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姨的婚前时光，就像平静湖面上悠然漂浮的小船，无忧无虑。在哥姐和父母温暖的羽翼下，她只需专心沉浸在书的世界里就好。 小姨聪慧过人，读完高中后，顺利考上了师范学校。毕业后，她被分配到沙河口小学任教，那所小学和三姨住的军营距离很近。 然而，命运的轨迹不会总是笔直平坦的。小姨在师范学习的最后一年，那场如汹涌风暴般的文化大革命席卷而来。 刹那间，学校的生活秩序变得如同被狂风席卷后的乱麻，混乱不堪。锅炉停止了燃烧，宿舍里寒冷刺骨，就像冰窖一般。小姨毫无防备地遭遇这样的变故，冰冷的环境如同恶魔的手，紧紧揪住她，让她被冻成了气管炎，而后病情逐渐恶化为气管扩张。 家里人得知这个消息后，大舅心急如焚，眼神中透着坚定，毫不犹豫地坚持把小姨接回了家。 二姨也是风风火火的，眼神里满是关切，做主跑去学校帮小姨办理了休学半年的手续。回到家后，姥姥就像一位守护天使，精心地照料着小姨。她还特意请了远房的表姐 —— 一位在当地颇有名气的中医来给小姨做治疗。 在姥姥的悉心照料下，半年的时光缓缓流过，小姨的身体逐渐恢复了健康，就像一棵重新焕发生机的树苗，又回到学校继续上课。 可命运似乎并不打算放过这所学校，就在小姨快毕业前，一场如暴风雨般的大事降临了。 那是一个动荡的年代，“文化大革命” 如汹涌的潮水，大、中学校的学生率先被卷入浪潮，“造修正主义的反”。一时间，由学生成立的 “红卫兵” 组织如雨后春笋般纷纷涌现，他们像失去理智的狂徒，到处揪斗学校领导和教师，一些党政机关也未能幸免，遭受了强烈的冲击。 这场运动如同野火一般，迅速从党内蔓延到社会的各个角落，社会陷入了一片动乱之中。 小姨老家所在的区域，像是风暴中的避风港，还算安稳，没有被这股汹涌的浪潮过多地侵袭。小姨所在区域的学校，由于人员较少且位置比较偏僻，原本也没有受到太大的冲击。 然而，平静的表象下却隐藏着危机。起因是文革前有个学生，因为违反学校纪律被处分，心中便怀恨在心。不久之后，他借着自己成为红卫兵的机会，像一只被仇恨蒙蔽双眼的野兽，煽动大家针对主抓业务的副校长写大字报，而后更是变本加厉地发展到批斗。 那位女校长，本是名牌大学毕业的才女，她就像一朵盛开在校园里的娇艳花朵，不仅容貌美丽，而且业务能力极强，对工作更是有着严格的要求。 她就像一位严谨的舵手，引领着学校的教学业务。然而，也正因如此，她在工作中得罪过一些人。 在那大庭广众之下，她遭受着如此打击，那些带有个人成见报复性的攻击，如同冰冷的箭雨向她射来。 她的衣服原本整齐干净，此刻却被揪得皱巴巴的，头发也被抓得凌乱不堪，胸前挂上 “达到师道尊严” 的纸牌，有时还被戴上纸糊的尖尖的高帽，被迫让那些受过批评和心怀不满的人对其进行攻击和谩骂。 她满心都是不解和气愤，那眼神中充满了愤怒与绝望，就像一只受伤的小鹿，在猎人的围捕下无路可逃。最后，她的精神世界彻底崩溃了。 在一个月朗星稀、微风轻拂的夜晚，月光如银纱般洒在校园的小树林里。女校长选择在这里结束了自己的生命，那是一种怎样的绝望啊。 小姨刚恢复学业，这件事就发生在她到校的第二天。 小姨听从中医的建议，要呼吸新鲜空气，做轻松的运动，以增强抵抗力，于是在那个清晨，她像往常一样去树林散步。 就在树林里，意外突然发生了。对面突然跑来一个散步的女生，两人都猝不及防，像两只受惊的兔子，猛地撞到了一起，小姨的手都碰破了，她皱着眉头，小声埋怨道：“多大的事，你就慌张得把人撞倒。” 那个女生害怕得眼睛紧闭，手指向前方。小姨顺着方向一看，顿时惊讶得瞪大了眼睛，她像被烫到一般，急忙推开那女生，也顾不上手痛，爬起来就往回跑。 不久之后，这件事在学校里传开了，就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泛起了层层涟漪，一些事情开始有些发酵。但是在那个特殊的时期，她又是自杀，家属虽然告了几回，却因为没有具体证据和事由，最后只能在混乱中不了了之。 只有当事人的亲属，他们的悲痛如同决堤的洪水，难以抑制。 周末，小姨回到家后，就像一只受了惊的鸟儿，一言不发。姥姥也察觉到了异常，她的眼神中满是担忧。小姨心里害怕姥姥担心，毕竟自己刚刚恢复健康，怎么能再让父母操心呢？ 她强装镇定，用其他借口来掩盖内心的恐惧：“姥姥，我休学时间长了，刚上学有些不适应。” 