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方才眼前一黑,苏清绝便跌入了一团黑暗之中,她起身摸索,但周遭似是裹了一层坚韧的细纱,划不破,撕不开。 试了良久,却是徒劳无功,见那层东西依然纹丝不动,她停了下来。 人在黑暗之中,触觉会变得异常敏锐,透过那层细纱,一股暖意缓缓传来将自己罩在里面,让人渐渐放松了紧绷的心神。 听闻人死后肉身归黄土,神魂入冥渊,如今自己可是死了? 想至此,她微微一叹,心道真是错估了自己。 她不曾想过与天衍宗的宗主交手,即使交手之前暮飞卿让她做了选择,死生面前,人的本能让她毫不犹豫的选择了后者,不想真到那时,连自己也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待反应过来,长剑已经指向了纯狐彧。 真是作的一手好死,悠悠吐了一口气,苏清绝颇为不甘心的薅了把头发。 突然,一道清越如林籁泉韵的声音响起:“阿元,此乃阎业火,你可喜欢?” 这声音格外的熟悉,苏清绝顿时如闻仙乐。 既然能入梦,自己便是没有死了。 兀自庆幸间,似泼墨一般化不开夜幕之上突然出现了一抹亮光,那是一抹豆大的火光在跳动,而自己的心口亦在看到之后跟着跳了起来。 阎业火?那是什么东西? 苏清绝正疑惑时,只听那声音又道:“想来你很喜欢” 虽见过两面,但此人总自言自语,从不等回应一般,苏清绝有些无语,深觉自己吃了不能说话的亏。 话音方落,她的身子骤然腾空,划过虚空,径自落在那朵盛开的业火虚影之中。 那是一朵十六瓣叶的紫莲,莲心摇曳着一株紫色的火苗,看着极尽妖冶。 莲火诡异,仿佛将周遭的空气都燃尽了,扭曲的热浪扑面而来,这是要烧死自己? 苏清绝不由睁大双眼,眼看着莲台上的火舌席卷而来将自己卷入火焰之中,入目的紫焰顿时高了几丈。 然预料的疼痛并没有传来,周身的火焰微热如一池的温泉水,让人只觉惬意非常。 她眯了眯眼,莲台中摇曳的火苗突然落在面前,一蹦一跳的,似乎在说:“快吃了我,快吃了我” 莫名的错觉油然而生,苏清绝顿觉惊悚,人乃肉眼凡胎,凡火尚不能抵御,何况这燃在空谷的妖火? 不待反应,一条红绳自她身边飞出径自缠上跳跃的火苗,谁知火苗似有灵性,与红绳你追我逃,不落下风。 “……” 梦境所见尽数离奇,包括事与人,苏清绝想到方才的男子,幽幽叹了一口气。 男子身份不知,但只肖一眼便能看出此人不是俗人,自己不过活了二十多个年头,记忆之中从未见过此人,且人死后神魂入冥渊,世间无前世后世之说,这日怎能梦到此人? 想至此,她突然意识到自己收回的半缕神魂不对劲。 神魂完璧不过一日,此人就频频入梦两次,这其中应该有她不知道的联系。 看了看红绳,苏清绝心生不快,在自己的梦境里还能任人拿捏,这叫什么事儿? 红绳似是有些不耐,不再逗弄,直接自两端朝跳跃的火苗袭去。 都道是天下武学唯快不破,苏清绝却是在一豆火和一根绳的对决之下见识到了。 只见眼前红光一闪,两件物什直接没入身体,一股暖流流经四肢百骸,盘在心头。 还未来得及感受体内的变化,只闻一声巨吼突然自四面八方传来,震彻虚空,她眼前一黑,突觉神魂要被震散,巨痛之际,一抹柔光将自己笼罩起来,随即疼痛渐渐消失,适才分神去看眼前的事物。 夜如漆墨,远处突然多了两盏幽蓝的光,苏清绝双目方一凝,骤然发现那幽蓝的光近在咫尺。 那是一座看不出样貌的庞然巨物正张开的血盆的大口朝自己咬来! 这一口下去,自己血溅三尺不说,死相也定难看,她猛然闭眼,不想并没有疼痛传来。 苏清绝睁开一只眼,正巧对上一个大如铜铃的幽蓝眼眸,接着睁开另一只眼,便见自己与那颗巨大的头颅离得非常近,她在那双幽蓝的眼里看到自己,一块平平无奇的红色石头!!! 