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学徒

这一夜在恐惧中度过。 第二天，格里芬起了个大早，或者说，他这一夜就没有睡好过。 他呆呆的坐在床上，棕色小短毛乱糟糟的，眼睛下方是两道睡眠不足的痕迹。 胡乱套上衣服，打理好自己后，去厨房拿了自己的早餐——两片面包和一个煎蛋，把煎蛋夹在面包中间，就出门了。 楼下父亲亚达已经开始了新的一天工作，拿着修理工具完成前几天客人吓的订单。对于格里芬脚步匆匆的样子连眼皮子也不抬一下。 教堂在镇子中心地区靠右，白色的整块岩石堆砌成的主体和精心雕刻的壁画，是镇子上最豪华的一间建筑。 主教威尼斯大人正为虔诚的信徒们准备早礼拜的工作，在教堂最中心的大讲台上翻阅着临摹的圣言，见到小跑着过来的男孩，笑的温和：“格里芬，今天怎么来的这么早？小课堂下午才开始呢，还是你找我有事？” 威尼斯主教穿着白金的神父长袍，戴着高高的绣着圣徽的帽子，长长的白胡子打理整齐，湖蓝色的眼睛慈爱的看着男孩。 格里芬手指拉扯着衣服下摆，在老人的温和眼神中，慢慢恢复了平静，他开口：“主教大人” 他又瞟了眼威尼斯主教支持的目光。 “我想问下，镇子上最近有来什么奇怪的人吗？” 格里芬昨晚想了很久。他认为，自己是不可能去往埃蒙小镇之外的，他才八岁，也没有必须远行的时候，要是真的发生什么事的话。男孩思考着，应该就是在小镇上发生的。 而，埃蒙小镇上的人虽然不喜欢他，也不至于虐杀他，他猜测，应该是有外来人。所以，他想问问作为主教的威尼斯，主要他能接触到的消息灵通的人，就只有主教大人了。 “为什么会问这个？孩子。”威尼斯疑惑的问道。 “唔唔”格里芬支吾两句，还是说道：“我前两天好像看到一个奇奇怪怪的人，他、他盯上我了！” 格里芬撒了个谎，但这是他想到的唯一能让主教大人重视的说法。 男孩尽力保持神态一如往常，那双苍白的透彻眸子真诚的对上威尼斯主教带上惊讶的视线。 威尼斯主教皱了皱眉：“格里芬，这可不是说笑啊，你确定有人对你不怀好意？”主教目光如炬。 不是认为撒谎，只是一个孩子的感知，真的能够相信吗？一个八岁的孩子，别是把打量的眼神认为是恶意吧？ 格里芬点点头：“是的，我还被他吓到了。”他尽力回忆那个人，“他似乎穿着一双鹿皮长靴其它的我没有看到” 那双踩在血泊的靴子仿佛出现在眼前 男孩回想起昨天预知到那副虐杀的画面，无尽的恐惧顿时袭上了他的心头，矮小的身体都在微微颤抖着。 这副全然真实的惊恐模样让威尼斯主教不再怀疑，和蔼的老人蹲下身抱住颤抖的男孩，拍了拍他的后背，安抚道：“我明白了孩子，别害怕。芙娜女神会保佑你的。” 但是，只看到靴子这个视角 威尼斯主教有一瞬间的疑惑，但很快被对格里芬的心疼击碎了。可怜的孩子，才八岁，能记得别人对他的恶意就很厉害了。这份恐惧绝不是虚假，这个就足够了。哪怕是为了这孩子的心理，也得好好查查。 格里芬埋在主教怀中的眼睛闪过惊喜，甚至稍微褪去了回忆起那副画面而导致的恐惧。 他含含糊糊的“嗯”了一声。 威尼斯主教扶着害怕的格里芬坐在众人做礼拜的长椅上，倒了一杯热水递给男孩，然后柔声说：“孩子，这几天你就先别出门了，就待在家里。那个人我会去打听，等有了眉目确保安全后再告诉你。” 老人眼中精光一闪。 “不论是谁，敢在芙娜女神的庇护所中对她的孩子生出恶意，公正绝不会容许！” 格里芬告别主教大人，拒绝了威尼斯主教说让人护送他回去，因为距离不是太远，本来这事就已经够麻烦主教大人的了。 事情被主教大人知道了，格里芬总算稍微松了一口气。 男孩脚步轻快的回到了家中。 