晚饭后，小姨借口自己累了，就回到自己房间。这时二姨已经去大庆快半年了，东厢房里间就我和小姨。 看到小姨回来，我就像一只欢快的小鸟，满心欢喜地进屋上前挽着小姨的手臂，兴奋地说：“小姨，这段时间我可无聊了，把送你以前的语文书都翻看了一遍呢。以前我字认不全，这两年在二姨和你这个老师的教导下，我可背了很多古诗词、古文。 现在再看，那书写得真好，篇篇像小故事，可吸引人了！” 我滔滔不绝地说着，完全没注意到小姨的异样，“可我还有不懂的。你看鲁迅写的血馒头，那能给人治病吧？你看你咳血，不是吃药就是打针、做针灸！还有你看孔雀东南飞，那个恶婆婆不受惩罚吗？不明白他们为什么会自杀” 小姨听到 “自杀” 两个字的瞬间，脸色变得煞白，就像突然被抽走了灵魂一般。她猛地抱住我，用手紧紧捂住我的嘴，身体像风中的树叶一样颤抖着，声音带着恐惧：“不要说，不要说！” 我被小姨的反应吓了一跳，想起小姨在炕桌上回复姥姥的话，哪里是累的？肯定是被什么事吓的，自己不也是怕血吗？ 我挣扎着说：“小姨你放手，我都喘不过气了” 我用小身板拥着小姨靠到床沿，小姨这才多少缓过劲来。她像失了魂的木偶一样，自己爬上床，打开被褥钻进去，把头整个蒙住，不再吭声。 我惊讶地站在床边，见小姨不愿与我交流，便也爬上床躺着翻看小画书。在农村，真的没有什么业余生活，那些小画书就像黑暗中的点点星光。 枯燥的日子里，小姨放在家里的书是我的精神寄托。语文书、美术书能吸引我，其他理科的书对我来说就像天书，老舅懂那些，但那不是我的喜好，对我来说是另一个陌生的世界！ 过了段时间，姥姥在外喊道：“百杰，拉灯睡觉吧！” 我应了一声，拉下灯绳，屋里顿时一片黑暗。小姨躺下好久了，已经睡着了，不过好像有些不踏实，身体总是在轻轻抖动，就像一片在风中飘摇的树叶。 天快亮时，我被小姨睡梦中的喊叫惊醒。只见小姨满头大汗，手紧抓着被角，身体剧烈地颤抖着。我心疼极了，急忙拿起自己的枕巾给小姨擦汗，心想可不能让她受风了。 一会儿，天大亮了，我自己麻利地穿好衣服。我早就学会自己照顾自己了，就像李铁梅说的，穷人的孩子早当家。 我没有打扰小姨，心想她可能是遇到了非常可怕的事情。姥姥曾说过，睡好一觉就回过神了，放松一下就好了。 我出去的时候，姥姥已经点起火，我连忙去拉几下风箱，火苗呼呼地往上蹿，火苗上来后就可以不用再拉了，早上的饭基本上是蒸东西，不需要大火。姥爷也起来了，他慢慢地走向院子，独自去院子里转转。 姥姥看了下时间，就掀开大锅盖，拿出窝头和年糕，还有胡萝卜白菜，然后把窝头放在编制的盘子里递给我，抬起下巴，用嘴朝屋里示意。 我马上摇摇头，轻声说：“小姨还没有起，好像有些累了，咱不等她，等她睡醒再说。” 一会儿，我、老舅、姥爷、姥姥都坐在炕桌上吃饭了。老舅看了看，疑惑地问：“五姐怎么没有来吃饭呀？” 姥爷也跟着问起小姨。姥姥放下筷子，缓缓地说：“我看她好久没有去学校，乍一去有些不适应，有些累不舒服，让她睡吧！” 姥爷听了，点了点头。 我看着家人对小姨的关心，心里也暗自想，小姨一定是遇到了什么特别可怕的事情，我要不要说些什么呢？ 我犹豫着，嘴里咬住筷子，眼睛盯着桌面，一动也不动。姥姥笑着推了我一把：“发什么愣？” 我抬起头，对老舅说：“老舅，你去公社时，给我买些糖果，我想吃。” 老舅伸手摸摸我的头，笑着说：“好的！” 早饭后，我回里屋，小姨已经醒了，她静静地躺在被窝里没有动，眼睛呆呆地看着房顶，眼神空洞无神。 我爬上床，低下头，轻声问：“小姨，你是不舒服吗？我让老舅买糖了，你到时吃点糖就会好些的。我就常这样！” 小姨转过头来，她的面色发灰，就像失去了生机的花朵，以往那秀气素雅的精气神消失得无影无踪。 她缓缓地说：“你昨天问我，那课本中《孔雀东南飞》描述是因为生活不如意，才会走那条路的。百杰，我也遇到现实中的这样的事，被逼得自杀，我看到了，真可怕。” 我听了，眼睛睁得大大的，心疼地说：“小姨，那我告诉老舅，他肯定不怕，让老舅护着你！还有明天让姥姥给你做槐树花蒸鸡蛋膏，我病了就吃这个就好，小姨，可好吃了。” 小姨的脸上勉强挤出一丝笑意，就像阴霾天空中透出的一丝微弱阳光，轻声说道：“还是我外甥女有用，都知道拿糖安慰我，让老舅关心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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