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霜野撩起水晶帘，珠玉碎影溅在谢神筠面上，那样好看。</p>
他道：“凡事量力而为，利人利己。”</p>
谢神筠扶案起身，同样望向他。</p>
谢神筠拣着好话说：“侯爷还真是有副好心肠，有恩必偿。”</p>
她咽下了后半句，有仇当然也必报。</p>
窗外炸开了漫天流火，如星海倾落。</p>
谢神筠送沈霜野出去，在喧嚷烟火中道：“听说前些日子温刺史摔断了腿在驿馆休养，侯爷也上门探病了。”</p>
温岭摔断了腿，在驿馆养伤。他不是长安人士，在京中没有置产，荀诩上下都打点过了。</p>
伤是小伤，沈霜野去看过他，待了小半个时辰。</p>
沈霜野看向她，她便抿出个心照不宣的笑。</p>
她耳目遍长安。</p>
谢神筠看似不经意，却偏偏在最后故意提起温岭，她是当真怀疑沈霜野也参与了刺杀之事。</p>
“同朝为官，总有旧谊，”沈霜野转过脸，焰火的余烬在他眼底成灰，“我同温刺史在庆州见过几面，庆州灾后安民，温刺史倒是感念你不辞辛劳，甚是感激。”</p>
谢神筠吹捧道：“四年前侯爷平定新亭之乱，救了庆州满城，要说感激，侯爷才是温刺史最敬重的人。”</p>
“再敬重又如何，比不上谢荀两家关系深厚。郡主不必多虑。”</p>
“侯爷这话听着发酸，温崇山是荀氏的女婿，同我却没什么关系。”谢神筠意味深长道，“他是个脾气硬的，连我都吃过亏。”</p>
沈霜野眼神在她素白的面上巡过一圈，同样语含深意地回：“吃亏算什么，总比丢命强。”</p>
“命么，有时也由不得自己，”谢神筠含笑应和，面上看不出异样，“意外这种东西，谁又能说得准呢。”</p>
“郡主说得在理，”沈霜野深表赞同，“不过执刀杀人就要有被杀的觉悟，你能杀人，人也能杀你。”</p>
沈霜野出了楼，声音反而在喧嚷声中越发清晰。</p>
火树银花不夜天，梦枕星河长安城。</p>
沈霜野立于长夜，比千灯银花更夺目。</p>
他的话冷冷钉进谢神筠耳中：“谁为刀俎，谁为鱼肉，可没有人能肯定。”</p>
在这个朝堂，人人皆为鱼肉，没有例外。</p>
沈霜野没入熙攘人群，况春泉戴了张方士白面，悄无声息地跟在他身后。</p>
“侯爷，鸿门宴好吃吗？”况春泉最爱好酒，沈霜野吃酒却不带他，让他难免艳羡。</p>
“酒不错，就是人不地道，”沈霜野不知想起了什么，“请人吃酒，自己却喝白水。”</p>
谢神筠杯里一开始是白水，后来换成了石冻春。她酒量不好，吃酒之后一眼就能看透。</p>
阿烟看谢神筠晚间没有吃多少东西，便钻进人群去给她买胡麻饼。</p>
“娘子真怀疑定远侯？”杜织云问。</p>
谢神筠望着人间烟火，道：“不是他才更麻烦。”</p>
琉璃灯映出谢神筠眼中寒渊。</p>
这招借刀杀人算得太准了。</p>
既挑起了谢神筠和东宫的矛盾，分化了谢氏父女，最后还成功祸水东引让谢神筠陷入了人人怀疑的境地。</p>
比起明枪，谢神筠当然更提防暗箭。</p>
“秦和露那边还没有消息传回来？”谢神筠问。</p>
秦和露是谢神筠心腹，沈霜野查到私铸兵甲之事一出，谢神筠就派了她去北方扫尾。</p>
算起来，她也该是时候回来了。</p>
“递了两次消息回来，约莫是查到了点什么，信里说不清楚，”杜织云道，“她已经在返程路上，再有两日就能到长安了。”</p>
“嗯。”谢神筠答应一声，看阿烟从人群里挤出来，“回吧。”</p>
——</p>
谢神筠腿上的伤没好全，冬日里又受了寒气，这两日有些泛疼。杜织云给她扎过了针，她就睡下了。</p>
谢神筠觉浅，屋子里没留人，杜织云收拾了药箱出来，叫阿烟守在廊下。</p>
秦和露回来的时候阿烟正在廊下堆了一排小雪人，抬头时先见着她，喜气便上了脸。</p>
“和露姐姐回来啦，我去告诉娘子。”阿烟高高兴兴道。</p>
谢神筠已经醒了有一阵了，她懒得动弹，在榻上支了小桌处理公务，外头的动静都听得见。</p>
阿烟在门边冒了头：“娘子，和露姐姐回来啦。”</p>
谢神筠眼睛没有离开公文，写下最后一个字，这才吩咐道：“叫她进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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