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朱水云背手站在院子中。 她等了几秒，没有等到任何回应，轻轻叹气。 “有客至，何不现身一见？” 她随手一抓，内力化水，结冰，变成了枣核大小的冰锥，指尖微弹，急急打过去。 “！” 当啷—— 金石相击的声音惊醒了屋内屋外的人。 “有敌人！”苏昌河翻身握住了自己枕头下的短剑。 慕青阳躺在他的对面，同样瞪大了眼。 “今天不是暮雨守夜吗？” “看来点子扎手厉害。” 连苏暮雨都没让他悄无声息地消失。 朱紫微挑开了门杠，便听到了铃铛响起的声音。 “是家主的消息。”慕青阳愣了愣，将腰间挂着的小金笼拿起来，里面是铃铛的声音，叮叮咚咚，明明没有摇晃。 这是朱水云从系统兑换出来的蛊虫秘籍，快活林的孩子学会了，制作出来的传音蛊，当持有母虫的人唤醒母蛊，附近所有的子蛊都会鸣叫。 紫微退了回来，坐回窗边。“在这个意思是，让我们继续睡觉。” “……这也太难了吧，”慕青阳打了个哈欠，忍不住抱怨道，“谁睡得着啊！” “快睡吧，明天还有一场恶战，谢千机他们也要赶过来了，嘻。”苏昌河难得多了几分善意，好心提醒道。 明天，可会大闹一场啊。 院子里一身红衣的女子，和另一个戴着恶鬼面具的人相对而站，隔着院子里的假山花草，遥遥对望。 朱水云一眼认出来了对方的身份，再打开系统确认一番，很好没猜错。 “姬若风，新上任的百晓堂百晓生。” 对面的鬼面人吃了一惊，但很快镇定下来：“佩服佩服，朱家主消息灵通，刚入天启城，竟然连我这种无足挂齿的小人物都知道。” “百晓堂建立已有百余年，知晓一切大事小事，还拥有黄龙山的传承，如果你也算是无足轻重的小人物，那萧若瑾那个家伙，也不过是一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草包了。” 姬若风瞳孔猛缩，差点拔出腰间的武器。 为什么！为什么她知道百晓堂有黄龙山的传承！还敢直呼萧若瑾的名字…… 他的心跳加快，过了几秒，才勉强镇定下来。 “不知朱家主此次前来，可有何目的？您似乎与李先生是旧相识？”姬若风避开之前的话题。 他知道朱水云和南诀雨家关系匪浅，之前在城门口对萧若瑾说自己不守北离的规矩，所以推测对方是南诀人。 他通过前段日子朱家和温家的联姻，查到了朱家一大批骨干精英是暗河的前杀手，又顺藤摸瓜，查到很多西楚人。 但查到的东西越多，他越是糊涂。 姬若风根本不明白，南诀剑仙雨生魔，北离暗河杀手，西楚遗民，这三个风马牛不相及的东西，是怎么关联在一起的！ 关于朱水云本人的情报依旧是一片空白，没有过去，没有背景，她就像是石头缝蹦出来的人，按理来说一个活了四十岁，无论再怎么遮掩，都不能完全掩盖掉自己的过去。 可朱水云的过去，就是干干净净。姬若风深吸一口气，想到了他同样什么都查不到的李长生，有了些猜测。 李长生随意举办生日宴，今年庆贺自己八十大寿，明年就能庆贺自己七十大寿。 除非，朱水云和他一样，都是年龄不详的人。 姬若风忍不住细细打量对方的脸。的确不像是四十岁的人…… 来之前他就多次提醒自己，他收到了顾剑门一见钟情情报，又看到了萧若瑾的私心打探，还调查到了神魂颠倒的温壶酒，倾尽雨家的雨生魔…… 他又好笑又质疑，暗自警告自己，这很可能是一种媚术，不要多看对方的眼和脸，但此刻，他却忍不住了，忍不住一探究竟，到底是怎样的美丽。 