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上一片混乱。 小厮奋力挥鞭,不忘向后安慰着,“少爷小姐请安心。响箭升空,方圆十里可见,援兵已在路上。咱们只要拖住就好。” 车厢里哪还顾得上他。 楚凡捂着肚子哭嚎,嚷嚷着疼。 火苗吓坏了,她手伸进楚凡衣服里反复摸索,确定没有伤口。 她以为,楚凡逃跑过程中,被熊宝踩了肚子。毕竟,他是被拖回来的。 楚夕绷着嘴,抹眼泪。她盯着熊宝肚子,不敢哭出声。 其实,声音最大的,是那个刺客。 他本就伤了双手,现在,屁股又被射了几箭,嚎得撕心裂肺。 林楚凡立时怒了。 他脱下一只鞋,塞进刺客嘴里,“别号丧,吵得我心烦。再吵看,我把你扔下去!” 刺客求之不得,顿时哭声更大。 气得楚夕给了楚凡两脚,“出的什么馊主意!他巴不得被扔下去,好能活命。被我们捉住,才是他的死期。” 她愤怒过后,又伤心起来,抽噎埋怨道,“你别哭了。浑身没丁点伤,哭个什么劲儿。熊宝真受伤,你还不帮忙。真没用!” 楚凡气急,“你有用。你是提醒刺客,反抗逃命,是吧?” 听闻这等言语,刺客果真摇头摆尾,挣扎起来。 他的活跃,并没有带来一线生机,反而吸引了熊宝的注意。 作为奖励,熊宝从他腿上,咬下一块肉来。又是一番鲜血淋漓。 新鲜的血腥味,似乎有着神奇的魔力。 熊宝忍不住磨牙,咀嚼,把那口肉吃了下去。 『滋味确实蛮好。』 它吃完之后,不只是牙根酸痒,连带手指脚趾也发痒。 呲呲! 它用力一绷,指甲长了两寸,弯曲如钩,扎进刺客的腰里。熊宝正捏着这个部位,用他堵车窗。 碎冰城方向,一队骑兵呼啸而至。 他们留下十几人护住马车。余者直扑后方蒙面人,捻弓搭箭就是一轮骑射,斩获颇丰。 蒙面人见大势已去,纷纷四散逃亡。 骑兵队追击一阵,射杀大半,只逃脱数人。 骑兵清扫战场,护送马车,返回城内。 终于安全了。 楚夕心心念念着熊宝的伤势,请来一位有经验的军士。 那士兵一边撒药,一边缓缓拔出匕首,再用白布按住伤口。 林楚凡又一阵疼痛怒吼,惹得几双白眼。 楚凡气炸,你们咋就不信呢?疼死我了。 熊宝这会儿也不好受。 它把刺客,移交骑兵队。然后,它盯着自己的爪子,反反复复,想看出花来。 楚夕从火苗手上,接过按压伤口的任务,见此情形,觉得好气又好笑。 刚才凶残地咬断人手,还吃大腿肉;现在却一副好奇宝宝的样子。 楚夕忍不住提醒道,“熊宝,你只看到指甲变长了?其实,你的牙齿也变长啦!不信,你自己摸摸。” 熊宝傻乎乎的,真就把爪子伸到嘴里,结果没摸出来。 『之前有多长,我也不知道啊。不过手上的血,味道真不错。』 哧溜哧溜…… 熊宝舔毛。 众人回到府里,正遇到急忙赶回的林凯。 林凯安慰一番,得知几人并未受伤,略微放心。 熊宝:『啥玩意儿?没人受伤?行吧,反正我也不是人』。 林凯下了禁足令,一个月,不准两个小家伙出府。 例行询问过后,天色已不早,各自安歇。 楚夕不放心,拉着火苗叮咛嘱咐,令周围的家丁和丫环很是感动。 “大小姐爱护丫环,关心哥哥身体,反复叮咛嘱咐。” 大概也只有火苗才知道,她不放心的是熊宝。 