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矿山还是塌了。”</p>
“是矿上的人担心事情败露,自作主张。”</p>
“担心到连同他们自己一起灭了口?”谢神筠道,“矿山六个主事,可一个都没活下来。”</p>
“灭口是我做的,”俞辛鸿指尖微微一颤,“他们死了,我就能活。”他木然道,“矿山崩塌,证据都没了,只要再把人处理干净,事情或许就可以……遮掩过去。”</p>
谢神筠问:“其中有个叫章寻的,从救出来后就不见了。”</p>
“我也没找到他,”俞辛鸿叹口气,“我猜他是知道自己活不了,所以逃了。”</p>
不必再浪费时间,谢神筠扔开那叠供词,俞辛鸿口中没有实话。</p>
“钱债易消,血债要如何遮掩?”谢神筠起身,她在最后望向俞辛鸿,道,“冤有头债有主,是债就得还。”</p>
……</p>
谢神筠出了牢门,穿堂风过,风声呼啸,闪了堂中灯火。</p>
谢神筠问:“俞辛鸿的供词递到宫里去了吗?”</p>
江沉道:“未曾。”</p>
“缓几日吧,”谢神筠道,“冬节将至,陛下这些时日都在敬天祈福,这时呈上去难免损了喜气,俞侍郎的案子就等年后再议。”</p>
江沉应了是。</p>
谢神筠目光转向另一人,语气温和,道:“温大人,庆州一别,别来无恙。”</p>
温岭面色在狱中昏暗灯火下显得苍白,短短半月他便瘦了许多,官袍罩在身上已有些空荡。</p>
“郡主。”他竭力镇定,但尾音不可避免地泄露了几分轻飘。</p>
谢神筠道:“今夜赶得急,劳累温刺史在这军狱久候。”她看见温岭苍白的面色,道,“这里寒气重,咱们出去再说。”</p>
出去时要过阴暗幽长的台阶,墙角青苔泛绿,被阴风吹得带血腥气。两侧的墙上有许多划痕,人被拖进来时会垂死挣扎,血迹长年累月的糊进缝隙里,成为脏污的垢。</p>
北军狱下过许多人,但入夜之后半点人声不闻,静得让人心里发毛。</p>
谢神筠走得缓慢,如闲庭信步,她随口道:“章寻的下落,你查到了吗?”</p>
温岭声音艰涩:“下官无能,至今还未查到章寻下落。”</p>
谢神筠没回头,声音极轻:“陆庭梧那里没找到人,你没查到下落,人也不在我手里,那看来是只能落在定远侯那里了。”</p>
温岭背后沁出冷汗。</p>
——</p>
夜深雪重,天穹将倾,一街之外突有响箭凌空,稍顷金甲羽卫奔驰出门,马踏声如惊雷。</p>
谢神筠才出北衙,吩咐禁军护送温岭回府,闻声在门前停步:“金甲夜驰,城中出了什么事?”</p>
左右禁军道:“金吾卫夜巡神都,许是有人闹事,引来禁军探查。”</p>
谢神筠道:“不对,响箭出自春明池方向,两岸多歌舞坊,向来是显贵的寻欢作乐之地,能惊动金吾卫的不是小事。”</p>
她先让人送温岭回去,又吩咐禁军去探查。</p>
片刻后禁军回禀:“是定远侯率近卫围了朝云坊,今夜敬国公世子在朝云坊与旁人起了争执,崔家二公子也在,此事传到定远侯耳中,才有今夜之乱。”</p>
谢神筠一怔。</p>
崔家二公子崔之涣,正是天子赐婚、沈芳弥的未来夫婿。</p>
宣蓝蓝自个儿横行长安也就罢了,居然还要挑拨沈崔两家的赐婚,他是还嫌不够乱。</p>
“沈崔两家的婚事是天子赐婚,不容有失。”</p>
谢神筠神色冷寂,顷刻已有决断,“让江沉亲自走一趟,再大的乱子也得给我按下去。”</p>
——</p>
宣蓝蓝近日迷上了朝云坊的琵琶娘子,日日都要去听曲。</p>
这日他照旧携友听曲,随行的皆是世家子弟,一群人扶栏穿廊正有说有笑地上楼去,却先在临湖水榭的雅阁里看见了个熟悉人影。</p>
水沁霞粉似的轻纱被层层挂起,当中众星拱月一个银绣绕身的青年,华服玉冠,气度矜贵,却叫宣蓝蓝一瞧心头就冒起火来。</p>
旁边也有人认了出来,说:“那不是崔之涣吗?他同沈家娘子年后便要成亲了,居然还敢上乐坊来?”</p>
“男人么,莫说沈娘子还未过门,便是过了门又如何,定远侯还能去管妹夫的房中事不成?”</p>
几个纨绔子弟对视一眼,都心照不宣地笑起来。</p>
崔氏清贵门阀,又兼风流气度,养出来的都是妙人,崔之涣更是誉满两都,弹琴作曲、诗词歌赋,无一不是信手拈来。</p>
宣蓝蓝越听越气,死死盯住了对面的人。赐婚之后崔之涣竟然还敢来乐坊固然可气,可是当着他面说闲话的那几个人更为可恨!</p>
沈芳弥如何,也由得他们敢嚼舌根子。</p>
“哟,这哪来的吊死鬼,”宣蓝蓝怒火中烧,斜眼看人挑衅道,“舌头伸得这么长。”</p>
“宣蓝蓝,你骂谁呢?”</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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