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打扮洋气的二姐周梦英，主动拉着两个妹妹，嘴巴说个不停。 她也是今天早晨，听医院食堂里的同乡王大娘说起，才知道她家八妹昨天落水，人都差点没了。 周梦英上头就一个哥哥，下面全是弟弟妹妹们，当惯了大姐的人，可听不得这，急忙忙地催着她家张医生请假，随便从家里装了点现成的吃的，就赶紧往回赶。 要不是张医生请假手续繁琐，一定要院长亲笔签名，她们早就回来了。 现在倒好，看到自家妹妹没事儿，恨不得把她家张医生从自行车上扒拉下来，先给她家八丫摸个脉。 虽说张爱国在镇医院里，挂的是西医职称，还是手术外科医生，其实他中医更精通。 就是这个年代刚经历了一次震动，在打击封建迷信的同时，极端地把中医也当成封建迷信的东西，同样给排斥了。 平时张医生不给人把脉、针灸啥的，这身中医的本事只有给亲近的人，才会使。 周奶奶经常会发头风，周爷爷有老寒腿，张医生每隔一两个星期都会去雪岭村给两个老人针灸一次，这也是为什么，家里存着那么完整的一套针。 周小柠忍不住偷偷打量了自家二姐夫两眼，典型的敦厚读书人，很有学者气质，有点与世无争的感觉。 这种人适合干实事，但遇到事，也容易被人推出去当替罪羔羊。 今天这事儿，只希望还能赶得及，如果赶不及，她也要想点办法帮自己二姐夫。 “小姨，小姨，我妈说你快淹死了，我觉得不可能。小姨长得那么漂亮，是天上的仙女下凡，水鬼怎么敢缠小姨呢？仙女肯定会驱鬼。”五岁的张晓东，是他爷爷带大的，总喜欢说些奇怪的话。 周小柠稀罕地把孩子抱在腿上，跟他蹭了蹭脸： “对，仙女会驱鬼，小姨一定把水鬼打死。” “妈妈，你看，我说对了吧。小姨就是最厉害的。” “为什么呀？”有个知青不死心，哄小孩说话，问了张晓东一句。 小孩子板着严肃的老干部脸，一本正经地告诉她： “因为小姨长得最好看，比你们所有人加起来都好看。” “……”虽然知道他说的是歪理，竟然无法反驳。 车上氛围热闹，周小柠心里却不怎么踏实，只希望快点，再快点，千万要赶上。 还好镇子不大，村里的车夫黄老头，跟老周家关系也不错，又喜欢孩子，舍不得孩子多走路，就把车停到了镇医院旁边。 周小柠可急坏了，连忙拉着还在跟人侃大山的二姐、五姐下车。 看到这姐俩还想跟那几个知青聊下去，周小柠只能甩大招了： “二姐，我咋头又开始晕了。咱们赶紧去姐夫的病房，让他给我看看。” 这还得了！八丫可是周梦英的心头肉，这孩子从小没爹没娘的，她九岁就开始带着了，可以说是一手带大的妹妹，哪能不心疼的？ 一听八丫不舒服，周梦英连忙喊她男人： “哎，老张，你快点的，先带我家八丫去看病，我和五丫在后面给你锁车拿东西就行。” “好。”张医生利落地停了车，就先带着周小柠往医院里赶。 这两人才进医院大厅，就被门口守着的护工喊住： “张医生，快，有病人要抢救，院长先把人带去手术室了，就等你了。” 张爱国为难地看了一眼周小柠。 周小柠连忙催着： “姐夫快去啊，救人如救火，我不急。” 不急，但我要当小尾巴！ 没人拦着，我就跟着。 反正现在小医院里，难得遇到个取子弹的病人，最厉害的主刀医生又不在，早就兵荒马乱一团糟。 张爱国的出现，医院里医生护士们，就跟看到救星一样，哪儿会拦着他带来的人。 一直到急救室门口，还是张爱国反应过来，安抚了周小柠一句： “你在外面等着就行，你姐来了，就跟她说一声。” “姐夫，我想学医术，求你了，就让我进去看看吧，我发誓，我就看看，不捣乱。” 张爱国这种人，最烦跟女人纠缠，这会儿时间也不等人，他也没耐心对付这个被自家媳妇捧在手心里的小姨子，只能严肃警告她一句： “那你换好防菌服进来，不许说话、不许乱动，跟着看就行。” “嗯，谢谢姐夫。” 小嘴贼甜、脸皮贼厚的周小柠，顺利混进手术室，脸上还挂了一抹笑。 但很快，这一抹笑，变成了哭。 她哪儿能想到，那个胸口都被打穿，现在又被庸医弄得大出血的军人，居然是她亲哥哥周建军！ 周家这一辈儿八个孩子，老大家就只有周建军和周小柠两个，其他哥哥姐姐，都是堂的。 周建军两年前去参军，之后就每年定时寄钱票回来，人却从没回来一次，据说是混得不错，在部队里执行秘密任务呢。 周小柠能在老周家一把活儿都不干，从来不去下地挣工分，也是因为她有个好哥哥养她，周建军寄回来的钱票，足够她的伙食了。 两年没见的亲哥哥，就那么血肉模糊地躺在那里，他身边慌乱的主刀医生，拿着血红的手术刀，更像是刽子手。 要不是同为医生，知道这种时候救人要紧，不是算账耽误时间的时候，周小柠好歹要跟那位害人的院长大战几十回合。 张爱国也发现了病床上人的身份，脸色同样不怎么好看，冷着脸跟院长说了一句： “这里我接手，其他人都出去！” “你接手能怎样？你能止血吗？我想看看可以吗？”苗院长还不死心，他想偷师！ 张爱国下意识蹙眉，倒是周小柠接了话： “不行！我会中医秘法，我要给我哥止血，你们所有人都出去。二姐夫，你快让他们所有人都出去！” “这……” “我是他亲妹妹，他的死活我负责。你们快不出去，要不然我哥出了事儿，我就是一步步走到首都，也要上访到中|央，告你们害人！” 亲妹妹？ 院长也发现了周小柠，这小姑娘她还真认识，毕竟小丫头太漂亮，周梦英以前经常带来医院玩，医院里的老员工对她都有点印象。 既然是张医生家的亲戚，张医生也没反驳，看来还真是她亲哥。 这会儿苗院长是真害怕了，也不想多说话，刷白着一张脸默默退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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