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天家从来都无亲情，本朝杀兄杀子的事情屡见不鲜，但阿娘是个例外，她是个极重亲情的人，就连沈阙要杀她，她都没要了沈阙的命，对痛恨她的外甥尚且这般宽容，何况儿子呢？</p>
李楹心中微叹，阿娘一生之中，只有她和阿弟两个孩子，她不在了，便只有阿弟了，阿弟的小名叫菩萨保，意为慈氏菩萨保佑，从这个名字，也能看出阿娘对阿弟的期望，那就是，不求富贵，平安就好。</p>
阿娘这般爱子情深，定然不愿和阿弟关系彻底断绝，所以崔珣先去寻崔颂清，而不是阿娘。</p>
李楹想到这里，也隐隐佩服崔珣揣度人心的本领，她问：“你打算什么时候去寻崔颂清？”</p>
“迟两天吧。”崔珣道：“让民意再愈演愈烈一些。”</p>
他说罢，胸腔一阵咳意上涌，他不由又轻咳出声，李楹瞥了他一眼，说道：“迟两天也好，再多养养身子。”</p>
她起身，端过来一个陶制药罐，崔珣见到药罐简直就头皮发麻：“还要喝么？”</p>
“要啊。”</p>
崔珣声音放的有些低，听起来像软语相求的味道：“真的要喝么……”</p>
李楹抬眸，望着他笑道：“莫装可怜，我才不吃这一套呢。”</p>
崔珣心思被戳破，白玉般的双颊飞起红晕，他争辩道：“自回长安以来，每日都要喝十几碗汤药，太多了……”</p>
李楹没有理睬他，而是盈盈浅笑着，揭开药罐的盖子，只见里面不是黑漆漆的汤药，反而是一罐浅白色的百合茯苓粥。</p>
崔珣不由讶异：“怎么是粥？”</p>
李楹眼角眉梢中都盛满俏皮笑意，就如熠熠星辰般让人挪不开眼睛：“我也没说是汤药啊。”</p>
崔珣这才知晓被她戏弄，思及方才不想喝药的小小心思，不由有些脸红：“那你也没说不是……”</p>
“谁让你那么怕喝药。”李楹打趣道：“看到什么都觉得是药。”</p>
她舀了碗百合茯苓粥，递给崔珣，崔珣道：“你不喝么？”</p>
“这是给你熬的。”李楹道：“百合可治劳嗽燥咳，茯苓可治胃气不和，说起来，这也算是药了。”</p>
崔珣一笑，他接过白瓷碗，舀了匙饮下，他喝粥的样子，慢条斯理，甚是优雅，李楹托腮看着，她忽叹了声：“我突然有个很自私的念头。”</p>
“嗯？”</p>
“我居然想你在这书肆多呆几天，和我多厮混些时日。”李楹苦恼道：“这个念头，是不是很自私？”</p>
崔珣愣了愣，然后道：“明月珠，人都会自私的，我也会有私心。”</p>
“真的么？你的私心是什么？”</p>
崔珣望着她，慢慢道：“也是想和你在这书肆，多厮混些时日，就我们俩。”</p>
这回换李楹一怔了，片刻后，她才笑道：“但我们俩，还是不会耽搁出书肆的时日。”</p>
所谓私心，终是转瞬即逝，她和他，永远都不会将缱绻情长放第一位。</p>
人的一生中，有大义，有小情，有人选择大义，有人选择小情，但即使选择大义的人，归根结底，也只是凡世间形形色色的一个人，应该允许他们大义无碍的情况下，留恋小情。</p>
李楹拉起崔珣的手：“既然如此，我们便好好珍惜在书肆的这几日吧，这几日，我们什么都不去想，就我们俩，厮混在一起，好不好？”</p>
崔珣静静看着她，他弯起嘴角，颔首道：“好。”</p>
第128章 </p>
之后几日, 李楹和崔珣在书肆中闲风抚琴，月下对弈，倒是过了一段怡情悦性的时光, 在李楹的悉心调养下，他身体较刚回长安时也好上不少, 第七日, 在下到最后一盘棋局的时候, 崔珣执黑子置于天元位, 笑道：“明月珠, 你输了。”</p>
李楹懊恼锤头：“我方才就不该下那里。”</p>
她叹了一口气, 坦然道：“不过落子无悔，输了就输了吧, 我又不是没赢过。”</p>
她这般磊落坦荡，倒应了那句，棋品如人品。</p>
崔珣盯着她莹白如玉的面庞，一时之间，都舍不得移开眼，半晌, 他才道：“明月珠，我要走了。”</p>
桃源再美好, 他终究还是要回到尘世的, 李楹望着他，微微一笑：“好, 我等你回来。”</p>
此次不成功，便成仁。</p>
但她相信, 他一定会成功的。</p>
果然在崔珣踏入崔颂清府邸的时候，崔颂清讶异万分：“你还敢来寻我？”</p>
他道：“你知不知道, 圣人找你都快找疯了。”</p>
崔珣道：“但伯父还是愿意见我。”</p>
崔颂清哼了声，不置可否，崔珣道：“伯父是想知道，雕印供状一事，究竟是不是我所为？”</p>
他承认道：“此事，的确是我所为。”</p>
崔颂清虽然早就猜到，但崔珣一口承认，他还是有些诧异，思及崔珣在朝会替阿蛮说话，以及拖着病体请缨去岭南押送沈阙这两件事，他突然觉得，他有些看不懂这个他一直鄙夷的侄子了。</p>
他沉吟片刻，问道：“你</p>
为何要这般做？”</p>
崔珣答道：“我要替天威军申冤。”</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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