她叮嘱的也都是些,不要让熊宝洗澡;不要让伤口沾水;不要让它剧烈运动,安心静养云云。 当夜,碎冰城南十里,某处山坳。 一个身穿白袍的蒙面人,跪在雪地里。他前方十步远,一块巨石上,立着一个娇弱人影。 白袍以头抢地,告罪求饶,“此次行动,准备不足,过于仓促。埋伏地点,距城池太近,对方援兵及时,所以……失败了。还请巡使饶我一命,小人定能戴罪立功!” 影子缓缓转身,雪月辉映下,露出一张青涩小脸。 她小眼睛,单眼皮,大概十四五岁,腰间悬着剑,漆黑如墨。 良久未有回音,白袍开始发抖,似乎下一刻,他就会身首异处。 影子慢慢抬起手,将晚风吹乱的发丝理顺,归于耳后。 她冷道,“我入雪域五年,从未见过有哪位堂主,因任务失利被处决。我既来到此处,你仍避重就轻,敷衍了事么?” 那声音清幽空灵,白袍却无暇欣赏。 冷风吹落他额头的汗水,他的声音也变得嘶哑,“是,是我坏了规矩。未经上报,擅自行动。此番前因后果,及相关证物,我已收敛。就藏在家中,床下的暗阁里。还望大人……” 影子打断了他,“家规,祸不及妻儿。只要你的证物没问题,其他的,不必担心。你……且去吧。” 她语毕转身,任由晚风拂过背后的发丝,漫舞轻飘。 白袍长身而起,抱拳鞠躬,“多谢大人成全。” 遂拔剑自刎。 白袍闭着眼,嘴角带笑,鲜血喷涌,缓缓倒地。 影子回首,凝视鲜红的雪,无声叹息。 同时,碎冰城,林府。 一个雪白的影子,在院里游荡。 昏黄的灯笼下,影子踩着雪地,咯吱咯吱的响。 路过的家丁,被吓个半死。他捂着嘴,不敢出声,以为见鬼。 次日,书房。 林氏父子三人议事。 林浩有些迟疑道,“基本确定,府中有人向外传消息。我已问过楚凡、楚夕,昨天出城,只是临时决定。反而,去凝冰阁的事情,是早就安排好的。” 他似有些话未说完,终究没有再提。 林杰接上话头,“那凝冰阁,恐怕也有问题。从那里出城,这么短的时间,就有二十个杀手埋伏。他娘的!那凝冰阁雕玉佩的差事,还是我找的。等打完这场仗,我非带人,砸了它不可。” 林凯捏着胡子,摇头道,“静观其变。不论府内,还是凝冰阁,暗中监视即可。如果真的有问题,不会只有这一次刺杀。” 他喝口茶水,换了话题,“北地蛮兵集结,大举进攻就在月内。再不打,等冰雪融化,料峭迎春,他们就没空再打了。派出斥候盯紧,万不可 有失。” 二人领命而去。 林浩去而复返,“父亲,三弟唤灵已成,可以修炼灵力。我们之前所教,虽可强身健体,却无修灵之能。 如今,北境形势,愈发严峻。若三弟能早日修炼起来,至少有自保之力。我们也少些后顾之忧。” 林凯揉搓胡子的手,停了一会儿,点头应允,“此事可行。如今战事在即,先将他禁足。稍后,我回禀王城,请一位良师来教导他。” 鉴于禁足令的严苛,皮蛋小队重归林府后院。 寒玉佩早已完工。凝冰阁掌柜,听闻上次的刺杀后,惶恐不已。 他亲自带着成品,和约定好的碎屑,以及林府预付的定金,上门请罪。 并且一再表示,此次免费雕琢,作为礼物,送给少爷和小姐压惊。 城主府当然不肯,好生安抚了一番。 林凯非但如数交付工钱,更比原定数额,加了一成。他请掌柜宽心,并无牵连罪责。 林楚凡被熊宝所救,不再记恨玩雪橇的仇。 