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安国没事,虽然他也没进攻,但是韩安国根本没有和匈奴人遭遇,离着一百多里地呢,而且韩安国在战前已经明确表态了,不建议打匈奴。 所以若论保全士卒,韩安国比王恢更有资格说。李广,公孙贺,李息等人更没事,他们不过是奉命领军。 刘彻对廷尉署的判决没有异议,王恢被投进大牢等待处决。 廷尉署的判决还没下来前,王恢便已经感觉到不祥。长安最有资格说话的丞相田蚡,而众所周知田蚡喜欢钱。王恢几乎倾家荡产行贿田蚡,求他在刘彻那里说句话,至少留住一条命。 田蚡大包大揽,答应了。 不过田蚡一早就知道自己这个皇帝外甥并不太好说话,所以他不敢去,而是去找姐姐王娡了,告诉王娡到时要怎么怎么说。 王娡和刘彻说,王恢是马邑设伏的首谋,是坚决的抵抗主义者,是匈奴的敌人,把他杀了不等于给匈奴人报仇吗? 刘彻冷冷地看着自己的母亲,王娡被他看得有些心神不宁。很长时间以来,王娡都把刘彻当作听话的乖孩子,但是自从老太太死后,她发现自己根本就没法控制住刘彻,更不要提她还想做第二个窦太后了。 刘彻撂下一句话走了,“王恢去打即便战败了,也可以安慰天下人心,他没去打。不杀王恢,无以谢天下!”留下王娡失落,失望的神情。 王恢是可以不死的,这事往小了说无非就是皇帝赦免大臣死罪,而且王恢也不是杀人放火造反谋逆,他的罪行完全在可议的范畴内。 就像景皇帝当年说晁错凿庙墙,“晁错凿的不过是个外墙嘛…”,什么事儿没有;刘彻也可以说,“王恢也是不想让士兵们做无谓的牺牲嘛”。可是刘彻选择把这件事往大了说。 王恢打匈奴是刘彻同意的,王恢不敢打,无论出于何种可以接受的原因,都相当于给了刘彻一耳光。 天下人不会管什么王恢张恢,在天下人看来就是刘彻不敢打。文皇帝景皇帝没有打过匈奴,可是人家从来也没说过要打匈奴。 如果说对匈奴的忍让是孙子行为,文景皇帝是真孙子;刘彻说打又不敢打,是装孙子。 这是刘彻绝对不能接受的。所以王恢必死,其用意也不是什么谢天下,而是示警天下:我刘彻对匈奴是来真的。 王恢人头落地的一刹那,汉帝国与匈奴的和平协议自动宣布作废了。王恢之死是刘彻和大汉帝国的宣战书,从此后再没有和亲,再没有忍让,取而代之的是进攻,是铁血军团,是命令与征服。 刘彻在磨刀。 不是砍向匈奴人的,匈奴人不是一把破刀能解决的。 刘彻已经下定决心对匈奴全面开战,这件事太大,所以要全国总动员,上下一条心,号令一出,四方回应,一切围绕打匈奴。 但是这个似乎比较难,至少目前还是这样,恐怕刘彻的号令还没出未央宫就失效了。 刘彻有个障碍,田蚡,刘彻的大刀是砍向田蚡的。 但是田蚡是刘彻的舅舅,碍于母亲,刘彻不太好下手,所以刘彻反而很大方地把大刀扔给了田蚡。只要田蚡伤了人,刘彻便有了理由将其处理掉。 田蚡很上道,和初学拳脚的人总想找人比划比划一样。他还真伤人了,窦婴。 田蚡这个障碍太大了。老太太生前大家都受压制,田蚡还没胆子跳出来,老太太死后,大家得解放,田蚡解放得最彻底,他都做上丞相了。 田蚡的后台自然是太后王娡,田蚡也不仅仅是居丞相位这么简单,他所代表是一个庞大的家族,一支不可忽视的力量,单纯意义上的后族算是这股力量的子集。 我们前文提到过,田蚡这个人有暴发户心态,做丞相后,这种心态几乎成了他生活的全部。大包大揽,怎么做有存在感就怎么做。一手接过别人递来的钱,一手拍着对方的肩膀,“这事就交给我了…”。 收钱收个差不多,然后田蚡便去找刘彻汇报工作,正事歪事公事私事加在一起,动辄上小时,一般官员汇报工作不过几分钟的事。 田蚡大肆培养自己的势力,从中央到地方,甚至到诸侯国,到处安插自己的人,更有甚者,有些人本来是无名小卒,被田蚡一下提为年俸两千石的部级干部、封疆大吏。 这些刘彻都要接受,谁让田蚡是他舅舅,还是丞相。田舅舅丞相为国家辛辛苦苦跑上跑下殚精竭虑在其位谋其政,多辛苦啊。 