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刃出鞘·其七·战争! 传统的暮色森林烤肉,秘诀之一就在于腌肉时洒上更多盐水,秘诀之二,则是在烤肉被移下篝火时,为它增加更多辣椒入味。 岗哨边的暮光精灵将刀刃插入树桩,拿出干面包与水罐后准备享用午餐。从凌晨六点到现在,他们还有三小时才能换岗。 他们讨论起昨夜发生在村落内的政权变动—莉恩的“统治”被安托莉亚推翻,安托莉亚很快又因身体不适,将权力交由她的军师及通灵师诺瓦代劳。 一个混血种,都能靠着认人看脸登居高位当上首领了。 想到这块地步,哨兵之一狠狠咬下一口硬如木板的面包。什么时候起他才能停止从事这苦差事,去当个将军或仓库看守? 仓库看守头上好歹还有兽皮、木板和石头堆建出的遮阳棚和座椅。 再看看村庄入口,除了哥布林和不时路过小径的走兽,他们就只有彼此可以倾诉了。 “我说你就别抱怨了,至少这地方偏僻到除了换岗…几乎没人来视察…” “你昨天还靠打牌赢了我半个月的小费,我还没骂过你呢。你有什么好抱怨的?” 他们没机会尝到自己用弓箭猎捕,而后剖除内脏、涮洗干净的野兔肉了。 因为在那之前,麦片与钉锤便用两块砖石送他们进入梦乡。 “啊,看来我的森林巨魔朋友们说的不错。这帮尖耳朵的家伙伤了他们一个同伴,还用火把它们赶出森林。” “我看看,他们的首领莉恩对人类还不算反感,可最近她手下有伙小团体,正准备寻找达摩克利斯剑夺权…” 哥布林队长摘下头顶的伪装灌木,钉锤与麦片也在取下警铃后退回树丛左侧。 阿斯拉、雷琳与史德瑞克探出三颗脑袋,达摩克利斯剑还在—就在阿斯拉身上,贴身保管总好过忧心忡忡。 哥布林队长帮他们脱离尸骸的围攻,按照情理,他们三个当然要帮队长一个忙。 可是,队长的计划如果真的如铅笔所说,是要在暮光精灵村落里装炸药,那他们恐怕也爱莫能助…没人想当个恐怖分子。 “那只是最下策。在战争前,尝试沟通当然是最—唔—太恶心了,”铅笔将望远镜递到雷琳手中,“相信我,做好心理准备再看,他们在从事一种原始、野蛮的暴力娱乐活动。” 在黑边环绕的圆形视野中,雷琳看到两只身负伤痕暮光精灵被锁住双臂,在身后处刑者的催促下,她们跪上枯黄同翠绿交叉的草地等待铁斧落下。 其中一位,雷琳说不上熟悉,但她知道那家伙姓甚名谁:莉恩。 暮光精灵中,对巴杰尼蒙刀剑相向的叛军领袖。雷琳曾与她有过几次简短会面,更多时候,她会在阿瑞斯口中听到莉恩的故事。 看来,队长口中正在筹备的政变早就成功了—莉恩与她的支持者被送上刑台,雷琳相信处刑者手中的斧头也不只是要用来伐木。 “很好,那她就是我们敌人的敌人。钉锤,给我们上点家伙,”队长从钉锤口中取出四把工用撬棍与锁链,“我要给他们点颜色看看—他们血液的颜色—!” “不,他们有太多人。”阿斯拉抓起队长手中没能被均匀分发的战争兵器。 哥布林们的机器还在冷却,而政变者只是一批处刑队,便有约十五名身强体壮的暮光精灵士兵。 行刑的号角吹响,按照传统,他们会吹动两次,第一次用于通知赴死者,安魂散怨。 第二次则用于通知处刑人,让处刑者挥动板斧,赴死者人头落地,用竹筐接住后进行火化掩埋。 两次号角声间,会有三到五分钟的间隔。 这是为尊重宗教主义者的传统,让他们有时间忏悔、口述经文,让他们带着能登上天堂的安全感面对死亡。 “不要心急,队长,”阿斯拉看向被史德瑞克绑在树上、口中塞满野果树皮的暮光精灵哨兵,“我们还有这两个家伙,不是么?” “嘿,你们要玩经典的换装把戏,对吧?”