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海的尽头,即当年姬偃陪同飞廉一起葬送那一世乌衡的海边。
姬偃抱着纤弱冰冷的东方清的躯体将他放在一个铺满了鲜花的木筏上。他走得十分平静,未有半丝痛苦,枕在姬偃的腿上,静静地死去。因而,此刻,他的脸上仍带着一抹安然的微笑。
送葬的人只有姬偃、瑾娘和禺期。红玉看着姬偃抓起篮子里采摘的新鲜小花一朵一朵的铺盖在对方的身上,一边放,还一边唱着亘古久远的葬送歌谣。那是百年前,一日闲来无聊,飞廉教她唱的。如今,倒也有用了。
各色的花儿被海风中吹开,纷纷扬扬地飞舞着,又一阵风吹来,吹散了铺在他胸口前的花瓣,现出那只好看却又布满细纹的双手。
姬偃低声道:“走好,阿清。”她的脸上没有悲痛,因为她不觉得这是终结,他们早已约好了来生。
她独自一人将东方清的海葬木筏推向海面,木筏随着海的波浪乘风飘摇着。
这天好蓝,可海风却没那么大,在姬偃将木筏推向海面后,禺期便举着一把火,悬浮到海面之上,来到飘摇着的木筏前,将木筏给点燃了。碧海青天,天广海阔,耳边似乎传来了美妙的歌声,那是鱼妇的歌声,是当年夏夷则收为妖宠的桢姬在唱歌,她似感受到什么,张嘴便是美妙音符,她的歌声随着被火烧起的木筏一起漂浮在海上,海浪一波一波的翻滚着,慢慢地带着已经烧得旺烈的木筏越飘越远。
送葬的三人,最后只留姬偃和瑾娘。
禺期单独离开了。
姬偃望向前头无边无际的茫茫远方,继而侧身看向一直没走的瑾娘。瑾娘长得漂亮,年岁又小,如今又担了花满楼楼主的担子,恐怕日后会是个了不得的女子。她抿着唇,那双漂亮的眼睛里透着哀伤。
所谓情,在她刚懂之时,便没了果。
海水席卷而上,浸湿沙滩,抹去了她们刚才踩在上头的脚印以及将那些本该掩在沙滩下面的贝壳们浮了上来。
“我很羡慕你。”瑾娘忽然开口道。
姬偃没有说话,只是慢慢收回了落在瑾娘身上的视线。
“我还年幼的时候,因觉自己身负异能与常人不一般,便肆意妄为。后发生了一些事,多亏先生相救,才有今日的瑾娘。我陪在他身边,听他说着过往之事,原以为都是过去了,只要我陪着他,他总会看看我的,谁料……不是的,终究不是。无论我怎样,我们都无可能。”
姬偃重新看向她,想了想要不要说些话安慰她,可想了好一会儿,又觉得由她说出安慰的话似乎稍显不妥当。
于是,她就只好更为沉默地看着她了。
瑾娘没在意姬偃的沉默,本来这话也只是她想说而已。
轻轻一笑,她看了看远方的茫茫大海,道:“走吧,该回去了。”说着,便沿着海岸边沿一步步离开。
海风陡然大了起来,将她们的衣物吹得猎猎作响。
看着如今的瑾娘,姬偃忍不住会想,若没有她,若没有她与太子长琴的前尘,瑾娘会不会就是这一世东方清的一世长安……
可这世上哪有那么多的若呢?既已不是,便不是了。
潮汐随着日夜而翻涌着,漫长的岁月悄悄来临,又悄悄逝去,等反应过来,便又是一个春夏秋冬。
八年,对姬偃来说,很快就过去了。
姬偃从江都客栈搬去了花满楼,成了花满楼楼主的座上宾客。
她不是凡人这事,瑾娘在东方清未逝世前就已知晓,只是她未料到,在东方清离世的第三年,姬偃竟再次飞升了。那天,天上隐隐滚着紫色的惊雷,在花满楼的某个角落降下。
那雷古怪的紧,瑾娘吩咐楼内的人速速回屋,关闭屋门后,只身一人去了惊雷降下之处。在那里,她看到了禺期,禺期离惊雷降下有点距离,不过也不能算得上太远,他眉目肃凝,面上比以往更为严肃。瑾娘刚想问什么,禺期便开口说那是姬偃的九重雷劫。
瑾娘一开始不懂何谓九重雷劫。
直到禺期说,那是仙跨上上仙之阶必须经受的劫难时,她才赫然顿悟。
姬偃是仙,鬼仙,五仙之下一者,若她位列上仙,法力,阶品自会不同。可姬偃终究只是以凡人之身位列仙班者。她不会像远古时期的仙神者一样,无法在人间生存。
那道雷足足打了一个多时辰,方才停下,而天也在那一瞬绽放初晴。
那个被罩在结界中的人慢慢走了出来,经受足足八十一道雷劫的她与往日比起来总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
不同,是显而易见的。
这九重雷劫差点要了姬偃的命,她受住了,却也受了不小的伤。
晕倒在他们面前后,她便自此陷入了沉睡。
这一昏睡便是好些年,没有人知道原因,就这样过了那些许年,她才醒来,而醒过来问的第一句话不是别的,正是东方清回来过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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