怎么会给我留下一座小小的房子呢？ 我找了一个还算看得顺眼的地方，重现建了座房子。 当然是按照记忆中婶婶留给我的房子建的。 可惜，当年婶婶亲手做的一些东西，无论如何我都没办法再找回来了。 魔法也并非是万能的。 魔族离开这半边大陆后，巨人族、兽人族先后统治了这边七八百年。 中途的时候，魔族总是会想办法过来搞点事。 我自然是想要魔族全死干净的。 可每次都做不到。 我觉得这里面有蹊跷。 以我和魔族之间能力的水平差距，我不该杀不死魔族。 直至我遇到了希西莉娅。 她从天而降，我见到她的第一眼就愣住了。 她和当年被我捡回来的小姑娘实在是太像了。 我不止一次怀疑，小姑娘当年要是长大的话，说不定会比希西莉娅还要漂亮。 不过我分得很清楚，她们并不是一个人。 后来得知她来自未来，我觉很快就接受了。 她告诉了我很多未来的事情。 当我问她，为什么我会杀不死魔族的时候，她的脸色很难看，神情也带着悲伤。 我似乎意识到了什么。 或许说，我早就该意识到什么了。 良久后，她才告诉我，是我的寿命、能力都和魔族共享了。 我杀不死魔族，是我的潜意识不想自杀。 很荒谬，却又很合理。 我想起我莫名其妙沉睡的近千年，还有这数百年来和魔族之间的拉扯。 “那现在只要我自杀的话，不就好了吗？” 希西莉娅看着我，想说什么，却最终没有说。 我当着她的面占卜了一次。 倘若我自杀的话，日后的斯维斯特大陆是否会是希西莉娅口中描述的那个未来。 并不是。 不仅不是，更因为我死了，再也没有人能牵制魔族，反倒是让魔族更加猖狂。 教导我魔法的人、我的婶婶，我认识的很多人都告诉过我，我是个天才。 几乎是在看到占卜后的结局后，我就反应过来了，我似乎还要活很长时间。 我要活到希西莉娅的时代，等着她来亲手杀死我。 这个感觉很奇妙。 希西莉娅没有说，但我却心里清楚了。 活了那么久，我不是没有想过我什么时候会死，现在真的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死了，倒是有些不太舒服。 我问希西莉娅喜不喜欢她那个时候的斯维斯特大陆。 希西莉娅过了很久才点了点头。 只是点了点头。 不过也是，她的未来应该也承担了不少东西。 她的那些经历恐怕也不轻松。 希西莉娅在我这里住了下来。 住的时间有些太久了，久到街坊邻居都以为我们是夫妻了。 我觉得这样下去不好，开始催她赶快回到她原本的时空。 她走的时候没有哭，却笑得比哭还难看。 她说我们日后有机会再见的。 我笑了笑说好。 她说再见的时候她不记得我，我说没有关系。 她最后说，对不起。 我却什么都没有回答。 我能回答什么呢？ 我确实很久之前就不想活了。 如果我的死能让小姑娘和希西莉娅看到她们想看到的世界，也能顺带报了我自己仇，似乎也很不错啊。 我看着希西莉娅离开的背影，我知道她在愧疚，又在不舍。 谁又舍得呢？ 我枯燥乏味数百年的生活因为希西莉娅的到来稍稍多了几分乐趣，现在她走了，我的生活又变得枯燥起来。 可能唯一的区别就是，我的目标很明确了。 可我没想到希西莉娅那个小家伙骗我。 为了不改变希西莉娅所经历的一切，我几乎是按照占卜到的未来行动着，生怕自己的一丁点举动就会影响到希西莉娅口中的未来。 我终于等到了希西莉娅的时代，没想到我开心的太早了。 占卜中显示我会教会希西莉娅魔法，却不是以我自己的样貌。 行吧。 这就是她口中的我们还会再见。 别说这个时候的希西莉娅本来就不认识我，就算认识我，我顶着一张别人的脸，她也不一定能认出来。 我清楚地知道自己这时候并不会死，那说明希西莉娅四百年后会再活一次。 虽然我不知道这其中的原因，却又觉得一点也不奇怪。 我看着希西莉娅在我的教导下学会了魔法，不得不说，她的天赋也很好。 不过自然是没有我好就是了。 在她基本出师后，我按照占卜中所显示的，悄悄离开了她。 我暗中跟着她进行了一次冒险，顺便开始了最终计划的布置。 计划开展地很顺利，前所未有的顺利。 直至希西莉娅突然消失，希西莉娅的朋友们很是慌张。 这样看来，她确实交到了很好的朋友啊。 那个叫艾贝露娜的小姑娘也很有天赋，占卜学起来很快，第一次占卜就得出了和我一样的结论。 他们也是过了一两年后，才慢慢接受希西莉娅会在未来这件事情。 以及他们再见面的时候，希西莉娅会对他们有误会、不理解。 说实话，这四百年比我之前的两千多年都累。 要准备的东西太多了。 占卜中显示到的一些事情，是连我自己都觉得匪夷所思的地步。 可为了那个希西莉娅口中的未来，不理解也依然去做了。 时间终于离我快要死亡的时间越来越近。 我按照占卜中显示的，找到了“希西莉娅”，给她洗脑，还找到了洛瑞安，开始教授他魔法。 不得不说，我的两个学生天赋都很高，不过相比较起来的话，还是希西莉娅比洛瑞安聪明些的。 在我还剩三年时间的时候，希西莉娅回来了。 大家都很开心。 我知道他们都背着我偷偷摸摸地去见她了。 真好啊。 他们都能去见她，只有我不能。 我等了太久了。 我有些等不下去了。 我提前了魔族入侵大战的时间。 毕竟从占卜结果来看并没有太大的影响。 我一步步引导着希西莉娅亲手杀死自己。 真的死亡的那一瞬间，我其实什么感觉都没有。 太快了。 快到我有些反应不过来。 我甚至都不记得死前我有没有给希西莉娅一个笑容，也来不及告诉她让她不要难过。 希西莉娅，你个骗子。 你说的我们会再见的，却是我在我死前。 我有些后悔了。 要是知道此后我们只有这一面的话，要是知道这一面我们如此不愉快，要是知道这一面之后我们生死两别，我该让你多陪我十年二十年的。 要是…… 要是能再多看你一眼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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