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入廊进檐角。</p>
宣榕收伞，将?兜帽往后一拂。</p>
露出一张清丽出尘的脸。</p>
几点雪沫在她?长睫上慢慢融化?，变成晶莹的水珠。</p>
整个人冰雕玉砌，不染纤尘。</p>
走进门，解开大氅，忽然，宣榕若有所察地瞥了眼内室，脚步微微一顿，她?对容渡吩咐道：“糕点给我，你直接去小厨房让人炖汤吧。”</p>
容渡止住了入内的脚步，恭敬一颔首，照做了。</p>
脚步声远去，宣榕反手合门，将?盛了糕点的梅花盒放在桌上，侧头看去，杏眸微弯：“要不要来?点酸枣糕开开胃？待会还有羊肉汤，这边的腊八节都喜欢这么佐餐，方才集市上，几位老太?太?还硬给我塞自家?做的糕点，我说我买了，辞了好半天。”</p>
顺着她?的目光，传闻里奄奄一息的人，正好整以暇靠坐在榻边。雪天里不甚明亮的光从窗纸透入，衬得?他下颚线条凌厉。</p>
而?他姿态慵懒，扬眉笑道：“不了，黄昏前我就得?走。”</p>
宣榕不置可否：“可以让张婶婶加多柴火熬煮。”</p>
耶律尧摇头：“我明晚前得?回保山。太?晚赶不了夜路。”</p>
他此刻身上仅是薄衫，但应是也披了大氅而?来?——</p>
熏暖的炭火旁，挂了一件纯黑的狐裘大氅，半干不干，似是之前被风雪打得?湿透，刚开始烘烤。</p>
宣榕也不勉强，摸了摸黑氅内胆，觉得?这种材质厚度，又是阴湿环境，黄昏前不可能干透，便道：“待会我去找一下库存，若没有新的鹤氅，你披我那件走。”</p>
耶律尧笑着应了声好。</p>
又见她?重?新走到?桌边，把食盒打开，拿起筷子夹出糕点装盘，道：“怎么猜到?我在漳城的？这边地形险峻，最为安全？”</p>
“不，没猜到?。”耶律尧歪了歪头，“不是都说你在聊城么，我又没小道消息，自然信以为真，先去了聊城。看到?郡主马车，以为里头坐着的是你，没想到?……”</p>
宣榕了然：“见到?阿松了？”</p>
他顿了顿，语调有些微妙：“是。容松女装还……挺像那回事的？坐姿活脱脱一个小姑娘。”</p>
容松和宣榕身量差不了太?多，五官漂亮，骨骼匀亭。</p>
小时候就经常被她?拉来?当替身。</p>
这次也是一样，在聊城慰问结束，她?连夜赶来?漳城，留了容松扮作她?，“困”于风雪——</p>
宣榕笑道：“你第一眼没看出来?是他？”</p>
耶律尧控诉：“都易容了，哪里看得?出来?？我只知道不是你，以为是个女暗卫，便问你在哪里。可他二话不说就和我过招。他打我，马车差点没被他砸散架。”</p>
宣榕放下筷子，无奈转身走到?榻边：“他打得?过你呀？”</p>
耶律尧仰头：“当然是打不过。”</p>
……那还好意思告状。</p>
宣榕轻叹了口气，心软问道：“可有受伤？”</p>
不知为何，耶律尧皱了皱眉：“他？没有，我有分?寸。”</p>
宣榕看他：“我说你。有无受伤？”</p>
耶律尧眉眼骄纵肆意，笑出声来?：“和他打斗，让一只手我也不会……”</p>
宣榕打断他道：“不是和容松打，是你诱敌佯伤重?前，阵仗闹得?那般大，就算是假戏，也难免真做。可有不小心被伤着？”</p>
说着，她?掌起榻边的烛灯，仔细端详着他。</p>
青年薄衫下的肌理线条流畅有力，整个人像慵懒小憩的猛兽，蓄势待发。</p>
仅仅这样观察，确实看不出端倪。</p>
耶律尧僵了僵：“……没有。”</p>
宣榕不放心：“真没有？”</p>
耶律尧含糊道：“……总有那么几个死士备用的。”</p>
言下之意，炮火里捡回一条命的“耶律尧”是替身。</p>
宣榕微微一怔，似是见她?愣神，耶律尧迟疑：“你……别太?难过。他们是北疆供了十几二十年的，从开始就知道有朝一日会替死。亲友也都有好好抚恤。我……”</p>
或许他能够舌灿莲花地说“他们死得?其所”，但这也只是推脱责任的虚伪，在她?目前根本不管用，干脆破罐子破摔道：“战场就是这样，你别管了，我保证我们会速战速决、减少伤亡，西凉那边普通士兵也能招降就招降，好不好？”</p>
外面?风雪很大很急，凌冽的寒风吹窗敲户。</p>
七天前在聊城犒劳兵卒，尚未有如此风雪，但已是严寒。何况今日。宣榕想象着边境军士们在寒风中?裹衣的冷，大齐、北疆、西凉——</p>
她?闭眼一叹：“好。”</p>
上位者一个念头，千万将?士鲜血铸就。</p>
可矛盾到?达极致，征战避无可避。</p>
所以这场战事快结束吧。</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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