一楼的大门敞开着，里面传来谈话的声音。 格里芬漫不经心的想着，估计又来客人了吧？ 男孩迈入家门。 “哈哈哈——就这么说定了啊！我就知道，诺仑兹老弟是这个镇上最懂我的！” 格里芬瞥了一眼，微微睁大眼睛。 咦？是镇长先生？ 客人是一个大腹便便的矮个男子，穿着绅士服，可再宽松的绅士服也遮不住那股土气和肥肉。男子戴着矮顶圆帽，挡住稀疏的头发。肥大的手指上串着几个宝石戒指，正叉在腰间哈哈大笑。 正是镇长华特先生。 格里芬的父亲亚达满脸陪笑：“是啊是啊，既然是法师大人的要求，我肯定是乐意至极啊！能去当法师大人的学徒，是小儿的荣幸！这件事我肯定支持。” 母亲朱迪脸上也带着笑：“我那小儿子从小没什么本事，能被法师大人看上，也是芙娜女神保佑。” 诶？说的是他？ 格里芬站在大门这儿，呆愣愣的想着。 被法师大人看上？他？ 法师，在南大陆是至高无上的存在，远比什么皇子王女、甚至帝都的主教大人还要尊崇的存在。他们掌握了超越凡人的力量，他们掌控自然，玩弄生死，超脱凡俗。一位法师大人，哪怕是最低级的法师大人，对于他们来说，也足以居于最高等的贵族之上！ 落叶主城就有一位法师大人，据说还是一位魔药剂师，在城中心开了一家药剂店，里面的药剂最低一金币起步。要知道，像诺仑兹这样的小富之家一年的收入也不过两个金币，普通人基本上是买不起法师大人的药剂的。这位落叶主城的法师大人就连落叶城主都得小心伺候着，要不是法师大人就是出生于落叶主城，去往王都，皇室贵族都会奉为上宾。 可想而之，法师的地位多么尊崇。 而能够成为法师大人的学徒，就是成为下一个法师的预备役，是芙娜女神钟爱的孩子才能有的好运。 “哟——”华特先生转头注意到了门口的棕发男孩，高兴的打了个招呼：“格里芬回来啦？怎么样，有没有听到我们说的，可是有法师大人看上你了哦！” 镇长先生挤眉弄眼。 不，其实格里芬还没有反应过来。最近发生的事情真是太密集又震撼了。其一是被虐杀的预知，其二就是镇长先生说的法师大人的事。 格里芬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八岁男孩，接受的事情太多，一时半刻没法做出反应。 不过，他的父母反应很快。 朱迪快步上前，状似亲热的揽住男孩的肩膀，说：“镇长先生和你说话呢！”又面向镇长：“镇长先生，这孩子就是太惊喜了。法师大人的青睐，我们肯定不会辜负，您放心，明天我就让这孩子去法师大人那里报到。” 华特先生自然不会在意一个孩子的态度，更何况这孩子将来极有可能成为新的法师大人，笑着摆摆手：“嘿呀，不算事不算事。”虽然不知道法师大人为什么看上这个奇怪的孩子，而不是他乖巧可爱的儿子。 他不动声色的掩下内心的可惜和一丝嫉妒：“那你们好好准备。等去了法师大人那里，孩子，”镇长先生笑眯眯对着格里芬，“好好学习，别忘了疼爱你的父母。” 要多多回来啊，为镇子为他，做出贡献啊。 镇长心里的小九九格里芬不清楚，男孩内心是有喜悦的，至高无上的法师法师大人，谁又不想成为呢！可这个时间太巧了吗还是 不知为何，格里芬内心多出一丝他也不知道从何而来的担忧。 父亲亚达握着镇长先生的手把镇长送走了，脸上的兴奋喜悦在关上门后面对格里芬也没有褪去。 但是，面对这个从小就不喜欢的小儿子，亚达还是不知道说些什么，咳嗽两声，眼神示意自己妻子。 一贯精明的朱迪明白亚达的意思，她用格里芬从未体会过的温柔语气说：“格里芬啊，你也听到了，有一位法师大人想收你当学徒，这可是天大的好事啊！你今天在家好好休息，好好准备，明天一早，我和你爸爸就送你去镇长先生的家，由镇长先生送你去法师大人的宅邸。” 