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卿满怀桃花的回屋，脚步轻快径直坐在窗前的榻上，回想今日和萧景梧的场景。 心里有些许的甜蜜，神游之中以至于她完全没有发现小师妹正暗中观察着她的神情和一举一动。 “姐姐？”小师妹轻轻喊了她一声。 竹卿没有听见。 小师妹蹑手蹑脚走到竹卿身边，用力拍了一下肩膀：“姐姐！” “哎呀！”竹卿被吓一跳回过神来，手里的茶杯被打翻，茶水洒了一桌。 “死丫头，你干什么！”竹卿拍了一下小师妹，用帕子擦干净桌面。 “昨天晚上夜不归宿，今天这么晚才回来…”小师妹不怀好意的盯着她，贼兮兮地笑，“你现在的身体师叔肯定不会给你派任务…你看你头发这么乱，快说，你昨晚干什么去了？” “昨天三月三，我出去来着。”竹卿拿起靠枕抱在怀里，下巴搭在靠枕上娇羞道。 “跟谁？”小师妹凑在她身边。 “萧景梧。”竹卿脸埋在靠枕里。 “你…跟他！！”小师妹仿佛知道了什么了不得的事，内心的兴奋按捺不住，“天呐！” 小师妹忽然狐疑道：“你跟他昨天晚上在外面住的，难不成你们已经…？” 她从头到尾看了一遍竹卿，难不成这两人已经有过肌肤之亲了？ “你想什么呢？”竹卿捏着小师妹的脸，惹得她不断求饶，“小丫头片子净想些不正经的事。” “你别捏我了，我问你。”小师妹严肃道，“师叔知道吗？” 竹卿点头：“知道，我出去前跟师父说过了，我和萧景梧也是师父赞成的。” “你们在一起了啊…” “没有，他跟我说喜欢我，但我不知道我喜不喜欢他，就答应跟他相处几个月试试看。”竹卿点了下小师妹的鼻尖，“可我不知道怎么算喜欢怎么算不喜欢，我怕是因为习惯才会觉得喜欢他。” 小师妹贴着竹卿的胳膊道：“如果你喜欢跟他接触，就像我跟你一样，就算是再亲近都不会觉得讨厌，那就是喜欢。如果他想亲你想抱你你觉得烦，那就是不喜欢，身体是不会骗人的。” “真的？” “我怎么会骗你！你要是喜欢他就会一直想跟他黏在一起怎么都不愿意分开的。” 竹卿怀疑道：“你小小年纪怎么知道这么多？还比我都懂。” “我这叫早慧，我看姐姐你是还不知道自己心在哪儿，整天迷迷糊糊的。”小师妹不客气地回怼。 “臭丫头！”小师妹被重重拍了一下。 冷静下来，竹卿觉得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的心在哪儿。 萧景梧今天抱她的时候她并没有拒绝，可也不觉得欢喜。 自己抱他的时候也没有多少男女之情，就那样愣愣的抱了。 没关系，以后还有的是时间，自己最后还是会喜欢上他的吧… 从那以后，萧景梧每隔五六天就会来一次，有时候会带点好吃的点心，有时候会带几支钗环来。尽管他已经很小心尽量不在众人跟前露面，却还是被人看到了一两次。 有人偷偷议论着，竹卿的好事怕是要到了。 唯有小师妹听到这些传言之后，不认可的摇摇头。 没有人比她更懂竹卿。 一两个阳光明媚的午后，萧景梧总会来找竹卿。和前几次不同，这几次是要教给她龙泉剑法。 无人知道的一处空地，萧景梧演示着龙泉山庄最绝密的上乘剑法。身法灵动，身姿飘逸，优美之下暗藏重重杀招。 这就是龙泉剑法的精妙之处，看似花架子实则要人命，观赏性和实用性兼顾。 龙泉山庄高手如云，丝毫不亚于玉镜门，更是有龙泉剑法在，多年来在江湖上的地位一直稳坐头把交椅。 待萧景梧舞剑完毕，竹卿已被其深深吸引：“实在是好剑法。” “我教你就是。” 整整一天，竹卿也顾不得累，跟随萧景梧练着，他也愿意手把手教她。精髓关节处都讲的认真，竹卿虽一时半会掌握不到诀窍，但大概的轮廓已经记了不少，回去慢慢研习，定能领悟到精髓。 “歇会吧，慢慢练就好，你别太着急。”萧景梧接过竹卿的剑，给她擦擦汗。 “上次你教我的几招，无人处我练过两三回，基本都记住了。”