有次田蚡又来找刘彻商量人事安排问题,刘彻被说烦了,跟田蚡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舅舅,你的人都安排完了没有?要不要留几个职位让我也安排安排,过过瘾?”田蚡被说的不尴不尬,走人了。 但是他还不知道收敛,在长安城里大兴土木给自己修房子,其规模气势,除长乐未央两座皇家宫殿外,长安城就数他家了,家里后院养着数以百计的女人。 田蚡还想扩建,把他家附近的考工官署办公室也算到工程占地里面,他竟然还去找刘彻批准,刘彻实在受不了了,怒不可遏,“你怎么不把武器库也占了造个反做个乱啊!”田蚡一看外甥皇帝真发火了,也不好再说什么了。 刘彻还真说着了,真不能说田蚡没有这个心思。田蚡喜欢结交诸侯,诸侯更是求之不得,长安有人给他们说话,高兴都来不及。和田蚡关系最好的是淮南王刘安。堂堂帝国丞相和诸侯结交,这是非常敏感的问题,任谁都会想,他这是想干什么?况且刘安这个人本来就是喜欢搞点动静的。 诸侯是一堆烂摊子,谁敢碰谁倒霉。贾谊被搞了,晁错被杀了,袁盎被刺了,以后还会有更多。田蚡不管这么多,皇室、政府、诸侯他三面都伸手,大汉帝国几乎要改姓田了。 刘彻刚即位的时候,淮南王刘安来长安朝拜,田蚡跑出城外去迎接。寒暄完了后,田蚡就像打哈哈一样说了这么一通话,“唉呀,老王爷,当今皇帝年轻,孩子都还没有。您是高皇帝的亲孙,哪天皇帝有个好歹,老王爷德高望重,到时肯定继承大统啊!”这话他都敢说,疯了。 后来这话传到刘彻耳朵里去了,刘彻当没听见,但是记在了心里。无论如何,田蚡始终是他的舅舅,是他母亲的亲弟弟,不是刘彻想动就能动的。 田蚡做的确实过火了,《史记》和《汉书》都明文记载,田蚡已经威胁到了皇权。正史都这么写,可以想见当年的田蚡嚣张到什么程度。所以田蚡必须除掉,否则刘彻又要被左右掣肘。 田蚡做丞相后,基本不再和窦婴来往。当年景皇帝时期田蚡见了窦婴跟亲爹一样,现在毫不客气将其踩在脚下。窦婴自己有苦说不出,偌大的长安城,他说话已经没人听了,连白吃白喝的门客们都跑到田蚡那里去了,门庭冷落车马稀。 不过还好,窦婴无非感慨一下世态炎凉,田蚡也没有找窦婴的麻烦。无论如何,也是十几年的交情,再说田丞相现在这么忙的人,也没时间理会窦婴。 如果不是有个楞家伙在中间掺和了一下,估计窦婴这辈子就这么终生不得志,稀里糊涂老死为止了。这个楞家伙我们不怎么熟悉,叫灌夫。 灌夫本来姓张的,灌夫的爹叫张孟,当年在开国大将灌婴门下做舍人,灌婴提拔张孟,一直到做到部级职位,于是张孟连祖宗也不认了,改姓灌,算是认了一个爹。张夫自然也跟着叫灌夫了。 吴楚七国之乱时,灌婴的儿子灌何领兵跟着周亚夫出征,灌何拉着灌孟和灌夫爷儿俩一起上了战场。灌孟一个半老头子,战场实在太不适合他,很快战死了。 按照当时的规定,父子同时参军的,死一个另外一个就可以回家了。灌夫不回去,他要报仇。什么都不管,领着十几个家人冲向吴军阵形,杀敌数十,最后竟然活着回来了,身负重伤,同去的家人只剩下一个。 伤还没好,他又要去,他觉得至少要杀一个将军才算报了仇。灌何很赏识灌夫的孝心和勇猛,他想保护灌夫,这是一员猛将,战死了可惜,于是把这事报给了周亚夫,周亚夫下令禁止灌夫再莽撞行事,这才作罢。 当然了,这一战使灌夫名满天下。 后来灌何向景皇帝推荐了灌夫,灌夫领到一个中郎将的职位。 按常理说,在皇帝身边干几年中郎将,再外放做一任太守或者诸侯丞相,再回长安,官拜九卿是不成问题的。可是灌夫这个人不争气。 这个人虽然也算官宦出身,但是江湖气太重,说话直,办事直,脑子还跟一般人不一样,不论职位高低,不喜欢的他就开骂,喜欢的就夸,而且专门骂职位高的,夸职位低的。至于产生什么影响,他不管。 这一点倒不是坏事,甚至我们可以欣赏,但是和官场是格格不入的,哪个骂领导的能混得下去,我们看看他的履历表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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