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呦，傻孩子，哭什么？”梁瑾笑了，伸出微微抖动的手，把梁益脸上的湿痕擦掉，“这还没到半百呢我就熬不下去了，活到百岁可怎么办啊？”
“小姑姑……”梁益突然不知道要说什么。如果一个人把死当成了解脱，把活着当成煎熬，身边亲人要怎么做？
“不用伤心。”梁瑾反过来开解她，“我这一辈子都是让做什么做什么，现在这样也挺好，就是可怜了你弟。不过他也大学毕业了，我用积蓄给他在工作的地方按揭了套房，以后也会自成一家，没什么遗憾的了。”
“从小啊，你就最像我，来，给小姑姑说说，你过得好不好？”
梁益顺着梁瑾的话慢慢说着，从离家，到毕业，再到工作，像是要把这几年的话全都说完一样，梁瑾微笑听着，时不时点头。
“我家的妞妞最能干了。”梁瑾带着骄傲道，“一个人在外要多注意身体，前几天你妈还说不催你找男朋友呢，不过，要是遇到喜欢的人也别有顾虑，知道吗？”
她和嫂子谈过，就是梁益一辈子选择不结婚，他们也不意外，更不会强迫她，只是看着这孩子把所有事情埋在心里，一个人撑着，梁瑾觉得心疼。
“不是一个人，小姑姑。”梁益道。
一旁一直没有说话的梁母听到这话，有些惊讶地抬头，和病床上的梁瑾对视了一眼。
“是嘛？”梁瑾很开心，“是个什么样的男孩子？他对你好吗？”
“他——”梁益整理下思绪，慢慢地道，“是个外表和内在一点也不像的人。对我很好，知道我喜欢吃什么，不喜欢吃什么，去学着下厨，虽然厨艺到现在也不怎么样，刚认识不久就带我去见了父母，别人欺负我会给我出气，我在他眼里好像没有缺点，什么样子的他都喜欢。”
“我家妞妞当然没有缺点，是最好的。”梁瑾笑了，“有照片吗？让小姑姑看看。”
梁益垂下眼，拿出依然安静的手机，快速滑过空白的聊天界面，点开头像，把那张被温煦远设为头像的合影递了过去，“这是前两天过年时拍的，您看，是不是很喜庆？”
“嗯，喜庆，像对刚结婚的小夫妻似的。”梁瑾笑着把手机递给了梁母看，“小伙子长得精神着呢！”
梁母接过，细细看着，也点头道：“是挺精神。”
只说了这么一会儿话，梁瑾的眼已经睁不开了，整个人昏昏欲睡，梁益把她的手放到被子里，低声道，“小姑姑，您好好休息，等您睡醒了，我再过来陪您。”
“不用。”梁瑾努力保持清醒，轻轻道，“你回去吧，从哪儿来还回哪儿去，以后除非你爸妈有事，要不然就不要回来。我知道你是个聪明孩子，可是再怎么聪明的人也挡不住人言可畏，我其实也不该让你回来的。”
她这一辈子，嫁人不能做主，生孩子不能做主，死亡总能做一回主了。如果可以，她宁肯从来没有在这世上活过！
她的孩子——不在她的期待里出生的孩子，她能做到的就是尽最大的能力给他最好的生活，这是身为母亲的责任，别的，恕她无能为力。
她没有大姐的勇气能从楼上跳下去，就这样吧，她已经累了。
梁瑾的呼吸慢慢变得微弱且规律，沉沉睡了过去。
走出病房，于宽提着饭盒从外面走进来，身边跟着一个矮小消瘦、背微微有些畸形、脚还有些跛的男人。
“姑父。”梁益叫道。
“小益也来啦。”于大海看到梁益有些局促，“怎么不多坐一会儿？这就走吗？”
“小姑姑睡着了，我等她醒了再来。”
“好好好，那让于宽送你们。”
“不用了，你们进去吧，床边也离不了人。”梁母阻止，说完，两人就离开了。
出了医院，梁母叹气，“我以为她看得开，没想到全堆在心里，这是心病，再怎么好的药能治病也治不了心。你小姑姑她心里苦啊！”
“这两天你常来看看她，从小她最疼你，也许看到你，她会好起来也不一定。”
梁益沉默，她很清楚，小姑姑眼里的光彩是在期待死亡的到来，而不是想获得拯救！
临到家门口，梁母想起来了，“你刚刚的照片是怎么回事？真的谈男朋友了吗？”
“不是，我骗姑姑的，那照片是合成的。”梁益脚下不停地道，“而且，妈，你知道的，我这辈子不可能结婚。”
那个说要娶她的男人应该是不会再出现了，这样也挺好，要不然她还真不知道要找什么借口拒绝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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