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青莱设想过许多种两人再次见面的场景，无一不是让人窒息的尴尬，只是到真正踏进家门时，内心反倒平静下来。 到底是和自己同个屋檐下相处了大半年的人，再尴尬能尴尬到哪去。 她站在门前深吸了一口气，怀着莫名的情绪，轻手轻脚地开锁进门。 室内果然和她想的一般悄无声息，甚至察觉不到是否有人在家。 许青莱四处环视了一圈，没发现聂双的身影。 难道在自己的房间里？ 既然都已经踏进家门了，许青莱也不再别扭，直奔聂双房间去。 走到聂双的房间不可避免地会经过客厅，许青莱经过客厅背对着走廊的沙发时，心中一动，脚下鬼使神差地改道走向沙发。 往沙发前探头一看，果然，找了好一会的人正在沙发上睡着，睡梦中神情也明显的不安。 ——是聂双。 与其说聂双睡着了，倒不如说是饿晕了。 距离许青莱头也不回地离开华琅庭已经过去了整整一天，王姨这两天刚好有事请假，这人就这么生生饿了一整天，滴水未进。 他本来体质也差得很，太久未进食，低血糖发作几率很高。还好是躺在沙发上，要是晕倒在家里某个角落可就危险了。 许青莱悄声绕到沙发前面，看见聂双姿态防备，怀里紧紧地抱着一个眼熟的抱枕，黑蝶翅膀般浓密睫毛不住地颤抖，睡得并不安稳。 她并未出声，只是沉默地盯着聂双苍白的脸看，心中依旧无法平静下来。 这么漂亮秀气的五官，这么白皙的皮肤，怎么会是男孩子呢？ 但是许青莱的记忆没有发生混乱，她分明记得昨天深深刺激她双眼的那个画面。 聂双确实是男生，这是无法改变的事实。 唉，真叫她伤心，原本她还觉得自己幸运至极，不费吹灰之力就找到了和自己契合的同居伴侣。 出于某些厌恶男性的情绪，她从来没考虑过结婚，更没想过和任何一位异性进行亲密同居。 许青莱原本下定的决心又隐隐动摇，她自己也不确定自己能否适应这么一段意想不到的关系。 她俯下身，轻轻拍打几下聂双的手臂，想将人从噩梦中唤醒：“小双？小双？” 听到让他魂牵梦萦的嗓音，聂双很快睁开眼睛，只是双目依旧迷茫，他似是不相信眼前的景象，试探地开口：“姐姐？你终于回来了，我等你好久好久” 他目光盈盈地看着眼前的许青莱，忍不住露出一点委屈的泣音，“不行的，我一个人在家，真的不行” 他想伸手去拉许青莱的放在膝上的手，想扑进她怀里好好地跟她诉苦，告诉他自己一个人在家时多么害怕。 只是，他的指尖最终尴尬地停留在半空，因为将要碰到许青莱的时候被她躲开了。 许青莱看着聂双依旧亲昵的动作，原本在大脑里想好的草稿被打乱，一时没法将想法说出口，她无奈地叹口气，问他：“你还记得发生了什么吗？我、已经知道你是男生了。” “” 她本意是想让聂双清醒些，没必要再像女孩子一样扮演这么无助的神态了，之前他一直勉强自己装作怯懦柔弱的样子，应该挺不自在的吧。 不过示弱的效果也确实很好，她都要忍不住心软，把人重新揽进怀里了。 她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地强调聂双的性别，才能冷下心肠和眼前的人保持距离。 既然男女有别，一些举动再做也实在不合适了。 聂双听完许青莱的话，像猝不及防地被扇了个大耳光，丝毫不留情面，他终于从错乱的记忆中惊醒，脸颊也很快像被火烧一样的通红。 但是他暂时没有心思去理会面上的热度，清醒过来的第一件事，他毫不犹豫地屈膝跪在许青莱身前，死死地抱住她的腿，好像唯有限制对方的行动，才能获得片刻喘息的机会。 “我错了！我错了姐姐！不要赶我走！姐姐怎样对我都可以！叫我做任何事都行！只要你不要离开我身边！” “我不行的！我真的不能离开姐姐！我会死的，我真的会死的！” 他口中一直语无伦次地说着什么，霎时抬起被泪水糊成一塌糊涂的脸，急切地盯着许青莱的反应，好像只要在她面上看见一丝不耐，他就会彻底破碎。 “我什么都可以不要，我可以干活抵房租和伙食！我什么活都能做的姐姐！吃得也很少，只要一个馒头就够了不要，别不要我呜呜呜！” 他泣不成声地哭喊着，到后面声音已经嘶哑得不像话，像根断裂边缘的弦。 大概觉得语言的表达太过苍白，他又突然大力扇打自己的脸颊：“我不是故意隐瞒姐姐的，我让你出气好么？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 他看起来像个一触即碎的泡沫，纤薄的表面承受不住不断涨大的体积，正在破裂边缘。 许青莱被他果断得来不及阻止的一系列动作吓了一跳，她只来得及抓住聂双还不断想往脸上招呼的手掌，大声制止：“你干什么！不要再打了，不疼的吗？！” 聂双被她一碰就忍不住紧紧贴上去，他怕许青莱还不解气，摸到她格开自己的手就往脸上扇去：“不疼的，只要姐姐消气，对我做什么都可以！真的！” 他情绪激动异常，口中的话也颠三倒四，看得许青莱心惊肉跳。 再这样下去，人眼看就要不好了。 她不敢过多刺激，只好先给他点缓冲的时机，便顺着话问他：“对你做什么都可以？” “嗯嗯！姐姐想对我做什么都可以！我整个人都是姐姐的！”他不断地追寻许青莱的视线，试图从她冷静的眼眸中捕捉到一点熟悉的怜惜。 可惜，他什么也看不到，显然他已经被惶恐蒙蔽了双眼。 许青莱故作镇定地将人从地上拉起，言语中听不出有多大的情绪起伏：“好吧。” “嗯嗯！” 听了许青莱的话，聂双自觉事情似乎有些转机，浅色的瞳孔中迸发出惊人的亮光，完全没有一点迟疑地大力点头。 许是觉得许青莱的态度和缓了许多，他慢慢松开禁锢着对方的手臂，很快将自己的情绪平稳下来。 他太鲁莽了，不知道会不会吓到姐姐，但是他真的很怕姐姐不要他，他得表现得更加乖巧听话才是。 许青莱眼见这人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安定下来，心中惊诧万分。 她脑中本就有一个想法，原本还担忧聂双态度不好确定，既然这是他自己要求的，倒也不算她强人所难。 目前的现状无法再维持下去，她也不能再容忍自己当作一切没有发生过，还像以前一样和聂双一起亲密的生活。 真要继续接下来的安排，有些事情就不得不做出一些改变了。 “跟我走吧。” 她没再像以前一样自然而然地牵起聂双的手，而是一个人走在前头，慢慢地等着身后的人跟上她的脚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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