算得上清秀的中年妇女露出一个讨好的笑，“我们以前那么对你，你” 朱迪吞咽了一下口水，毕竟今时不同往日，“恨吗？”一旁的亚达也侧过身子伸着耳朵。 格里芬听到这里，摇了摇头，抬头盯着母亲带着忐忑的眼睛，说：“我从没有怪过爸爸妈妈。” 这是实话。 “我在家里能有一个安歇的房间，能吃饱穿暖，还有自由的生活，已经比起其他人好上无数倍了。” “只是” 亚达、朱迪对视一眼，内心不安。他们自己清楚，他们对小儿子确实是忽视、冷待的，那些格里芬说的，只是他们实在越不过良心才提供的。要说这些就能让小儿子不怨那些贵族就不会有父子反目、兄弟阋墙这种事了。 格里芬却提出一个疑问：“法师大人是哪位法师大人？落叶主城的艾尔玛药剂铺的？为什么会看上我？” 这事亚达最清楚，他松了一口气，看上去小儿子确实不太在意，赶忙道：“这位法师大人据说是刚刚回到家乡探亲的卡尔大人，为什么看上你这个我也不清楚，可能是法师大人的探查手段吧？”男人挠了挠头，也有点不解。 格里芬皱着眉，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不管怎么说，一位法师大人开口了，他们是绝对不能反抗的，不然，法师大人哪怕是有一点不满，都会有无数上赶着讨好法师大人的达官贵族为法师分忧。那么，作为引起不满的源头的他们，绝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格里芬享受了一番迟来的亲情，敷衍的搪塞着父母的关心——不恨不怨，这也说明了，他对父母也没什么深厚的感情。 心中思绪万千的上了楼，在走过哥哥杰西的房间时，那扇木门传来一声轻微的锁声。 格里芬顿了顿，看了一眼紧紧闭合的房门，又朝自己的房间走去。 而那扇木门后，杰西喘着粗气跌坐在地上，脑海里负面情绪不断上涌。 ——他知道的，他不该这样。可，为什么不是他？！为什么法师大人看上的是他的弟弟而不是他？！明明、明明他的弟弟是个、是个 “——怪物。” 那个禁忌的词汇饱含着嫉妒说出了口，杰西惊诧的捂住嘴。 他怎么、怎么把这个词说出口了！就连父母说过都最过分的词也不过是“奇怪”而已！ 可，心中还有一道恶意的声音在窃窃私语：“他可不就是怪物吗？你见过其他人长着那样的眼睛吗？被排斥了还一脸无所谓的样子——只有怪物才会这样吧！？” “别说了！”杰西猛的挥手，想要打断内心的恶言。 内心的恶语还在继续：“承认吧，你就是嫉妒！别把自己想成光辉的神父了，承认嫉妒没什么不好的。呵呵只有你自己知道，你是个什么样的人” 少年捂住脑袋，埋在双腿间。 “别说了别说了” 格里芬回到房间，对于哥哥的一系列心理活动完全不清楚。 男孩疯狂回想着他的预知画面，把那道已经被无数次解析的预言一一重新细细掰开回顾。 地点？看不出来。人？除了这里不常见的鹿皮靴子，裤子是很普通的款式。 反复看，却怎么也找不到新的注意点。可，心中的那份不安还在发酵，这份不安从回家后就一直存在着。 莫非真的和法师大人有关？ 格里芬不愿意相信这个结论。 如果他的对手是一位法师大人，这就说明无论如何他也无法找到生路了。逃避也好，恐惧也罢，格里芬还想试着找找其他的线索去反驳自己的这份不安。 “说不定，就只是普通的幸运而已”格里芬扯出一个安慰自己的笑容。 不再去想那个绝望的猜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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