此番景象让人头皮发麻,苏清绝思绪翻飞,一时竟不知这是自己的梦境还是旁人的梦境,如若是自己的梦境,作为一个人怎会出现如此离奇的事,若为旁人,那她可还是自己? 想至此,思绪突然一滞,脑海中浮现出一清隽的人影来。 彼时的她不过十八岁,见了红尘百丈,便一心为之所向,但身上缚着的印记非死不得解脱,所以少有的,她问了教导自己十年的夫子。 “夫子,人死后会去往何处?” 很奇怪,自己一身本领尽数为他所教,然此人并不让人以师徒相称,仅仅以夫子尊称,夫子姓姜,没有人知道他的名讳,亦没有人知道关于他的事情,又或许,在那暗无天日的地宫里,活着已是最大的幸事,又怎会关心其他人事。 地宫的灯火异常灰暗,夫子却常常身着一身白衣,来去无踪,犹如魅影一般,闻言,自座上垂目看她,声音沉沉:“十一,你想死?” 两人隔着一处水池,他的目光却似能洞察人心,且一针见血。 苏清绝从未想着能瞒过此人,她站在满地的尸骸之上,粘稠的鲜血自高台缓缓流下在环绕的清水池里晕开嫣红的淡影,渐渐的池水越来越红,像是自人身上喷涌而出的一般,猩红且粘稠。 “阿九死了,我想知道哪里是她的归处” 地宫中的孩子从来活不长久,所以自入地宫起就舍去了名字,只以位数作为称呼,一个人死了就会有下一个人来,今日所杀之人亦有一个唤作阿九的,然此阿九非彼阿九,她所说的是个犹如青阳的女子。 夫子似是很有兴致,他自座上起身,缓步走下台阶,声音恻恻:“所谓归处,你应当清楚” 苏清绝面上波澜不惊,声音清冷道:“若是夫子呢?” 夫子的脚步微微一顿,继而不疾不徐的走来,声音含着戏虐:“十一想杀我?” 苏清绝摇了摇头,她眸色幽深,似化不开的墨水:“十一只是好奇,若为仙道尊者,其神魂真可不入冥域,夺舍而生?” “自然” 夫子在水边驻足,一身白衣不染纤尘,倒似仙人一般。 苏清绝继而追问:“那被夺舍之人的神魂又该如何?” “一则入冥域,二则一体双魂共生”夫子目色略深,道:“今日怎会问起这些?” 为何问起这些?苏清绝擦了剑,随意道:“我还不想死” 夫子闻言苍白的面上多了一丝笑意:“夺舍乃禁术,所夺之身如常人一般,其机遇和修为都将不如从前,更会遭此天谴,凡所修仙道尊者,又怎会去施禁术?” 若是能修至仙道尊,她倒自愿意夺舍去过正常人的日子。 记忆久远,苏清绝寻思一番无果,抬头看去。 头顶上有一只如玉的手,手指白皙修长,骨节分明,盈盈抵在那巨物的两角之间。这只修长的手似有群山巍峨不动之力,竟挡住了巨物的攻击。 “去” 一声轻呵响起,顿时有风呼啸而过,一暗一明间,柳暗花明。 苏清绝眯了眯眼,定眼一看,便对上一双好看的眼。 “倒是有些用处了” 那人抬手,玉色的指尖拨了拨,苏清绝的身子便跟着摇晃起来。 “……” 如今她是一块石头,能任人捏圆搓扁,苏清绝不由抿了嘴。 没过多久又听那声音似是在自言自语,又似说给她听。 “业火渐归,心火难生,阿元,你的心火在哪里?” “世间最难测之人心,想来你这颗顽石亦是不想要的罢” “无妨,大道三千,择善而从,心火生与不生都无甚关系。” “阿元,你该醒了” 苏清绝越听心下疑虑越多,这到底是入了谁的梦境,或者是进入了谁的魂海? 玉琉光与此人有何关系?而自己与阿元又有何牵连? 她仍记得玉琉光出现之时唤自己阿元,她如何让其改口都未得应声,自己总不会真是块石头吧? 这荒唐的念头出现了一瞬便被打消了,她自是从娘胎里出来的,怎么可能是块石头精?难不成真是一体双魂? “阿元,醒一醒” 突然魂海具震,她忙一睁眼,便对上一双圆润的眼,是玉琉光。 苏清绝愣了一瞬,道:“死了还能遇到,这莫不是孽缘?” “阿元,你没死” 玉琉光跪在床边,小手搭在她的额头上,冰凉的触感让人莫名的打了个寒颤。 