然后他见到了百花盛开，百鸟来朝。 的确是美人，眉目如画，增一分嫌肥，少一分太瘦，周身气势潇洒快活，很是阳光福气，当真不愧这个名字，快活林，活财神，静静看着便让人心生喜乐，面露笑颜。 但与之相对的反差，最让人心神动荡的，是她那双眼睛，含情带笑，却好像一把利刃，刺得人心头微凉，让每一个见到她的人都噤若寒蝉，知晓财神二十四颗定海神珠珠光宝气，但财神二十四颗定海神珠也可打得人，魂飞魄散。 眼前的女子绝对是一个狠人。 那种歪头可爱地笑着，圆滚滚、看起来很讨喜，但却可以轻松啄破人的脑壳的可爱小鸟。 姬若风垂眸，不敢再多看，但他的心却久久平静不下来。 “你是因为萧若瑾那家伙，来找我的吧？”朱水云慢条斯理地拨弄手腕上的金钱币。 “我想想，你肯定不会为景玉王卖命，所以你是自己起了好奇，为什么好奇？哦，因为你还好奇李先生。” “你肯定在想我有没有李先生的情报。你肯定也对我很好奇。” “对，你是不是还好奇我身边的那些孩子？嗯，你可能查出来了，他们是暗河，嘻嘻，几百年来，暗河一直是皇家的刀，绝不会随意进入天启都城。” “所以你好奇，现在是出了什么意外，他们竟然来了都城？” 暗河是皇家的刀！ 这个消息让姬若风全身一震，这可是百晓堂都不知道的消息！ 他接任百晓堂的时候就发现了，暗河过去相关的一部分情报被人毁去了。他好奇究竟是什么人做得，又是为了什么。 此刻却被眼前人光明正大说出来了。 他也有了明悟，是啊，只有皇家背景，才会让百晓堂都退避一步。 “朱家主，你这个消息，在百晓堂值得万金啊。”他的喉头滚动，似笑非笑。 朱水云横了他一眼，笑道：“不，这条消息一文不值，因为，不知道的人，没命买，知道的人，不需买。” “北离皇帝开国的时候，座下有六个将军，他们其中五位被封为柱国，唯有一位没有，建立了影宗。” “那位易将军，易水寒，将自己的三名最优秀的随从分出来，他们分别姓苏、慕、谢，三人一起建立了暗河，作为影宗的附属，用来帮助皇帝排除异己。” 她轻飘飘地说出来这段历史。 天下最臭名昭着的杀手集团，竟然是皇家培养出来的，帮他们干脏活的东西？为了获得更优秀的孩子，为了挣钱，暗河灭了多少北离子民的全家？ 暗河号称在朝可以刺杀皇亲国戚，但实际上，除了皇帝想杀的皇亲国戚，其余皇亲国戚，一个都没死。 这件事情一旦暴露出来，整个北离皇室的根基都会动荡。 “这就是皇帝啊，我觉得北离皇室全死了也不可惜，毕竟父债子偿。”朱水云轻轻叹了一声。 一个建立了暗河的皇室，会是什么好东西？不要说暗河的牺牲是为了守护北离的子民，当只有暴力刺杀才能解决问题的时候，那就代表着此事是非正义了。 姬若风很清楚这件事情的威力，他的呼吸沉重，死死盯着朱水云，也不觉得对方漂亮了，像是在看一朵毒罂-粟。 姬若风摇头，我真是昏了头，毒罂-粟不也是在夸奖对方漂亮吗？ “你……我今天什么都没听到。” 朱水云语气轻飘飘，矫揉造作，是那种很招欠的表情：“哎呀？不会吧？百晓堂竟然胆子这么小了吗？” “百晓堂胆子不小，但也是北离人，还不打算造反。”姬若风冷冷反驳。 以前，是他攥着情报和秘密，捉弄别人。现在，他对于这个女子毫无办法，刚见面，便被算计吃了好几个暗亏。 他握紧了腰间的棍子，上面坑坑洼洼，瘪了一大块，朱水云随手一击留手了，但还是将他的无极棍差点打断，这可是传承了多少年的宝物！黄龙山的至宝啊！ 不愧是能压李长生一头的高手，绝世高手。 