仇恨之种·其四·恶战! 就在雨后的积水因温度变化升为白雾时,小镇也在这层无形白纱的粉饰下显得愈发诡异,仿佛古老的石砌建筑,正悄悄交换着彼此的秘密。 而那些秘密,最好无人知晓。 阿斯拉,身披那件似乎能吞噬光线的紫色外衣—暗影斗篷,她与雷琳在蜿蜒曲折的街巷中穿梭,如同幽灵般无声无息。 雨后的夜,比往常更加漆黑,连星光都被厚重的云层和这不祥的雾气吞噬,使辨别方向成为一种奢望。 而那迷雾,带着一股不属于这个世界的恶臭,不像是来自陆地,而像是从深海的古老深渊中涌出,侵蚀着每一寸属于活物的理智。 “唔—咳咳—!阿斯拉,我们不是在参加运动会。”两段午夜长跑过后,就是有暗影斗篷的帮助,雷琳也没有精力再去听故事了。 “我们必须尽快赶回去,雷琳。邪魁的人在追捕我们…在追捕我…队长他们可能也被监视着…他们很可能已经动手了。” 黑暗中,阿斯拉的视线勉强捕捉到了远处的一丝光明,那灯光在桑拿室般闷热、雾气弥漫的石板路上若隐若现,宛如迷航者眼中唯一的灯塔。 是油灯的光,这光意味着文明,或是安全的避难所,无论是简陋的旅馆,还是警司的哨站,任何一处,都可能是二人摆脱这无名恐惧的出口。 但阿斯拉感到身体里涌动着一种异样的热量,那是频繁使用暗影跃迁留下的副作用—抑或某种隶属虚空眷族的力量在窥触她的魂灵? 她无法确定,只知道雷琳的颤抖并非因为寒冷,而是出于对周围环境本能的恐惧。 雷琳的小手紧贴着自己的臂膀,食指轻轻摩擦着潮湿的皮肤,企图汲取哪怕一丝的虚假温暖。 但这触感对于阿斯拉来说,却是湿热得异常,如同被深海巨兽的长舌所包裹,而后拖入冰窟与暗礁下的巢穴。 她们一步步靠近那盏灯光,每一步都似乎踏入一个更加黏稠、充满未知的世界。 它们的世界。 阿斯拉不禁想到。 它们,它们是谁?阿斯拉不敢确定,反正它们不是人类,不是兽人也不是哥布林那样简单的生物。它们不属于阿斯拉认知中的任一归类。 它们甚至不算是“摩尔伽诺克”那类暗影位面的侵蚀者。 街道两侧,旧式建筑的轮廓在雾中扭曲。它们像生命体那般缓缓蠕动,而窗户中透出的微光,竟投射出了不属于人类的影子,那些影子在墙壁上无声舞蹈,它们的低语讲述着不可言喻的故事。 不是通过语言。 而是通过,通过,雷琳不敢确定,她只知道对方的神秘(或是神圣?)程度,已不是她这样一位没读过多少书的“莽汉女郎”能够读懂的了。 迷茫之中,雷琳与阿斯拉的视线不约而同,在未知与恐惧中捕获到它们的眼睛,它们的影子与它们的思维。 它们有五个人。 不,那只是它们的个体灵魂,在“利尼维亚”所属位面的投射。 换句话说,那只是它们放上舞台的木偶,即便木偶牵线被暴躁的观众剪断,幕后的傀儡师也不会被怒火中伤分毫。 那种恐惧,那是一种同宇宙尺度衡量后,意识到自己身为星际飘尘微生物后的卑微恐惧。那恐惧转瞬即逝,可只要体验过一毫秒,便能令其经受者寒毛倒立。 “不…”看清眼前五道人影的阿斯拉,拦住正欲持剑向前的雷琳。 “啊…?”雷琳也不知道自己该问些什么出来。 是该问阿斯拉也看到那五道影子随她们脚步的逼近而消失,还是问阿斯拉这五道人影是不是“邪魁先生”的手下? 再或许,阿斯拉根本就没看到那五道影子,与他们手中的灯光? 不是灯,不是油灯也不是烛火。 而是一根顶端燃烧的骨杖。骨杖火焰四周的趾骨,像是来自冰川飞龙、腐朽森林中的活骸亦或灰白表皮的沼泽接骨木。 看上去像是瓦拉杜勒的黑气巫师,死灵法师与瘟疫魔导一类。但没他们那样…那样疯狂?…那些教士的像是在侍奉某种秩序。 某位虚空中的存在。 雷琳很快便将这荒谬的想法通过揉搓太阳穴拆散,将它抛至脑后。 直到表皮上无形的寒冷化作有形的四棱冰晶,直到那冰晶如菌丛中的细丝般蔓延全身—为盔甲与十指蒙上两层锁链后,雷琳看到阿斯拉的腰间冒出烈火。 “阿,阿斯拉,你的弓—啊—咳—!”雷琳口中吐出一大口水汽,她周边的温度还在急剧下降,口中吐出的唾沫,也在慌乱中落上地面,化为无法粉碎的冰碴。 阿斯拉将燃起火焰的弓弩按入积水坑,感谢十五分钟前的暴雨,阿斯拉的弓弩,唯一对她们有利的远程武器保住了。 雷琳体表的薄冰,也在阿斯拉身后高温气团的作用下化为水滴。 暗影中监视一切的黑影,它们自二人的思绪中走出,于视线内化为现实。 真正的噩梦才刚拉开序幕。 阿斯拉扶住因寒冷与潮湿陷入虚弱的雷琳,她们的呼吸急促而沉重,在这绝望的夜晚里,仿佛每一口空气都带着刺骨的寒意与死亡的气息。 四周,五道魔影在一片混沌中凝聚成形,其领导者轻挥手中那柄骨杖,杖尖跳跃的火焰如同地狱之火,照亮它们枯槁而扭曲的面容,也为这场不期而遇的旅途成功勾画几分末日色彩。 这些魔影,以中央的领队为分线,各分二位散开,宛如古老的仪式,将二人困于无形的牢笼之中,每一步退路都将被彻底封死。 位于中间的魔影,身着一件仿佛由焦木草叶编织而成的长袍,那袍子在夜风中猎猎作响,却无法揭示其真容。 黑袍之下,一对狰狞而赤红的双瞳透过缝隙窥视着外界,仿佛是深渊之眼,直视着灵魂的最深处。 它手中的骨杖燃烧着永不熄灭的火焰,那火焰不仅驱散的黑暗,更似在预示着一场即将到来的灾难。 它是火焰与旱灾的化身。 仿佛古老神只的信使,它传递着毁灭的信息。 在它的左右两侧,分别站立着两位截然相反的存在。 一位身披白色斗篷,那斗篷纯洁无瑕,却透出令人心悸的寒意。 它的面具如同死于冰雪灾厄的巨兽,冷酷而无情,手持一把沾满冰棱的镰刀,每次挥舞都让周围的积水瞬间凝结成冰。 就连空气中的水汽,也在它周围变作细小的冰晶,他便是寒冬中的主宰。 脚下的水坑,已然化作冰层。 而另一位,则是由岩石构成的庞然大物,坚不可摧,如同自古以来就屹立此处的老城回廊。 它的血管中流淌着滚烫的泥岩,每次心跳都是大地的震颤,手中的巨锤即便是静止不动,也散发着足以撼动山河的威压。 它代表着脚下的大地,是自然法则被虚空侵犯后的化身。 紧跟其后,一个身裹绷带的瘦削身影,形如枯骨,它是被时间遗忘的幽魂,长柄板斧的顶端盘旋着小型的旋风,那旋风中蕴含着足以撕裂一切的化身。 他的每一次挥动都预示着狂风的怒吼,他是放纵与破坏的象征。 最后,象征雷电的化身身披幽蓝边框的闪电盔甲,那盔甲在夜色中闪烁着不祥的光芒,象征斗士的长辫在风中摇曳。 它的盔甲来自深渊中开采出的黑石。他手持两道游离的闪电,如同双刃,随时准备向敌人降下天罚。 它是速度与力量的完美结合,是天空对凡人降下喧嚣的媒介。 水雾与诡异散去,仅剩下五道魔影及其今夜所需狩猎的浪人。 阿斯拉与雷琳。 …… …… 随着一阵寒风吹过,阿斯拉与雷琳同对方交换眼神,准备应战。 彼此,间仅有的温暖,成为二人在这绝望之地唯一的慰藉。 “这五个家伙可不是哥布林…” 阿斯拉紧握着她那经过无数次战斗洗礼的复合弓,箭矢搭在弦上,每一根箭都是在消耗她的耐力与决心。 “我知道,所以才更有趣。” “当心点,别被他们咬了。” 雷琳则挥舞着重剑,剑尖上流转着微弱的光芒,那是她对抗未知的最后希望。 五道魔影向彼此围拢,他们四周的空气开始扭曲,元素的力量在他们手中汇聚,形成了一股令人窒息的压力。 那身燃业火的魔使率先发难。 他挥动骨杖,三颗火球从杖尖飞射而出,在空气的炙热中增大形体,如山崩洪啸般向二人袭来。 “这帮家伙,是元素法师么?” 阿斯拉还不敢确定,哪伙元素法师会把自己打扮的比黑气巫师还要诡异,顺便收钱替黑帮做事? 不,黑帮和元素法师的崇高可没多少对立关系。为了钱抛头卖命的人不计其数。 可是—阿斯拉能从对方的攻击中感受到— 感受到那不属于时间与空间的注视。 