阁外风雪渐盛，朱红华彩不减，在谢神筠眼尾描上余红。</p>
她眸光侧过白雪地，轻轻说：“圣人说的是。”</p>
谢神筠陪皇后静立片刻，皇后看过雪景，转而问起：“你在庆州遇上定远侯了？”</p>
“是，定远侯取道庆州，恰好遇见，便同行了一段路。”</p>
皇后微微蹙眉，显然也是听说了庆州城外沈霜野拦路横刀之事，道：“定远侯是重臣，也难免年轻气盛了些。”</p>
“侯爷也是功臣。”谢神筠道，“半年前他夜驱长军，鏖战数日，重新将北胡赶至赤水之外，不负定远之名，大周有此名将，北境可安。”</p>
皇后淡声说：“安的是北境，不是大周。”</p>
这话谢神筠不能接，因此只是默然。</p>
“他同你一道入的长安，算算时辰也该到了。”皇后道，“一起见见吧。”</p>
第09章 </p>
沈霜野已至琼华阁外，眯眼看大雪覆过琉璃瓦，神色冷寂。</p>
内侍打起帘子，恭恭敬敬请他进去。传闻中那位垂帘听政的皇后坐于上首，容色令人不敢直视。</p>
沈霜野缓步上前，拜过皇后。他统三境兵马，曾得皇帝特旨，入殿不必卸甲。但他素来规矩，觐见皇帝时从来只着官袍，如今在琼华阁中拜过皇后，腰间寒刀却犹带血气。</p>
“侯爷不必多礼，”皇后端详他片刻，含笑道，“鹿野之战大获全胜，北境五年可安，侯爷当居首功。”</p>
皇后态度温和，却没给他赐座。</p>
沈霜野立于堂下，道：“圣人谬赞，这都是臣分内之事。”</p>
“有功自然当赏，侯爷不必过谦。陛下还要赏犒三军，安抚伤亡将士，亡者当抚恤，功臣也要彪奖。”皇后淡淡道，威严顿显。</p>
“臣谢过陛下与圣人天恩。”沈霜野道。</p>
皇后这才赐座，要他不必拘礼：“冒雪行军，殊为不易，侯爷这一路奔波辛苦。听闻回京路上阿暮得你照料，我还要谢你。”</p>
阿暮这名字有些耳熟，叫沈霜野心里一动，但皇后如此亲近的除了谢神筠也没有旁人了。</p>
沈霜野扶刀去看，果然见到谢神筠坐在皇后下首。琼华阁中已足够明亮照彻，堂上女子端坐，却更有灼灼艳光。</p>
谢神筠微微一笑，说：“圣人不知，路上驿站失火，全仰赖侯爷援手搭救。”</p>
“郡主说笑了，”沈霜野道，“郡主有禁军相护，哪有臣施救之机，不过是救了救火，算不得什么大事。”</p>
“侯爷不肯居功，我却不能忘恩负义，”谢神筠缓叹一声，口吻良善至极，“侯爷为救我伤了右手，不知如今可有好转？”</p>
皇后皱眉：“伤在右手，可不是小事，太医怎么说？”</p>
沈霜野笑笑，中规中矩地答：“本就是小伤，不碍事。多谢圣人关心，臣一切都好。”</p>
“旧伤拖得久了，便易成痼疾，”谢神筠道，“侯爷还是不要掉以轻心。”</p>
“不过是被火燎了一下，倒算不上伤，”沈霜野同样意有所指，“更称不上痼疾，郡主的好意臣心领了。”</p>
沈霜野领教过谢神筠的难缠，此刻他目光稍错，言语克制，将谢神筠试探间的锋芒尽数挡了回去。</p>
谢神筠便不再开口。</p>
皇后又温言几句勉励之语，忽而提起沈霜野胞妹的亲事：“我记得沈娘子的婚期是定在来年七月吧？”</p>
沈霜野的胞妹沈芳弥刚及笄，常年居于长安，和兄长聚少离多，去年由皇帝赐婚，许给了崔家二公子。</p>
婚期还是皇后亲自拟定的。</p>
“定在了七月初三，圣人好记性。”沈霜野平静道。</p>
“沈娘子也一定很惦记你，”皇后道，“你此次回长安，正巧可以多陪陪郡主。”</p>
沈霜野垂眸称是。</p>
见他始终应对沉着，皇后头上凤钗一点，慢条斯理地抿了口茶，说：“你府上没个当家人，沈娘子的婚仪难免会有疏忽的地方，我已令礼部操办，侯爷若有想法只管开口，吩咐礼部去办就是。”</p>
“圣人思虑周全。”沈霜野克制地应了。</p>
谢神筠默不作声地打量他，看那镇定从容都敛进天光下。</p>
“如今北境安定，沈娘子的婚事也定下了，侯爷也该多为自己考虑，”皇后似是关切道，“前两日圣上才同我提起，说你身边至今没个知心人，侯爷这些年为大周攘外敌安社稷，也不能因此耽误了自己的大事。”</p>
皇后笑了笑，道，“陛下说，你若是有喜欢的，便只管开口，他亲自为你指婚。”</p>
沈霜野默了一瞬，不知怎地，目光便滑过座上的谢神筠。</p>
长安的世家贵女多是及笄之后出阁，但谢神筠至今未曾定亲。她受皇后教导，八岁起就进了太极宫，日夜歇在明理堂，她的婚事，皇后不提，便无人敢猜测。</p>
谢神筠含笑垂眸，看见腕边金莲攀上衣袖，她慢条斯理地折了折，抬眼时正对上沈霜野的目光。</p>
沈霜野平静移开眼。他道：“臣要是有喜欢的，不必圣人提，自然会腆着脸求陛下指婚。”</p>
皇后似是随口一提，并不强求，她体恤沈霜野才回长安，还未入得家门，便没有多留，又赐下重礼让内侍送他出宫。</p>
宫人换过茶，皇后捧着薄瓷，她日日执笔批阅奏折，指侧留下了柔软的茧，像朵含苞花蕾，那花蕾抚过谢神筠肩头，留下看不见的痕迹。</p>
皇后抿了口茶，眉心微蹙，道：“前两日你阿耶同我提起谢裴两家议亲的事，三年已过，你同裴元璟的这桩亲事也该重新议过。”</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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