李长生前两天便给百晓堂发了消息，承认自己输给了快活林朱家家主朱水云，但姬若风不信，今天亲自来试探，感受到了比李长生有过之而无不及的危险，深不可测，他终于信了。 无论李长生和朱水云谁输谁赢，都不是他能够置喙的。 他深吸一口气，接着朱水云之前的话头，继续说这段影宗和暗河的历史。 “既然暗河是皇家控制的东西，自然要有制裁手段。” “影宗有一座万卷楼，里面藏了无数情报，作为暗河的建立者，自然也知道暗河的所有情报，包括这百年来所有的据点位置、资源补给、藏金所在、人员情报、武功秘籍……” “甚至，影宗还有一大批供奉长老，他们姓苏、谢、慕……之前只觉得巧合，现在来看，那应该是和暗河三家是一脉相传的血肉之亲。”姬若风淡淡说道，眉头不知不觉皱紧了。 “你遇见萧若瑾只是一个意外，你的目的是影宗，是万卷楼。为了让暗河彻底脱离控制，你要毁掉那些他们控制暗河的东西！” “聪明，佩服。”朱水云拍手，赞叹，“不愧是他的后代。” “他？”姬若风眉头微皱。 “我认识你家先祖，别皱眉啦，四十岁的确不是我的真实年龄。” 说这句话的时候，朱水云其实在思考，看李长生的反应，姬若风有没有可能是自己捏出来的的后代。 系统之前说过，生孩子是不可能的了，但是可以捏一个。 朱水云若有所思，表面上依旧是轻浮的样子，但话语里却多了几分傲慢：“所以，姬堂主要和我们快活林作对吗？” 姬若风皱眉，他犹豫了几秒：“百晓堂永远是北离的中立组织，不参与任何纠纷。” 他这话说的很滑头，永远中立，但是相对北离而言。一旦朱水云的事情闹大了，危害到北离，他就不得不尽一份力了。 朱水云听懂了他的言外之意，含笑默认 他试探着退后：“多谢朱家主今日的解惑，算我欠家主一个人情？” 朱水云浅笑着，没有出手的意思，姬若风松了一口气。 他是真怕朱水云打着算盘‘将死之人知道再多秘密也不怕’，告诉他暗河的谋算，其实是因为打算处理了他姬若风，不管不顾直接让他命丧此地。 “放心吧，我的确想和姬堂主做个交易，过几天会登门拜访。” “那边静候朱家主佳音。”姬若风拱手行礼，抱拳离去。 一袭黑衣、鬼面，消失在黑夜。 身后传来的细碎的脚步声。 朱水云慢慢转身，是苏暮雨，他的面色发白，即使对这段历史有了些了解，但切肤之痛再次被人撕开的感觉可不好受。 朱水云叹了口气，有点埋怨：“我不是发了信号，让你乖乖留在屋子里睡觉。” 她特意唤醒了母蛊，不只是为了通知苏昌河几人好好休息，更是为了让苏暮雨不要出来。 苏暮雨目光游移，支支吾吾。 朱水云等了几秒，没等来一个解释，反而看见眼前的少年，老实巴交地跪下，认错。 朱水云看着他的墨黑色发顶，顺滑柔软，很好摸的样子，但上面好像写了几个字，‘我错了，下次还敢’。 她用脚想都能猜到，苏暮雨是觉得外面的强敌，可能有危险，担心可能是朱水云对付不了，才让他们不要来送死。 朱水云闭了闭眼睛，深吸一口气，用手里的扇子拍了拍他的头，嗤笑一声：“行了，这次就算啦。” “但是，你不能总是不听话，总是不听话的孩子，会被丢掉的。”她掐住了对方的脸颊，居高临下，含笑看着他。 玩家不喜欢失去控制的npc。 她满意地从那双沉静的墨色眸子里，看到了一丝慌乱和无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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