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两年李璨重用宗室，连召了数位郡王回京任职，其中河间王和临江王犹得陛下重用。</p>
百官皆知，今上自幼有不足之症，身体孱弱，登基之后也是时常卧床休养，药不离手，倘若有朝一日真龙归天，下一任天子就该择自宗室了。</p>
河间王是皇帝堂兄，去岁刚过及冠之年，金冠玉带，紫袍矜贵，临江王世子年纪还要小上两岁，眉眼间与李璨生得相似。</p>
稍过片刻，清静殿前的女官才至前，说今晨皇帝咳疾复发，难以起身，便请诸位宰相先行议政，再将结果呈给皇帝过目。</p>
入冬之后皇帝身体不好，受了两场风寒，一直卧床养病，未见起色。今日之举也不算罕见，每次晨议，清静殿中的女官必要旁听，只是算上今次，这已经是李璨不能起身的第三日了。</p>
以岑华群为首的群臣难免忧虑。</p>
杨筵霄问：“可曾宣召太医？”</p>
秦宛心屈膝道：“已召陆奉御看过了，说是风邪入体，需要静养，陛下请诸位相公勿要忧心。”</p>
话虽如此，堂中几位宰相互相碰了个眼神，都瞧见了彼此眼中的忧虑之色。</p>
但此刻也不是说这些的时候，便收起忧心，悉数入堂。</p>
朝议时岑华群问：“户部今年的账还没有理清楚吗？”</p>
户部侍郎颜炳道：“账是理清楚了，但如今户部账上银钱吃紧，马上临着除夕宴，万国来朝，鸿胪寺那头也紧着用钱。”</p>
颜炳在户部任上多年，账面理得极漂亮，打太极的功夫却不如岑华群这个老滑头，这两日被各部的堂官围追堵截，跑又跑不掉，人都消瘦了一圈。</p>
“宫室的修缮不用急，除夕也还有几日，”谢神筠斟酌片刻，道，“但百官的俸禄和军饷却不能拖，你这两日先把这部分的钱发下去，旁的可以先缓一缓，留待年底再议。”</p>
群臣颌首称是，并无异议。</p>
政事堂散后谢神筠正要离开，路过千秋台时听见有人在背后叫她。</p>
“郡主，”却是河间王李昱叫住她，“我方才听郡主提起移都就食的事，郡主实在不必忧虑。如今长安物价上涨既有临着年节的缘故，也是因为今秋雨水不多，运河行船不利，待到明年开春，想来就会有所好转了。”</p>
谢神筠面上十分客气，转过脸便掩去了眸底的冷意，哪里来的蠢货。</p>
“是我杞人忧天了。”谢神筠淡淡道。</p>
“郡主心系民生，忧虑也是正常。”</p>
他目光流连在谢神筠面上，忽而伸手，似是要去触摸她额间绯艳牡丹，“我见你眉间忧色，便觉——”</p>
“郡主。”</p>
谢神筠侧首，恰恰避过了他伸来的手。</p>
裴元璟和秦宛心自宫道那头绕了过来。</p>
河间王脸色勉强道：“裴大人，秦女使。”</p>
裴谢两家的婚事至今无人敢提了，谢道成伏诛后谢神筠以守孝为由退了这门亲，裴氏到底有没有应下旁人不得而知，但裴元璟却是至今未曾娶亲。</p>
两人又都时常在政事堂中议政，总会见面，彼此神色如常，让人看不出端倪。</p>
久而久之，却是更惹人探究。</p>
河间王自然不怕裴元璟，只是如今情况特殊，他不好得罪对方。也不知方才裴元璟到底看到了多少，说话的时机挑得那样准。</p>
他神色如常，见谢神筠没有开口的意思，眼神也只轻轻掠过他二人，忽而心下一喜。</p>
寒暄了几句，四人一同绕过琼华阁旧址，却是在丹凤门前看见内宦在执行内廷杖责。</p>
天幕阴郁，棍棒落在皮肉上的声音沉闷。</p>
谢神筠正欲唤来人一问，秦宛心忽道：“是殿中省着人杖责的。”</p>
后宫没有嫔妃，她随侍皇帝身侧，也掌六局诸事。</p>
秦宛心侧首，道：“有内宦苛扣了千秋殿的炭例，陛下知晓后震怒无比，着人严惩，我便命六局二十四司的宫人内宦都来观刑，也好以儆效尤。”</p>
河间王轻声道：“千秋殿？那不是……”太后幽居之所吗？</p>
似河间王这样的李氏宗亲对太后的观感都十分复杂，话至一半便不再说下去。</p>
“确实该严惩。”谢神筠淡淡道。</p>
她没有多言，同三人拜别之后便独自走下长阶。</p>
翠色衣裙似拂过琉璃朱瓦、瑶台玉阙，夺目得熠熠生辉。</p>
裴元璟不着痕迹地收回目光，却见河间王的眼神仍是追随着她，眉心忽而一拧。</p>
李昱仿佛终于回神，对身侧的两人道：“裴大人，秦女使，我便先走一步了。”</p>
丹凤门前很快寂寥下来，裴元璟正欲离开，秦宛心忽道：“甘心吗？”</p>
他一顿。</p>
秦宛心声音平常：“她本来该是你的。”</p>
“你说错了。”裴元璟淡声道，“即便没有我，她也不会是任何人的。”</p>
——</p>
谢神筠却并未离宫，她到了太医署，找到惯常为皇帝请脉的陆奉御。</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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