他更主动要求火苗,选一个漂亮的项圈,把寒玉碎屑缝到里面,方便熊宝携带。 熊宝倒是没当回事儿。 它扭动脖子,感受着隐隐传来的寒凉,十分舒服。似乎,它伤口愈合的速度,都快许多。 熊宝仍在思索,牙齿、指甲变长,以及肉质口感问题。 『这个世界,了解的太少。』 楚夕听闻,家丁和侍女议论,伙房闹鬼。 她顿时来了兴致,同火苗一起,就着新玉佩,打扮起来。 火苗帮她梳了两个总角,配上一身墨色的衣裙。楚夕选了大红流苏,缀在玉佩下。 适逢年末,北蛮雄兵扣关。 林氏父子三人,领兵御敌。 母亲楚氏,又是个不太管事的。林楚凡又能恣意玩闹。 兄妹二人约定,今夜亥时后,伙房蹲点,捉鬼。 火苗作为第一跟班,硬着头皮准备白色披风。 这还是上次被伏击,学到的经验。雪地里裹着白色衣服,更容易隐藏。 当夜,众人蹲守至天明,一无所获,只好作罢。 如是者三。 皮蛋小队坚持不住,决定休息三天,再做计较。 然而,奇怪的事情发生了。 小队连夜蹲守时,半个鬼影子都没有。反而是休息的这几天,夜里又有鬼怪作祟。 伙房里的肉,总是不够丢的。 怎么看,都像是内鬼所为。连哪天有人盯防,都了如指掌。 林楚凡怒,竟然有内鬼胆大如斯,敢在方寸之地,挑衅他的威信。 遂下令,采买大量生肉,分散悬于伙房各处。 冬天寒凉,肉吃不完,也不担心腐烂。就看是这鬼偷得快,还是他们添得勤。 他还叮嘱,在伙房门窗处,多设陷阱机关、网兜绊索等。大有活捉之意。 果然,初见成效。 巨量肉食悬挂的第二天。家丁回禀,伙房的肉丢了许多。但因为数量足够,尚有小半的肉,仍挂在房里。 那家丁猜测,丢的肉,可能是被吃掉了。因为,这次有残留的骨头,仍挂在原处。 遗憾的是,机关陷阱一个都没触发。不知这贼,是如何成事。竟神不知鬼不觉。 如此这般,此前丢的肉,乃是被当场吃下,骨头都没留。 几人分析到这,不由的,将眼神飘向熊宝。 林府的内鬼,生吃冰肉,骨头不吐的,貌似也只有这位了。而且,完全符合作案规律。 熊宝被看得不自在。它自己都快相信了。 『难道真的是我?可是为啥要生吃,还啃骨头?不行,我要洗清嫌疑。不然偷肉事小,丢熊脸事大。』 “吼!” 熊宝怒吼,一个纵越,咬着一大扇排骨落下。 它扭头,将整片排骨甩到锅里,又抓起木柴,往灶台下填。 最后,它将一个烛台整个塞入,引火。 木柴哔哔啵啵作响,锅里冻排骨也滋滋响起水声。 众人愣神。熊宝好聪明!它知道熟肉比生肉好吃。而且,竟然知道生火煮肉。 楚夕看不下去了。她吩咐伙夫,把排骨分割小块,再加各种调料。 今晚,吃排骨。 也不知是内鬼吃饱了,还是不敢再顶风作案。 自从熊宝亲自煮肉之后,伙房的肉不再丢失,鬼影也不常出现。 熊宝肚子上的伤口也彻底康复。 只是‘雪夜鬼影,生吃骨肉’的传闻,愈演愈烈。家丁们不敢独自起夜,总是几人结伴,变得更加团结。 熊宝却很纠结。 它可以确定一半,那肉就是它吃的。大概是为了伤口愈合。自从它康复之后,再没丢过肉。 而且,丢肉那段时间,它总梦到自己牙根痒痒,指甲伸长。 唯独一点奇怪,它不记得自己做过相关的事情。例如出门,偷吃,返还的过程。 『从长计议吧,想破熊头也没个所以然。』 