是战斗的压力造成的?她不敢确定,因为就连邪魁也无法为她奉上如此沉重,真实到略显虚幻的纯粹恐惧。 不是对死亡的恐惧,而是对未知的恐惧。 阿斯拉迅速调整姿势,连珠箭矢破空而出,每一箭都精准击中火球,使其在空中爆裂,化为点点火星。 第二轮火焰攻势的袭击,像是召唤者本人无需停息般袭来,毫无间歇,能够偷袭破局的可能性也极其渺茫。 但火球的数量似乎无穷无尽,阿斯拉的箭袋迅速见底,她的脸色逐渐苍白。 与此同时,那位冰霜化身举起镰刀,周遭的温度骤降,空气中凝结出无数冰锥,向雷琳袭来。 她挥剑斩击,重剑与冰锥相撞,发出清脆的声响,但每一次碰撞,都让她的手臂颤抖不已,力量因低温与碎冰的陷落渐渐流失。 雷琳感到前所未有的吃力,她的每次呼吸都像是在吞嚼冰岩,每次挥剑都像是在与整个暴云寺院外的严寒抗争。 “他们只是一对一就这么吃力,阿斯拉,我看逃跑计划该提上日程了!” 灰石构成的峦岩魔影踏步向前。 高山般的形体,令面前两头猎物的灵魂蒙上两层阴影。 地面随之震动,它挥动巨锤,空气中竟泛起波纹,那是脚下的地面—屋顶—被元素力折叠的迹象。 二人的身躯被土岩与泥浆包裹,在两块巧克力色的粘稠球体不断放大,直到破裂后,泥浆中的岩石遍布二人的肢体。 两块锋利的硝石棱片,刺入阿斯拉的手腕—她的左手,她无法再握住弓弩了。 雷琳拔出深入肩甲缝隙的冰锥,她对这次组合式进攻的评价是,它们可以教教她,好让她揍它们五顿么? 阿斯拉与雷琳艰难闪避,巨锤落下的位置留下了一片碎石与裂痕,仿佛证明着它的力量足以粉碎一切。 狂风化身的长柄板斧在空中划出无数风刃,旋风将二人脚下的碎石卷入其中,在二人身边形成无形的风暴幕墙,将二人的行动范围一步步压缩。 她们在风暴中挣扎,每一次躲避都是在刀尖上表演杂耍,被疯狂元素吞噬的风险,如囊泡般疾速扩张。 就在雷琳拿起阿斯拉的弓弩,将三发箭矢搭上弓弦,认为自己能够射穿其中二人的脑袋时,天边的雷鸣又将这幻想亲手粉碎。 即将触碰到业火与凛冬化身的三箭,在这雷鸣中化为灰烬,在云层提供的折射空间内汇集蓄力,直到它落上雷琳身前的地面,劈出三块能清晰看到脚下大楼卧室的窟窿。 每个窟窿都是“山猫”那头森林巨魔脑袋的尺寸,每一次电闪雷鸣,都映入雷琳与阿斯拉的眼帘耳畔。 最后,那象征雷电的使徒加入了战场。 每次电光触碰都让空气为之震颤,发出蝙蝠饮血前的尖啸,空气中弥漫着硫磺的味道,那是力量碰撞的余烬。 二人的视线与意识,因虚弱而沉重。 又因沉重变得模糊且失真。 在这一片模糊中,五名魔使的身影开始变得模糊,直至完全消失。当雾气散去,只见二人瘫倒在地,体表布满累累伤痕。 但那五道魔影却已不见踪影,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站在远处,手持双刀的人影。 …… …… 在月光无法触及的暗处,那身披红甲的武士缓步而出,每一步都似乎踏在了命运的节点上,沉重且不可逆转。 他的盔甲,宛如被鲜血浸染,散发着不祥的气息,而那恶鬼般的颅盔更是让人不敢直视,仿佛透过那狭缝中的双眼,能够窥视到深渊的呼唤。 双刀在他手中舞动,刀锋划过夜风,带起一阵阵刺耳的啸声。 仿佛神话中蛰伏山谷的红鳞巨蛇的双牙,美丽与致命并存,所过之处,空气都要被切割开来,留下一道道无形伤口。 邪魁,这个名字由阿斯拉口中轻轻吐出,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决绝与熟悉。 尽管眼前的敌人用层层伪装包裹自己,但在她锐利的目光下,再多的面具也只不过是为了掩饰那颗早已腐朽不堪的心灵。 阿斯拉的眼神没有丝毫畏惧,她深知,面对这样的对手,任何一丝心灵的动摇都可能成为致命破绽,都可能反射到行动之中,成为阻碍。 