史德瑞克咬下一口手中的野果,酸涩干硬,比他在银白之森吃到的苦头更甚一步。 史德瑞克估计,他下辈子都不会再信任果园外的任何果树。 第二阵号角声吹响,行刑开始。 “等等,你们来做什么?” 收起号角的处刑者,在即将挥斧枭首前注意到不远处跑来的两名同伴。 处刑?别管这两个囚犯了,村落正在遭受攻击,森林巨魔正准备集结附近所有的兽人部落发动反击,它们要来了! 阿斯拉知道,自己没有话剧天赋。 因为她看到没有一只暮光精灵选择相信自己或雷琳,没有半个家伙打算转身离开,折回村落确认情报是否属实。 暮光精灵,他们对浪人与骑士拉动弓弦。手持弯刀重斧的战士,也向两名冒牌精灵围拢逼近。 “好吧,我们说谎了。不过接下来我们要说的都是实话:你们身后开了家冰淇淋小站!” 雷琳举起双手,试着用幽默风趣粉碎心中不值一提的紧张。 木板,泥浆,一定量的伪装。搭建完成,哥布林队长为麦片递上一张广告牌,他要麦片喊破嗓子来推销。 “开业酬宾,所有产品半价出售!” 麦片看到暮光精灵们没有要放下敌意、登门消费的意思。 再多一点福利,反正我们不是真要开一家冰淇淋店。—铅笔对麦片小声敲打道。 “唔,好吧,”麦片又掏出两本队长送给他的纪念杂志,“开业酬宾,进店送《太空兽人五十九号》漫画典藏版…唔…拿错了,这是我的书。” 麦片,麦片是说,开业酬宾,进店就送队长珍藏的塞壬歌星—克莉斯缇娜—的出道五周年限定写真集。 “做得好,麦片。但是记住,下次不用着重强调这是我的书,这是我的隐私。” 思来想去,队长还是拧了两下麦片的耳朵。 当暮光精灵们踏入木门后的冷饮店时,他们没看到菜单、折扣单,没有冰淇淋机,也没有身材丰满的女服务生或写真集。 “我知道你们想要什么,不过…祝你们旅途愉快…尖耳朵。”铅笔在对面前的顾客们挥动双手后,拉下一根木质杠杆。 弹簧软垫在齿轮电路的作用下飞速弹起,冲破屋顶飞去的暮光精灵们在尖叫声中飞跃天空。 根据铅笔的计算,他们大概率会降落在北部人类村落的猪圈中。 还有小部分概率是降落在水体流速高于游泳速度的河川,落下瀑布生死不明。 “做得好兄弟们,”队长在同三名队员击掌后压低声音,凑向麦片收回自己的杂志,“麦片,以后你每周的零用钱上涨四分之一,别把杂志的事告诉第三个人。” “放心吧队长,知道这事儿的人,早就超过三十个了。”铅笔拍了拍队长的肩膀,钉锤也为队长翻出两瓶心理治疗药物。 三十个?那么…他们可以考虑合资买个坟场了。—哥布林队长在心中风啸雷鸣道。 不知为何,他隐约猜到那三十个人里肯定有铅笔和钉锤。 “我想,你对这次重逢肯定充满惊喜。你说呢美人儿?”史德瑞克在为莉恩解开铁镣时,不禁因铁镣上的冰冷收回五指。 暗影禁锢,就是元素大师也要钻研终生才有望掌握的暗影元素。 不是金属,不是土石,难怪莉恩没法再用她的法术把戏和重剑脱身出逃。 这东西不仅是对身体的枷锁,更是对元素本身同镣铐佩戴者的封锁禁制。 “什么…等等…你是怎么…?” 见史德瑞克只是在自己手上戳敲不过半秒便令镣铐松口作废,莉恩也很难不去思考兽人刀客的开锁技巧是什么。 “相信我,你不会想知道。你就当我是用针头撬开的吧。”说完,史德瑞克下意识擦净嘴边的灰色铁渣与唾沫。 莉恩见状,也只得冷眼对兽人做出回应:当她没问过这问题就好。下次要是她还能想起这个问题,记得提醒她别问。 安托莉亚的情况,可远没有莉恩那样乐观。 莉恩的伤位于她的身体,而安托莉亚在被押至刑场前,便成为诺瓦融合实验的白鼠。 事实证明,安托莉亚还真是位平庸之辈,就是来自暗影化身的力量残余,注入其体内也没能产生惊天动地的化学反应。 “果然,阴沟里的老鼠,吃过皇室奶酪也还是老鼠。” 安托莉亚永远不会忘记,诺瓦下令处死她前对自己做出的评价。 …… …… 距离天亮还有五十分钟。 光明降临前的天空,如同数百张被浓墨染透的画卷,只有微弱的星光在暗中挣扎。 这是最为黑暗的时刻,时间没有凝固,但也距离静止不远,只有风在无尽的丘陵森林间低语吹拂。 骸骨与黑暗交织,宛如是来自地狱深处的诡异生物。它们的肌肉不时收缩、伸展,最终凝聚成一个庞大的傀儡。 其骨架苍白而尖锐,皮肤则是暗夜般的虚无。 在这个由死亡和阴影编织的傀儡手中,曾经的沙海佣兵,现在的阶下囚徒阿尔里奇被无情提起,他的眼中满是惊恐与绝望。 这正是诺瓦渴望看到的。 可惜,他还没说出诺瓦想要听到的。 阿尔里奇,他还能看到,不是么?那他就不难看到自傀儡身后走出的她。 在傀儡的背后,名为诺瓦的女子手扶门廊静默站立。她的面容精致而冷漠,双眼闪烁着幽深的光芒。 她的长发在明与暗的微风中飘动,如同黑夜中的一缕流光。 诺瓦伸出手,托起阿尔里奇的脸颊,她的手指冰冷而有力,仿佛要透过皮肤触摸到灵魂的深处。 “你们要做什么…”幻影在双臂被铁环束缚后吊至半空,诺瓦的十指,也在放掉阿尔里奇后化作五根微型尖刀。 尖刀划过沙洲刺客的脸颊,为其留下三道落血的河川。 诺瓦重复起她的问题:身怀达摩克利斯剑的旅人,阿斯拉和她的友伴,他们在哪里? 说出来,他们就能活下去。拒绝回答,他们今后将永远失去发言的权利。 “不知道,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一段典型的反抗句式。 这类情况超出幻影的预料。 在她的设想中,暮光精灵的暗影信徒应当有能力寻到那把剑的踪迹,而不是进行毫无意义的刑讯逼供,在这里陪她或阿尔里奇游玩处刑方法大全。 她想要看着他们相互消耗,看着两条鱼斗到最后再做水鸟。可是,她不想让自己在开展狩猎前便被鳞鱼之一咬断鸟喙。 她轻敌了,她低估了诺瓦身为暗影眷属的力量。她高估了自己与阿尔里奇所能抗衡的力量,诺瓦的法术不仅源自北方大陆的精灵—也来自未知的无垠虚空。 她的傀儡,不再是黑岩灰石及通灵符文组成的恐吓玩具,而是无论阿尔里奇唤出多少风沙,无论幻影的匕首如何尝试,也无法令其坍塌成土的巨人。 在被第三次重组的暗影傀儡锁住四肢后,阿尔里奇与幻影面对双臂化作灰镰的傀儡,他们决定将答案锁入口中。 不,她不能说。 说得越多,他们在诺瓦眼中的利用价值便会越少。利用价值越少,诺瓦在前去追杀阿斯拉前先用他们祭旗染刀的概率也就越大。 不过,一想到这样做是在变相为阿斯拉他们争取时间,幻影还真咽不下这口气。好,如果她还有命逃出去,她要让诺瓦和阿斯拉在同一天下葬。 没得商量,就这么办。 没时间再去疯狂幻想了,面前的场景便足够疯狂,阿尔里奇也只是通过风沙元素捏造人形与军队。 可诺瓦创造黑暗傀儡的材料,明眼人都能看出黑暗波涛下的支架是骸骨,而非石膏与塑料仿造出的赝品。 是骨头,钙质与血肉包裹下的骨骼。没 准还有融合前牺牲者们的灵魂,他们的痛苦也是那怪物的燃料之一么?阿尔里奇与幻影都无法确定。 “也许,你们佣兵就是这样,对死亡麻木,用血泪换出果腹的金银。” “我想,我该用其他方式催化你们的记忆。譬如说…杀一儆百…” 在诺瓦隐于黑暗的神秘笑容下,傀儡手中的钩镰化为湿漉黏滑的团状触须,就像恐怖船难小说中的海怪,它的双臂在黑暗与走廊中摸索嗅探,直到第三位目标落入掌中。 劳奇是黑暗傀儡的战利品,是它欲要向诺瓦邀功的筹码。 同时,劳奇也是诺瓦向幻影求得真相的筹码—诺瓦不再使用刑讯逼问时的僵硬语气,转而切换为诙谐到溢出诡异的柔声细语。 “我都知道—幻影—米拉奇小姐,你落难时被他搭救,在这里种菜做饭的日子,你过的很滋润。” “可惜,要是你坚持保持沉默,”诺瓦抓起酒馆地面的碎瓦,握住瓦片钝端后,以与之相对应的尖端抵住劳奇的咽喉,“我就先让他下地狱等你。他的死活取决于你,幻影小姐…” 选择吧,是要让他活着,还是为了让自己活下去,眼睁睁看着个无辜的人死在眼前?诺瓦也知道,同赏金猎人谈论友情、恩情就是在对牛弹琴— —不过,幻影这头牛会为劳奇流泪么?她们来打个赌吧,就赌劳奇的性命如何? 幻影还是决定咬紧牙关,紧闭双眼保持沉默以应对暗影信徒的威胁。 “他们回到你们的营地了,阿斯拉的哥布林朋友说要收拾你们。” “呵,你们应该留在营地守株待兔的。” 回答中夹杂着幻影对诺瓦的态度:不屑后的嘲讽,能够血溅当场的憎怒。 幻影最终的选择,还是坦白与屈服。该轮到诺瓦履行承诺了,赌局结束,让傀儡把它手里的男人放下。 “明智的选择,幻影小姐。你和你的小情人都会活着,可作为赌局外的内容—” 诺瓦将视野转向阿尔里奇的头颅。 “—我需要他作为利息。” 幻影也对诺瓦轻笑一声,见到傀儡果真松开睡眼惺忪、神志不清的劳奇后,幻影眼中的轻笑,瞬间转变为对暗影信徒的唾弃。 诺瓦以为黑暗是她的领土,是她的神与守护者…是这样… 可她只是在崇拜黑暗、向黑暗献身,恳求黑暗接受她这只可悲的蠕虫… …幻影与阿尔里奇,他们本就生于黄沙下的暗影,他们就是黑暗的一部分。 铁索缠绕下的“阿尔里奇”化为两堆散沙,在诺瓦反应出幻影的真正计谋前,脚下木板与沙土间涌出的灰沙泥浆,便封住她的四肢—诺瓦的战场主动权,落入两名来自沙洲的赏金猎人手中。 阿尔里奇的弯刀,没费多少力气便斩落暮光通灵师的人头。 诺瓦的头颅与躯干分离的部位,在血液流尽后燃起刺眼而冰冷的蓝色火焰。 火焰在黑暗中构成密集的骷髅与人脸图案…像是地狱中趁乱出逃的冤魂,在向人间展示轮回外的恐怖。 幻影更愿相信,那火焰是诺瓦体内暗影物质的泄露与反噬现象。 火焰随暮光精灵的生命一同熄灭。 放眼望去,仅剩下一具瘦弱到皮包骨头的灰白死尸身裹黑纱,躺在原地。 擦掉肩甲上沾抹的血液后,阿尔里奇又为幻影解下镣铐:看来,他的风沙把戏还没生疏到如幻影所说,只有“没去过马戏团的孩子才会欢呼喝彩”的地步。 失去主人与供能者的傀儡,在黑暗的流逝中被外力强制拆散,恢复为生命耗尽的冢中枯骨与腐败肉块。 暮光精灵,都是暮光精灵的尸体。 诺瓦为安布拉献上多少生命,才让它允许诺瓦创造出这颗恐怖结晶? “这团东西可真够恶心的。”阿尔里奇踹开两具并为一列的肋骨,不料后者仅是旋滚不到半圈便化作骸灰骨粉。 更恶心了,来自精灵的法术。暮光精灵都是战争贩子加复仇主义者,曾经阿尔里奇就是这样认为,现在也没有变更的必要。 不知道,幻影与阿尔里奇都对其心知肚明—他们这辈子也不会想知道确切数字。 接下来要怎么做?阿尔里奇更关心他与幻影今后的打算。 他们还要去找那把剑,还要回到那伙紫皮尖耳疯子的疯人院去,还要同时对抗暮光精灵和阿斯拉他们两伙人。 干脆让矮人国的机器代劳算了,呸。 “阿尔里奇,在离开前,我们还是帮他收拾下这里吧。”幻影指着地面上的无头死尸、骷髅及开始散发腐败气息的尸块。 看来在她为劳奇准备的茶水里,药量还是太大了些。 不过这对劳奇而言,这未尝不是好事。至少他不必睁开眼睛,看到尸体和两位手上沾满血液的来客。 …… …… 天亮了,可战斗还没有结束。 在那个不存在于任何地图上的深渊之地,牧野被无形的锁链束缚,悬挂在一片永恒的暗影之中。 