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都没有像聂青想象的那样露出恐惧的表情,她更是觉得自己被小瞧了,咬牙一跺脚,扭身往外跑去。 这边聂青去搬救兵不提,院子里还是僵持的一片。 外面近四十度的天,野外动物都被热得怏怏的,只有蝉虫还在卖力鸣叫,吵得人更加心烦意乱。 此时坐在院子里,许青莱竟觉得暑气骤然消退了许多,想是因为头顶上搭了个葡萄架子的缘故。 此时看着枝叶翠绿茂盛的,还有许多青稚幼果,十分喜人。 她下意识觉得院子里的摆设不可能是其他聂家人做的,从他们的言行谈吐一看就不是那种有雅致野趣的人。 反而是聂双,经常会在家里的花园里一待就是大半天。 两人都在家的周末下午,聂双还会把她喊到花园里,献宝地向她展示自己的插花作品。 不得不说,聂双插花的空间排布和色彩审美都挺在线的。 她想着,目光落在靠院子搭架站着的人,大太阳底下,这人也不会来树荫下躲着,失神地盯着地面,不知道在想什么,像朵快要枯萎的蘑菇。 “小双,过来坐着。”她向聂双招招手,他浑身笼罩着的阴郁瞬间收好,又变成平时软和乖巧的样子,像是恶犬看到自己的主人,心甘情愿戴上项圈。 聂双的头依然低垂,只是修剪完的刘海不能再遮住他的眼神,小心翼翼的想靠近许青莱却又不敢,最终,他还是顺应本心地站在紧贴她的位置。 姐姐都要走了,能靠近她的机会用一次少一次了…… 嘴角控制不住往下撇,他想蹲在许青莱身边,把头靠着她膝上轻蹭,而他确实也这么做了。 许青莱摸摸膝上头发短短的脑袋,可能是刚才在车上已经接触过一次,现在她没多少难以忍受的感觉。 毕竟是和自己相处了这么久的人,心理上适应得倒比她想的快很多。 “怎么不在旁边石墩上坐着?”她语气轻缓地问着,让聂双听着很安心,可是下一秒又被沉重的不舍淹没。 “唔…离姐姐太远了”他压下喉中升起的哽意,头埋在许青莱膝盖上,闷闷地回她。 “什么傻话”许青莱看着离她没一米远的石墩子哭笑不得,将他被闷得红扑扑的脸挖出来,嘱咐他,“待会人到齐了,你什么话都不用说,站在我身后就好,知道么?” “事情办好之后,我们以后再也不来了。”她轻轻拍了拍聂双的头,用低不可闻的温柔声音安慰他,“这些年,你受苦了……” 感受到许青莱久违的怜惜,聂双心里的委屈化作眼中水意,像开了闸的水龙头一样止也止不住。 明明许青莱对他态度稍微冷淡还没有两天,他却觉得自己已经在煎熬的炼狱中待了许久。 虽然他恍惚听到许青莱说的是“我们”,心里却下意识不敢相信,只把第二句话听进心里。 有她这句安慰,他从此可以对曾经经受的所有苦难释然了。 “又哭了,今天哭了这么多,你是水做的吗?” 许青莱把他拉起来,擦干脸上的水渍,将桌上一杯水塞进他手里,自己往棚架外走去。 院门口已经有动静传来了—— 想是聂青将聂母喊回来了,效率还挺快的。 许青莱冷眼看着门口走进来的几个女人,心里想着。 噢,伍村长也来了,后面还跟着一个,五官和聂青有六七分相似的,想必是聂蓝了。 “聂双!给你老娘滚出来!”为首的高壮女人不掩怒气地高声喊道,“我看你真是翅膀硬了,竟敢带外人来家里撒泼!平时你阿爹就是这么教养你的?!以后有哪个女人敢要你!” “聂女士,失踪已久的儿子归家,不先好好关心一番么?”许青莱声音冷着,却不见多少客气,“想来你们也从来没当他是自己的孩子。” “关你什么事!我们自己家的事,你又是哪个?在这里指手画脚的!”聂母的脾气跟聂青如出一辙的暴躁,当即怒骂出声。 “很快就不是你们家的事了。”她听着聂母虚张声势地喊叫,脸上的神情并没有半分变化。 谈判时最忌自乱阵脚。无论如何,一旦在对手面前露怯,让对方发现自己的弱势,判局的胜负也差不多分明了。 聂母一上来就大喊大叫,一看就是个头脑粗浅的,想必待会的交涉不会太费劲。 许青莱没有直接回答聂母的问题,直接将自己的目的说出:“聂女士看着是个爽快人,我们直接打开天窗说亮话吧,今个我来,是为了给聂双迁户口的。” “什么迁户口?你说迁就迁?”聂母一听不乐意了,她养了这么多年的儿子,虽然时常看他不顺眼,可是将来还指望拿他换一笔丰厚的彩礼钱的。 她容忍家里多张嘴吃饭这么多年,可不就是为了这个紧要关头? 聂青聂蓝这几年也快到娶夫的年纪了,家里虽然还过的去,一下子张罗两个女儿的亲事可得费不少钱,当然要物尽其用了。 聂双这小蹄子,模样算是一对一的出挑,长得妖妖艳艳的,看着就就不是个安分的,还是赶紧和伍村长定下日子,把人抬过去安生。 谁知紧要关头,这小蹄子果然跑了!她果然没有看错人! 原本聂双走失,她还惋惜得要死,觉得快到手的高价彩礼就这么飞了。此时他人回来了也就算了,给他点苦头吃,关在家里安安分分得待嫁,还得往伍家跑一趟,腆着脸求他们千万不要嫌弃才行,彩礼价格肯定会被压了! 聂母怄得要死,恨不得拿带刺的藤条把聂双打个半死才顺气,此时听到许青莱的话,哪有同意的道理,当即梗着脖子呛回去:“聂双生是聂家的人,死是聂家的鬼,迁户口想都不要想!” “同不同意可由不得你。”许青莱听了也不动怒,慢条斯理地扫扫掉在肩上的一片叶子,再开口却是不容置疑的语气,“今天我必定要把聂双带走的。” 见聂母敬酒不吃,她向四周保安示意,几个一米八几的大汉把她们一群人团团围住。 “反了!还有没有天理!村长您倒是出来评评理!”聂母一看唬不住人,顿时气急败坏。 聂双原本在后面捧着许青莱给他的水,从聂母进来他的神色就有点不安,听到她疾言厉色的训斥更是羞愧得抬不起头。 在佘村里生活了这么多年,男子当循规蹈矩,不得反抗家长女性长辈的教导。男人在佘村太没话语权了,随便做错点什么事,都会被众人戳脊梁骨。 更何况佘村就这么点地方,要是被传出不孝或者不守夫道的名头,这个人也算身败名裂了。 这么多年来,聂双对聂母的恐惧早已深深地刻在骨子里,他害怕聂母各种不留情面的家暴,更害怕这种表面上为了他好的道德绑架。 不过此时他也顾不上聂母了,他刚才听到了什么?一定是听错了吧! 原来姐姐今天不是要将他送回聂家竟然是来为他迁户口的? 聂双低垂的头霎时抬起,双眼迸发出惊人光亮,紧紧盯着前方许青莱的后脑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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