苏清绝静默片刻,坐起身来,这才发现自己是回到了竹屋里,而身上的伤似乎并无大恙,她双眸微垂,将眼前的小童子打量一番,道:“你也没死?” 玉琉光见她将自己的手拨开,有些不满,小手搭在她的手臂上,这才道:“原是要死的,但那把奇怪的剑帮我凝出身体” 苏清绝也没再拨开他的手,抬手探了探他的灵识,微微一顿:“你这身子比之前弱了一些” 玉琉光看着抵在自己眉宇的手,如是道:“那把剑拿走了一些” 他的眸子圆润似乌珠,此时却随着那根手指向鼻骨方向靠拢,顿时成了一双斗眼。 苏清绝指尖一弹,收了手,便见那乌珠似的眼朝她看来。 “宗主没说拿你的灵气做甚?” 玉琉光摸摸额头,道:“他道我乃剑灵,神器需以灵养灵,抽走一些灵气” 这玉琉光当真是剑灵? 纯狐彧是活了几百年的妖想必不会看错,只是,他乃参商剑灵,若被知晓恐会不妙,她抬手拨了拨他的发:“他还说了什么?” 玉琉光回忆片刻,道:“你如今是青渊的人,需且行且珍惜,不得做出违背门规之事” 苏清绝心下了然,许是一开始,剑灵独闯大荒宗之时便被疑心与魔道有关,留他三日不过是引身后人出来的诱饵,不曾想引来的是青渊的弟子,虽练了魔功,但是看在青渊的面子上饶了自己一命。 “他可曾问你从何而来?为何来此?” 玉琉光乖巧点头。 “你如何答的?” 玉琉光头一歪,一双眼扑闪着:“我自阿元的剑鞘里来的呀,来此是为了找阿元” 这回答倒未言明什么,多亏他脑子缺根弦,苏清绝放了心,道:“你为何唤我阿元?” 玉琉光抬眼看她:“阿元便是阿元” 苏清绝指了指自己:“你看我,可是块石头?” 玉琉光微微睁大了双目,抓着手臂的手不由收紧:“阿元是块石头?” 苏清绝抿嘴,她又忘了,这剑灵缺根弦,复又道:“你的主人是谁?” 此人似是很重要,一向不见喜怒的玉琉光突然皱起两道眉来:“他,他,他”想了半天,不确定道:“是个男子” 聊胜于无,苏清绝觉得是自己为难他了,只道:“你若见了他,可能认出来?” 玉琉光微一点头:“剑灵自然识主” 苏清绝顿时心里不是滋味,我可是拼了性命救你的人,暗刺刺骂了声白眼狼,她道:“若是相见,你可要随他去?” 玉琉光想了片刻,摇头道:“我想与阿元一起” 闻言,苏清绝有些欣慰:“我是如何回来的?” 玉琉光见她要下床,小身板一滚,自床边跳下,站在一旁道:“那个给我梳发髻的人拎着回来的” “梳发之人?可是今日同我一起入殿的?” 苏清绝下了床,视线落在他的头上,发髻是不一样了,原来被自己梳成左右一个的小圆髻,现在却梳为一冠,半发垂腰,这副模样的确是比之前好多了。 玉琉光点头,道:“他说我长得很讨喜,想收我徒” 这骗小孩的话谁信,苏清绝默然无语,一手将玉琉光捞起,放到床上:“你可别被花言巧语骗了”弹了弹他的额头,道“呆着别动” 说着移步朝门边走去。 玉琉光坐在床上看着她:“阿元要出门?” 苏清绝脚下一顿,放下门帘,回头看他:“你睡上一阵,我很快回来” “我睡不着”玉琉光作势要起身。 苏清绝折回床边将人摁进被褥里,给他盖上被子:“回来带你去吃鱼” 玉琉光将被子往下拉了拉,露出一双乌珠似的眼:“真的?” 苏清绝好笑道:“什么时候骗过你?” 玉琉光原是靠睡觉来恢复灵气,如今灵力又被分了一半过去,要好生休息一番才是。 玉琉光虽不知原由,但阿元让他留下,他自是听的,于是闭上了眼:“我等你回来” 许是心里已将玉琉光看做是自己人,苏清绝此时的心境也与往日不同了,怎么看,这剑灵都是一副乖顺又好骗的模样,当初为何讨厌来着?看了一会儿,她起身出门,临走前留下一方结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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