竹卿仿佛一个勤奋上学堂的小孩等着萧景梧夸奖。 “我知道你一向聪明，学这个自然也不费力。你也不用太难为自己，一点点学就行。”萧景梧还是担心竹卿。 “我知道。” 萧景梧张开双臂拥她入怀，又到了分别的时候，他只期盼着什么时候能迎竹卿进门日日在一起，以解相思之苦。 手抚上她的头发靠拢过去，贴近她的唇边，亲了上去。 温热的气息刚触到唇边，竹卿突然低下头，那一吻便印在了她的发上。 “对不起，我…我还没准备好。”竹卿交叉双手抵在两人之间，小声嗫嚅着。 这是戒备防御的姿势，萧景梧心一沉，她还没那么接受自己。 “是我冒犯你了。”萧景梧很君子的松开竹卿，不再有进一步的举动。 萧景梧的确是一个谦谦君子，竹卿每次出去他都会在乎竹卿的感受。天冷的时候为她多带一件披风，热起来就为她扇凉，在外面吃饭的时候也是按照竹卿的口味点菜。 竹卿不得不承认，萧景梧实为良配。 连她来葵水不方便出门的时候，萧景梧都亲自送了红糖和止痛的药来，交给小师妹替她熬制。 纵然竹卿的心是石头做的，也被稍稍打动了。 已经过去了两个多月，离三月之期已没有几日。 萧景梧托了青池来问竹卿的心意，竹卿道：“萧景梧的父亲和师父是好友故交，他对徒弟还算不错，这又是师父所愿。这门婚事徒弟答应了，至于何时上门下聘何时办婚事，师父和萧庄主商量着来就是。” 多年师徒如同父女，青池从竹卿脸上看不到一丝欣喜，事到临头他倒犹豫了：“你要真不喜欢萧景梧，也不急在这一时，为师替你再找就是。” 竹卿闻言一笑：“师父多虑了，萧景梧人品斐然家世又好，我没什么不满意的。” 青池把竹卿的意思告诉了萧家人，两下一合计，下个月二十一就是好日子，纳采就选在那日。 通常纳采时只需长辈出面即可，萧家派来的人是萧景梧的大哥萧景宇，他也是萧家下一任的庄主。 青池收了萧景宇带来的礼，得到了萧景梧的八字后又将竹卿不太准的生辰八字写在一张纸上交由萧景宇带回，以备占卜之用。 一来一回加上各自都有琐事缠身，足足耽误了一个多月。 玉镜门总部人员纷杂，萧家人一行十几人来提亲的事也瞒不住众人，大家见了竹卿和青池纷纷凑上去前去贺喜，竹卿一一以客气的笑容回应。 无事时竹卿就在院中练着萧景梧教给她的剑法，时间越久她的步伐越稳，剑中的杀气也越重。 小铃铛倚在廊下的柱子上看竹卿刺出去的每一剑。 竹卿并不开心。 她早就说过，没人比她更了解竹卿，连竹卿自己也不了解自己。 别人的提醒是没有用的，只有她自己想明白了才最重要。 很快，那一日就来了。 时隔三月没再踏进山门一步，玉衡走在其中，周围都是关于竹卿萧景梧婚事的议论声。 不过才三个月，这山间就已是翻天覆地的变化。 玉衡拦下一位师弟，仔细盘问一番。这位师弟不知就里以为他是打听闲事，就将萧家人来提亲青池已经许婚的事说的干干净净惟妙惟肖。 师弟走了，玉衡怔怔留在原地。 他感受到了一股巨大的危机朝他袭来，这种危机比他近日去城郊替父亲管理军队，那些老兵油子不服从他所带来的挑衅更让他觉得恐慌。 竹卿的院子就在眼前，他不管不顾的冲了进去。他从不擅自进别人的房间尤其还是女儿家的闺房，可这次，他也顾不上那么多了。 三月不见，竹卿和从前并无丝毫分别。 竹卿正坐在窗前绣新婚时给新郎的帕子荷包，还有些贴身的物件。她不擅长做这些，为了应付过去，还是勉强做起来了。 正做着绣活，门口冲进来一个人，那人气还未喘匀就朝自己走过来，一双眼睛红的怕人。 “师兄找我有事？”竹卿放下手里的活归拢在一旁，起身迎上去。 “听说你要成亲了，是真的吗？” “婚姻大事还能有假，说起来新郎官师兄你也是认得的，正是龙泉山庄的三公子萧景梧。”竹卿对上他通红的眼睛，毫不畏惧。 “你果然还是喜欢他的。”玉衡眼里流露出一抹哀伤。 “喜不喜欢不重要，他对我好就行了。” 玉衡逼她到了桌边，他进一步，竹卿就退一步，直到退无可退。 “你说他喜欢你，我也爱慕于你啊…你为什么就不知道呢…”他还是说出来了，再不说恐怕就没有机会了。 “去北疆之前我心里就有你了，是我懦弱无能整整一年我都不敢说出来！你师妹来找我去看你的时候我也不说，是我的错，都怪我。”玉衡眼中带泪，蓄的久了如同瀑布一样倾泻而下，落在他嘴边的滋味是苦的。 “那你现在为什么要说。”竹卿冷声道，“你明知道我和萧景梧已有了婚约，还跟我说这些话干什么。” 玉衡掀起衣角扑通一声跪在她面前，带着恳求看向她：“我不想你嫁给他，我做不到眼睁睁看着你嫁给他跟他成亲生子。你怎么惩罚我都可以，打我骂我也行，就是别嫁给他好不好…求求你…” 忍了多日的压抑在这一刻爆发，竹卿抬手一耳光打在他脸上，玉衡白皙的脸颊立刻泛起几道红印。 玉衡无措地看她一眼，竹卿一颗泪砸在地上，声音也颤抖起来：“你说让我悔婚我就得悔婚，你哪来这么大面子，嗯？我不和萧景梧成亲难道和师兄你成亲吗？不对…” 竹卿嘲讽地摇摇头：“我不该叫你师兄，应该称呼您世子殿下。你们王府的门第我一个孤女高攀不起我也不会做人妾室，你爱娶谁娶谁也和我没有任何关系…难不成忠顺王府的人还敢来抢亲不成？还请世子殿下以后不要再来打扰我们夫妻恩爱儿女绕膝。殿下，请出去吧…” 如此戳人心肺的话出口，竹卿五脏六腑早已拧成一团揪的她难受，她再不敢看玉衡，只好侧过身去。 “你知道了…我不是有心瞒着你的…” “你看看，你连你的家世都不会告诉我，也不跟我说实话，你让我怎么信你？你太难让人了解了，我不想一次次地去猜…” 竹卿一声声如泣如诉，玉衡才发现自己错的不浅。 自己的心意她早就知道了吧，金灵儿带他去看病榻上的竹卿时，她最后问他那句“你可还有什么想说的？”分明是含了期待的，可惜当时的他什么都看不出来还自以为是。 一次次让她的失望越积越多，直到她彻底死心。 “阿卿，原谅我好不好…我真的知道错了，我再也不会什么都不说让你自己去猜了，如果我再这样，就让我死在关外的风沙里永远不得回长安。”玉衡跪着用膝盖挪近两步，伸手去够竹卿的手，“若能把我的心挖出来，我现在就让你看看我是不是一颗真心待你。” “别说了…”竹卿仿佛被抽空了力气，背靠在屏风上，任由泪水滑落。 “你起来。”听到竹卿让他起身以为她答应了，玉衡立刻站起来。 竹卿浮起凄凉的笑意看了他好大一会，开口道：“你走吧，我们没缘分，我已是有婚约的人了。” “不…阿卿，拼了我世子的身份不要，我也要你。”爱意说出口便汹涌澎湃，一腔热血涌上头，就算是懦弱至极的人为了所爱之人也是能豁出一切的，“我不在乎你有没有过婚约，也不在乎你们都有过什么，我只要你。” “不哭了，乖…”玉衡擦干她的眼泪，挣扎片刻最后还是朝她吻了过去，牢牢抱着她不让她躲开。 “放手…”竹卿喘不过气，含糊道。 “不放。” 竹卿对他无赖的行为很不满，狠狠咬向他的嘴唇。玉衡吃痛下意识摸了一下嘴，发现手上一抹血迹，竹卿才发现自己惊慌失措下没收住力气，竟咬破了他的嘴唇，渗出一丝血来。 竹卿刚要帮他去擦，抬头发现门口站着一人，正是萧景梧。 竹卿突然想起，今天他要来找自己去选新婚用的小摆件。 察觉了竹卿的异样，玉衡顺着竹卿的目光看去，萧景梧脸色黯淡灰白，刚才的一切他恐怕都看见了。 萧景梧不动声色道：“你既有事，我改日再来。”说完匆匆离开。 这事无法善了，鬼知道他回去会跟萧庄主说些什么，到时候师父跟萧庄主多年的友情该当如何来往会不会因此破裂都不知道。 短短半个时辰发生一系列的变故，竹卿只觉心力难支气息紊乱，喉咙一股腥甜涌上，而后生生吐出一大口血来，倒在玉衡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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