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观四年，六月癸未。</p>
“兄弟们都来烤烤火。”</p>
“这雨浇得真大，大家都暖暖身子，一会儿还得去摇家村，把犯人捉拿归案。”衙役头目拧开身上挂着的葫芦，闷了一口酒。</p>
“下这么大的雨还要出去，头儿，这人是什么来路？”有衙役好奇。</p>
“就是，莫非人是从山里下来，在村里烧杀抢劫？”</p>
“不会扒了哪家寡妇门吧？”有人不正经地猜测。</p>
“或者是为非作歹，恶贯满盈，活该天诛地灭？”一个文秀气质的衙役冒出来，神色紧张。</p>
“去你的吧。”其他人不屑哄笑，“犯这么大事还轮得到咱们抓？”</p>
姓王的衙役班头拧了拧被大雨浇湿的衣角。</p>
觉着用处不大，又把外衣脱下来，拧了拧，抖开支在架子上烤火。</p>
火光一跳一跳，班头面色有些凝重。</p>
“这些，他都干了。”</p>
“啊？”衙役们呆滞。</p>
……</p>
……</p>
仿佛是要补足去年的旱灾一样，这场雨淅淅沥沥下了一个月。监牢里茅草都带着潮气，到处都弥漫着湿漉漉发霉的臭味，混合着屎尿和脚臭的味道，层次丰富，身处其中，熏得人辣眼睛。</p>
这是李浔在监牢里待的第二天。</p>
不过，这里不是余杭县县衙，也不是州府，更不是两浙路提刑司，而是远在八百里外的汴京。</p>
开封府，刑部大牢。</p>
根据浙西提刑司的判定，杀人劫财应该斩首。作为地方十分具有代表性的犯人，又是死刑犯，他被押送到刑部复审。</p>
其中李浔的种种争取，先略过不说。</p>
他现在落脚的地方是个四人间牢房，狭小逼仄，味道恶臭。来的时候其中一个犯人被狱卒带走，说是提审，还没见过面。</p>
另外两人，一个应该和他一样，刚关进来不久，白净富态，个子小，眼睛精光四射，看着文雅，但身上带着一股淫贼和骗子的气质。</p>
一见李浔进来，就称兄道弟，打探他犯的什么事，又迅速和另外一人拜把子，口称大哥，是个见风就倒的墙头草。</p>
另一个是长了一脸络腮胡子的汉子，像个毛脸雷公，干瘦的能看到一根根肋骨，应该关在这里有段时间了，等待秋后行刑。</p>
“真他娘的冷。”毛脸汉子呼哧呼哧用舌头把碗底舔干净，把饭碗往地上一放，“成天净吃猪食。”</p>
“大哥说的是！”富态小个子含混说，立刻狼吞虎咽，拼命把稀粥往嘴里送，生怕被抢走。</p>
毛脸汉子咂咂嘴，拨开小个子罩着碗的胳膊，一把将他的饭碗夺过来，拍着碗底，把稀粥往嘴里倒。</p>
“进了新人也好，之前这牢里只有我跟陈大，吃些个猪食都吃不饱。”他目光落在李浔身上。</p>
这小子昨天刚来，见了他也不言一声，傲的不想跟他们这种人说话，今天就教训教训这小子。</p>
李浔把碗一抬，头也跟着抬起来。</p>
就看到一双黑色布鞋从远处走来，腰间钥匙叮叮铛铛，在牢门外站住。</p>
听到声音，毛脸汉子顿时不说话了，躺在地上，有一下没一下抠地上的土。</p>
狱卒居高临下地扫视一圈，看着三个人或躺或坐，老老实实。拿起名册核对了下相貌，对着其中那个身高修长的少年：“李浔？跟我走一趟。”</p>
这是来提审他的狱卒。</p>
李浔终于等到了这天。</p>
一个提审自己的机会。</p>
当时刚穿越两三天，他好不容易认清这是宋朝，摸索学会工具，跟着同村上山采茶，在山上就被抓捕有罪。</p>
说是杀了好几个人。</p>
在两浙路监牢里，衙役们抱怨押送路上油水越来越少，他默不作声听了一会儿，有了个主意。</p>
听这些衙役的抱怨，路上原本能拿些油水，前几年当十钱出来，钱不值钱，能捞到的越来越少。</p>
看来刑部对天下刑案具有复核权，尤其是死刑案，每年各路都会把其中几个严重的死囚押送到京师。</p>
只要能复审，他就有生路。</p>
李浔小心打探消息，在浙西把事闹大，不断诱导，成功让当地官员把他送去刑部，在押送的路上辗转十八天来到汴梁。</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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