雷琳挣扎着站起身来,重剑支地,发出金属与地面摩擦的沉闷响声。 她的眼神同样坚定,尽管体力已近乎枯竭,但内心的火焰却未曾熄灭。 两人之间无需言语,便已心意相通。在这生死存亡的关头,她们选择共同面对,哪怕前方是无尽黑暗的化身。 “邪魁,摘下你的面具吧,”阿斯拉以愤怒盖过左手传来的阵阵疼痛,阴影下的右手五指紧握腰间的匕刃,“你我之间,没什么好隐藏的。” “恕难从命,阿斯拉。”随着他的话音落下,邪魁身形一展,瞬间逼近二人。“我可不想让你们的血,溅到我脸上。” 鬼甲武士的双刀划出两道赤红轨迹,空气被撕裂的爆鸣声接踵而至,直指阿斯拉与雷琳要害。 阿斯拉不再去想那五道魔影,那些可能来自虚空外域的武士。 她只知道自己需要抛弃杂念,直面眼前的猎杀者头目就好。强烈的专注仿佛能够化作狂风,让她轻松切下邪魁左臂的护腕。 暗影斗篷的跃迁折出两阵微风。 当邪魁回过神来,想要捡起自左手滑落的刀刃时,它的主人早已更换。 单手持握武士长刀的阿斯拉,与雷琳左右夹击面前的强敌。眼下可供邪魁自由活动的空间,在二人脚步声的沉重回响下缩减。 “二对一,优势在我们啊,阿斯拉。”雷琳对阿斯拉点了点头。 “多留心一些,雷琳。再古老的松木,”阿斯拉将刀刃斜放,侧身做出迎战态势,“也可能倒于风吹雨打。” “什么?”雷琳没太听懂那句深奥的古代谚语。 “我是说,要当心百密一疏。”阿斯拉有点后悔那样拐弯抹角去对话了。 在月光稀薄的夜色下,邪魁失去了他的第一把刀,那舞蹈于死亡边缘的忠实伴侣。 阿斯拉与雷琳的联手攻势如潮水般连绵不绝,每一击都精准地削弱着邪魁的防御。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变故,邪魁不得不采取极端的手段,他迅速从腰间抽出第二把刀,这刀光闪烁着绝望与决绝,仿佛是最后的挣扎。 然而,阿斯拉的长刀不会留情,它斩断那最后一丝抵抗的可能。 刀身断为两截,落地时发出清脆的响声,与之伴随的是邪魁的喘息,他因虚弱和左臂伤口中潜伏的麻醉毒素而单膝跪地。 这一幕,似乎预示着这场漫长斗争的终结。 “都结束了,半藏…!” 正当阿斯拉缓缓走向邪魁,手中的长刀准备揭开那恶鬼颅盔下隐藏多年的秘密之时,空气中突然弥漫起了一股不祥的气息。 “半藏…呵…真是…” “…这里只有…邪魁…!” 邪魁露出那隐于暗影的底牌—雾隐丹切—这把暗紫色刀刃在众人视线中几乎隐形,唯有在它刺穿阿斯拉斗篷的那一刹那,才显露出它的真正形态。 刃中燃起的雾气于刹那间爆发,将周围的一切笼罩在一片混沌之中,那是邪魁的最终底牌,也是他对此场恶战的最后一搏。 邪魁借助这雾气与混乱,逃离这栋大楼顶端的夜幕斗场。 阿斯拉甩下手中断裂的武士钢刀:若是邪魁再向下几厘米,她就会亲身体验到被开膛破肚、口吐连串猩红血泡的美妙死亡。 “雷…雷琳…”不,她可不想去死神那里挂彩买票。 “你就别多说话了,阿斯拉,”雷琳收起重剑,扶住双臂布满灰尘与血渍的紫衣浪人—这场仗可真够吃力的,“下次要送死,要么带上我,要么就别去,明白吗?” 说完,搀扶起阿斯拉的雷琳也随之大笑几声:唔,就像雷琳没能听懂阿斯拉那句松树啊风雨啊那些古代谚语,阿斯拉思考一路,也没能找到雷琳话中的笑点。 好在这次,邪魁败于他的狂妄。 若是他任由五名下属将二人分割吃抹,结局又会怎样,阿斯拉不敢设想。她只知道自己是时候用尽最后的力气,离开这不祥的楼顶,包扎伤口恢复体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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