四周,黑暗如同实质,沉重且压迫,仿佛每一寸空气都浸透了绝望。这里是安布拉,暗影祸神的领地,一个连时间都失去了意义的维度。 或者说,这里是牧野身为人类时,被恐惧占据的内心世界。 安布拉的声音,既非来自耳畔,也非源自心灵。 它像是一阵冷风,穿透牧野的灵魂,带来无尽的痛苦与折磨。 “你的意志,如此坚强,却又如此脆弱—” 那声音在空洞中回荡,带着一种令人发狂的嘲弄。 “—告诉我,牧野,是什么让你的心中还残存着光明?” 牧野的身体因长时间的折磨而显得虚弱不堪,但他眼中的火焰却未曾熄灭。 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在刀锋上舞蹈,痛楚使他的意识边缘模糊,但每当想到那个名字—尤伦卡,他的心中便涌起一股温暖与坚定。 尤伦卡,他们的秘密只有牧野知道。 安布拉似乎察觉到了牧野心中的柔软之处,它的声音变得更加阴冷。 尤伦卡,一个多么美好纯洁的名字。 她的笑容,她的眼泪,牧野都如此珍视。 人类那名为情感的构成单位,值得安布拉再多做些留念。 但牧野知道吗,这一切都将如烟消散。 因为安布拉给予牧野第二次生命,它也可以将之夺去。 到那时,二人生死相隔,想想看尤伦卡在牧野坟墓前的样子… 除非… 话音未落,牧野感到一阵比之前更为剧烈的痛楚,仿佛灵魂被撕裂,又重新缝合。反复无常直到精神抵达崩溃的边缘。 “除非什么?”牧野咬牙切齿,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他明白,自己正与魔鬼做交易。 “除非你愿意成为我的容器,我的躯壳。你将拥有无尽的力量,保护你所爱之人,甚至逆转命运。但代价是,你将不再是自己,你只会是我在这个世界的延伸。” 安布拉的提议是把涂过蜂蜜与金粉的双刃剑,诱人而致命。 牧野闭上了眼睛,脑海中闪过尤伦卡的脸庞,还有他们共度的每一个瞬间。 他清楚,一旦接受,他将永远失去自我,成为暗影的一部分。 可是…不…他真的是个胆小鬼不是吗? 尤伦卡,原谅我,原谅我。—牧野在无数段忏悔过后,做出他的决定。 “成交。”牧野的声音微弱,却异常坚定。 那一刻,他仿佛看见了尤伦卡在阳光下的身影,那么温暖,那么真实。这份景象给了他最后的勇气。 随着牧野的同意,暗影开始汇聚,围绕着他旋转,形成一个巨大的漩涡。 痛苦达到了顶点,然后突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充实感。 牧野感到自己的身体在改变,每一寸肌肤,每一个细胞,都在与暗影融合,而安布拉那庞大的存在,正逐渐融入他的意识之中。 当一切尘埃落定,牧野睁开眼睛,那双眼睛不再是他自己的,而是混合了暗影与光明,复杂而深邃。 他站起身,感受着体内涌动的强大力量,同时也感受到了安布拉的存在,那是一种共生,也是一种囚禁。 名为永生的镀金囚笼,在牧野生命燃尽的时刻到来前,都将对其进行折磨。 安布拉很想再看看,为什么在牧野眼中,那个叫尤伦卡的孩子如此重要。可是牧野为那道记忆封上心锁… …它的主人,不希望第二人知晓其中的秘密。 那就算了,反正安布拉在诺瓦失败后,还能让牧野作为傀儡。 这就够了。 走吧,他们该走了。 他们身后的眼睛,在黑暗中凝视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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