得知熊宝爱吃熟肉,楚凡和楚夕开始研究新饲养食谱。 因为禁足令,委实太长,他们无聊。研究灵宠饲养食谱,怎么看,都是有趣的新鲜事儿。 听到饲养这俩字,气得熊宝想挠死他俩。 不过,它想到最近,每顿都吃着不重样的凉热汤菜,舔了舔舌头。 『等我吃腻了,再挠死他俩。』 熊宝信誓旦旦,绝不承认嘴馋。 楚夕很讲信用,隔几天,就把她的玉佩拿来,借给熊宝戴一天。 熊宝每次都忍不住舔寒玉。楚夕笑骂它嘴馋,连石头都想吃。 又是一个既望之夜。 晚饭后,乘着月色,楚凡带着熊宝和火苗,例行请安。 楚氏隔着屏风,叮咛嘱咐,“听闻前些天,你们城外遇险,可有留下什么伤势?” “以后不要随意出府,这北境战事频发,外面不太平。” 不等楚凡回答,她又问道,“你腰上的玉佩,和楚夕那块相似,可是一同磨制的?” 林楚凡似乎习惯这种方式,依次回答,“母亲慧眼。这玉佩是由二哥送的寒玉打磨而成。图样是楚夕亲自构想。我只是跟着沾光,幸得那玉石足够大。” 他解下腰间的彩带,双手捧起玉佩,向前一步,鞠躬奉上。 屏风后,走出来一中年妇人,小心翼翼接过玉佩,转回屏风内。是楚氏身边的近侍。 熊宝趴在地上,转眼珠盯着对话的两人,顿觉诡异。 『城外伏击?那是多久之前的故事了。皮蛋队抓鬼,前后抓了六七天。这楚氏还真的,额,反射弧长?母子二人,隔着屏风对话,神神秘秘。楚氏眼神还挺好,黑灯瞎火,隔着屏风,还能看出玉佩相似。』 反观火苗,安静立在一旁,低眉顺眼,不以为意。似是习以为常。 楚氏喝了茶水,缓了一会儿,咳咳几声,“上次你父亲提起,你唤灵已成,可以锻炼体魄,修炼灵力。但他忙于战事,顾不上这许多。王城又远在天南,更是鞭长莫及。” 林楚凡小眼睛瞪得发亮,眨巴眨巴,盯着屏风,等待下文。 楚氏又进了半杯温水,这才说道,“近日,我联络到一位先生。她武艺高强,境界精深,足以为你启蒙。你要认真修炼,莫要再像以往那般胡闹。我乏了,你回去休息吧。” 林楚凡乖巧应答,缓缓而出,刚离开西院大门,忍不住兴高采烈起来。 他拥抱一下熊宝,熊宝嫌弃地把他甩开;又拥抱一下火苗,吓得小火苗不敢动作,红脸蛋儿更加绯红。 林楚凡喋喋不休,“终于轮到我咸鱼翻身。以前练的武功,套路不好用。上次遇到刺客,吓得我尿了裤子。 这回可好,等我学会灵力,再遇到刺客,看我不追着他们打。你们俩等着,看我以后保护你们。” 他就像个手握藏宝图,立刻就能挖出珍宝探险家。 身后的楼台上,隐约融入月华的身影,静静观看着一切,待到三个走远,才返回屋内。 旁边的秀楼上,对月而开的窗口前,一只小手,捏着寒玉佩,缓缓摩擦中间的字。不知在想些什么。 翌日午后,碎冰城主府大门前。 一个素纱遮面,腰悬黑剑的少女,手持一份拜帖,轻轻向门房诉说着什么。 家丁接过拜帖,交代一句‘姑娘请稍等’。 他转身回府请示。心里想着,可惜这一身装扮。 如果换上一双大眼睛,长睫毛,双眼皮儿,活脱脱一个仙女下凡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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